第36章

臨近月末,天氣逐漸轉涼,不過十幾度的氣溫不冷不熱,正好适合比賽。

今年的全國田徑大獎賽在Z市的中心體育場舉辦,持續三天,賀琦年跟随團隊,提前一天坐高鐵抵達酒店。

這天晴空萬裏,運動員們心情不錯,士氣高漲。

畢竟是全國性質的大賽,每個學校學校都派出不少領導和教練員一同觀賽,給運動員們加油打氣,但意外的是,盛星河居然沒在隊伍之中。

賀琦年還以為是自己看漏了,問了跳遠隊的周教練,這才确定盛星河确實沒來。

校領導一來就是集合開會,賀琦年偷摸着給盛星河發了條消息,問什麽時候能到。

盛星河只回複了一條“我這臨時有點事情,你好好比賽”,卻沒明确說明什麽時候到,這讓賀琦年隐隐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會議一結束,他立馬就給盛星河打電話。

“你在忙什麽呢?明天上午就開始比賽了,你趕得過來嗎?”

盛星河那邊停頓了很久也沒有說話。

漫長的沉默讓賀琦年心中的預感越發強烈。

“你怎麽啦?”

“不好意思,”盛星河的聲音很輕,“我可能沒辦法去看你的比賽了。”

雖說帶了“可能”兩個字,但賀琦年已經可以确定,他不會來了,盛星河是個比隊員更期待比賽的人,所有事情都會提前安排得妥妥當當。

校領導和教練都來了,那就說明不是學校裏的事情,是盛星河的私事。

賀琦年的腦子轉得飛快,越是亂想就越是容易着急,“你有事兒?身體不舒服還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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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先別管我,好好比賽就是了。”

“什麽叫別管你啊?”賀琦年的嗓門都拉高了,“你到底怎麽了?不說我現在就坐飛機回去了!”

盛星河震驚了,“你還敢威脅我了?”

“說不說?不說我現在挂了訂機票!”

盛星河氣得頭昏,他懷疑賀琦年這小子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無奈道:“你那邊忙嗎?”

“不忙啊,剛開完會,準備回房間休息了。”賀琦年說了一個小謊,其實這會他正跟着大部隊前往餐廳吃東西,但盛星河的事情,比吃飯重要多了。

他說完立刻推開了一道安全通道的門,坐在樓道的臺階上。

周圍一下安靜許多,盛星河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田徑隊的教練聯系我了,明年二月份可以恢複比賽。”

“這是好事啊!”賀琦年一拍大腿說,“你吓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身體不舒服了。”

盛星河說:“還有三個多月,我得好好訓練把比賽的感覺找回來。”

賀琦年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心尖一顫,“你,你不會要走了吧?”

“嗯。”

田協開出的是禁賽令,并不影響盛星河在基地的日常訓練,之前是因為起跳腳進行過一次手術,他不得不靜心休養,如今腿傷已經慢慢恢複過來,醫生也說沒什麽大礙,他就想着差不多該回去了。

最初的打算是等大獎賽結束之後再飛回去,但教練說下個月跳躍組有一場飛國外的特訓,如果月底前趕回去把手續補完,就帶他一起,所以盛星河立馬就歸心似箭了。這陣忙着和新調過來的教練員交接以及收拾東西。

當然,盛星河沒說的那麽詳細,只說教練員催着他回去,他得趕明天傍晚的飛機。

之所以沒提前告訴賀琦年是怕影響他訓練,但現在看來,估計是得影響到他比賽了。

盛星河有些後悔,自己應該早一點想好理由,比方說親戚孩子辦喜事參加婚禮之類的,好歹讓賀琦年安心比賽,但話都已經說出口了,想什麽也無濟于事。

“你好好加油,到時候讓同學錄視頻給我看看。”盛星河在說這些話時正在收拾行李,他拿的是賀琦年新買的行李箱,和他原先那個差不多大。

“對了,你那個行李箱我帶走了,應該不介意吧。”

這回換成賀琦年沉默了。

他花了将近半分鐘時間才勉強消化掉“自己就算比完賽回學校也見不到盛星河”的這個噩耗。

就算告訴自己調整心态,理智對待,內心的失落還是久久無法平複。

“你要是介意也沒辦法,我急着用。”盛星河又說。

樓道裏的窗戶開着,外邊有風,空氣流通,可賀琦年依然感覺胸口發悶,呼吸不暢。

他的腦袋裏出現了兩個小人。

理性的那個小天使在說:“盛星河有自己的目标和理想,趕回去訓練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畢竟在學校練和在基地練是天壤之別,他應該早點回去。”

另外那個小惡魔邪惡地笑了起來:“你就別想理由了!明年兩月份才比賽,差這一天兩天的訓練嗎?之前明明答應過要來看比賽的,說不來就不來,這說明什麽?他壓根就不在乎你!也沒對你拿獎報什麽期望。”

小天使眼含熱淚:“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他一直很關心我在省隊的狀況。”

小惡魔更加得意了:“關心嗎?恐怕都是敷衍吧。不然為什麽他連要走了都不通知你,你不打電話過去他就不會提這件事情,你連他走了都不知道。”

小天使喉間一哽,暴風哭泣。

“随便你,我去吃飯了。”

盛星河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不爽,放下了手頭的衣服,坐在床沿邊。

“你生氣了?”

“沒,我為什麽要生氣?”

這明顯是生氣了。

“對不起,”盛星河再次遞上真誠的歉意,“我答應你的事情沒做到,下次一定補償你行不行?”

聽見“補償”二字,賀琦年的眼睛頓時就亮了。

小天使的眼淚也不流了,雙手叉腰得意洋洋:“還說他不關心我!?”

“那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是不是今天我不問你就不準備說了?”

“前幾天剛接到的通知,想着你快比賽了,就沒打擾你。”盛星河說。

“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算打擾呢?”賀琦年搓了搓自己的大腿,有些期待,“那你打算怎麽補償我啊?”

盛星河笑了一聲,“我還沒想好呢,要不然給你買個禮物寄過去?”

“我不要禮物,”賀琦年抿了抿唇,“你到那邊之後能跟我視頻嗎?”

他的腦袋飛快運轉,既想要達到目的,又不想自己的欲望暴露得那麽明顯,接着補充:“我很想看看基地的環境,看你平常是怎麽訓練的。”

“噢……”盛星河思索片刻,“我有個微博小號,上邊放了很多訓練視頻,一會我把ID發給你?”

“……”賀琦年焦頭爛額,“就不能視頻嗎?我一直挺好奇國家隊的宿舍長啥樣。”

神他媽好奇宿舍長啥樣。

盛星河都快繃不住了,咬牙忍住笑意,“行吧,我回頭空了發你信息。”

另一邊的賀琦年蹬直了兩條大長腿,覺得自己簡直是聰明絕頂。

盛星河挺煩搬家的,每次都要收拾一大堆東西,他把幾個大箱打包好以後拉到了謝宇的咖啡廳裏。

“等我安頓好之後你再幫我寄一下,運費我打你微信上。”

“這麽快就要走了啊?才呆了幾個月?”謝宇掐指一算,“三個月?”

“才三個月嗎?”盛星河覺得神奇。

大概是因為認識了很多學生,收獲了太多東西,感覺像是經歷了一段很漫長的歲月。

張大器他們張羅着舉辦一場歡送儀式,盛星河委婉地拒絕了,一是怕他們破費,二是不喜歡告別。

儀式越是盛大,離開的背影就越是顯得寂寞。

機票是下午五點多的,他早早地跟房東打了個招呼,将一大串鑰和門禁卡歸還,房東太太很客氣地送給他一些水果,祝他一路順風。

盛星河背着個雙肩包,拉着行李箱,像來的那天一樣,打車前往機場。

前所未有的興奮,感覺呼吸都暢快了不少。

他的噩夢終于快結束了。

不過興奮的同時也夾雜着幾分失落,他習慣了小朋友聒噪的聲音,密集的玩笑,細微的關心,見不上面确實令人傷感。

萬一在這期間賀琦年喜歡上別人了呢?

又或者有人跟賀琦年告白了呢?

那麽多小學妹,天天守在操場邊等着送飲料……他這一走,消息無從得知,也無法阻止。

只要基數大,總有一個看對眼的吧?

一個又一個念頭灌進大腦,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跟異地戀情侶似的開始患得患失起來了!

不行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

不能讓感情影響到自己的心态,訓練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說不想就不想,他點開手機開始看體育新聞,但腦海裏還是飄過一條加粗的紅色彈幕“你真的不在意!?過了這村可未必有這店了哦~長得好看而且還是跳高運動員~跟你那麽合得來~”

……

他又沒忍住給賀琦年發了條冠冕堂皇的問候。

【比得怎麽樣了?】

等了很久,對話框也也沒有顯示“正在輸入”,一直到他快上飛機的時候,賀琦年才回複。

【剛剛在場外熱身,現在準備去檢錄了,你是不是快起飛了?到那兒了記得給我發個信息。】

這口氣倒像是他家裏人,盛星河忍不住笑了起來。

【明白。】

賀琦年的心态調整得很快,在預賽中發揮超常,最後一跳直接過了2米20的高度——他在訓練中的最好成績一直都是2米19。

對于跳高運動員而言,每一公分都是一道大坎,賀琦年有了新突破,全隊人都興奮得不行,包括孔教練也出人意料地扔下了一句誇獎。

“臭小子,這次表現還可以啊,決賽上要保持,進前十沒問題。”

這略微親昵的稱呼喊得賀琦年寒毛直豎,他已經習慣孔教練的大聲嘶吼。

短短二十天的魔鬼訓練,确實讓他的體能有了明顯的提升,之前跳個三次氣息就變得不怎麽平穩,現在第五跳和第一跳的狀态差不多。

他已經學會節省體力留給下一跳。

男子跳高的預賽結束已經是晚上八點,他厚着臉皮問幾位校領導要了自己比賽時的視頻和照片。

他學過一點視頻剪輯,等待盛星河發消息過來的間隙裏,他回到房間剪視頻。

他很喜歡記錄這些東西,從大一到大三,從2米02的高度到2米20。

不管是助跑還是起跳,他的動作都有了相當大的改變,如果不是這些視頻記錄下來,他可能都不會發現這些細小的進步。

簡單的分割截取和調色用不了多長時間,他花半小時就搞定了視頻,保存到雲盤。

好幾天沒有登錄微博,又攢了上萬條的評論,私信裏有不少廣告商尋求合作,他沒有那麽多時間,只得委婉拒絕。

還在回消息的時候,頂端彈出了新信息。

【盛星河:我到了。】

【N:那我開視頻了。】

【盛星河:我現在在酒店呢,明天上午回去領門禁卡。】

【N:那我能看看你住的酒店啥樣麽?】

盛星河忍不住笑了,正想說你是不是就想看我,視頻邀請就彈出來了。

A市的風很大,而且下雨了,他來的時候就穿了件薄薄的衛衣,一路上吹得鼻涕都快出來了,趕緊飛奔到鏡子前瞧了一眼自己的形象,抓了幾下頭發又猛地反應過來。

自己這是在幹嘛?

為什麽要注意形象?

想到這裏他又放棄了折騰,頂着濕漉漉的頭發的衣服直接點擊接受。

畫面中央出現了一張熟悉的笑臉。

明明才兩個多星期沒見,盛星河發現他瘦了很多。

省隊的訓練任務枯燥又繁重,賀琦年被折磨死去活來,飯量沒有增加,硬生生地練瘦了八斤,他是屬于一瘦就瘦臉和腿的類型,所以變化特別明顯。

但不得不說,下颌到下巴的線條變得更清晰也更硬朗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賀琦年上身沒穿衣服,裸露的部位恰好到胸口位置。房間裏開着一盞臺燈,可光線并不充足,隐約能看到一點點胸肌的輪廓。

“你不冷嗎?”盛星河忍不住發問。

“不啊,房間裏還挺暖和的,”賀琦年靠近臺燈的位置,捏着手機往下一照,“你有沒有發現我的身材有什麽變化?”

胳膊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腹部的肌肉輪廓更清晰了,或許是深夜的關系,盛星河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濃濃的男性荷爾蒙在釋放。

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

但讓他乖乖承認這些想法等于在逼他咽藥,沉默兩秒,他平靜地回道:“沒啥變化。”

賀琦年有些洩氣,轉移話題:“我今天跳過2米20了。”

這個消息倒是令盛星河眼前一亮,驚喜道:“那很不錯啊!都達到健将級标準了。”

賀琦年手頭暫時握着的還是一級運動員證書,申領運動健将稱號的條件是在大賽中拿到2米20的成績,從一級到健将,這看似簡單的20公分就像是一座又一座的高山,篩掉了無數的人。

盛星河打從心底替他高興。

賀琦年還很年輕,沒傷沒病,力量還沒有被完全激發出來就已經能達到這樣的水準了,這說明他的未來還有無限潛能。

賀琦年得到贊美,笑着趴回床上,“你剛洗完澡嗎?”

盛星河:“不是,這邊下雨了,我一路淋回來的。”

“那還不趕緊去洗澡。”

“不是你要跟我聊天的麽。”

“那你先洗,洗完再聊。”

一般聊到洗澡這個步驟,基本上就等于空了再聊,不過在賀琦年這兒就不一樣了。

盛星河走出浴室的時候,讀到了五條信息。

【洗好了嗎?】

【還沒洗好?】

【怎麽洗這麽慢?在泡澡?】

【我比你晚洗都洗完了。】

【你不會是睡着了吧?出來了記得給我回消息。】

啰嗦得跟個老太太似的。

頭發沒有擦幹,水滴順着發根滴落在了屏幕上,盛星河抽了張紙巾擦幹淨之後,趴在床上打字。

【我洗好了。】

視頻邀請立馬彈了過來,盛星河還沒來得及穿上衣服,立馬鑽進被窩。

兩人就着大獎賽的話題閑聊了半個多鐘頭,等到視頻挂斷的那一刻,盛星河忽然想到賀琦年壓根兒就沒讓他展示酒店房間。

全是借口。

撒完謊都不會給自己圓上。

智商全變腹肌了。

夜深人靜,一閉上眼,還是賀琦年那張朝氣蓬勃的笑臉。

我的下一個目标就是進入國家隊,你千萬要等我,到時候你還是我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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