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豎子爾敢!”
随着這一聲怒喝,箭矢若流星破空而來,直射男子腳踝。
男子急忙收勢後退。
那支箭直直射入了青石的踢腳之中,足足沒入了一半,箭後響羽兀自震個不停,發出“嗡嗡”之聲,可見射箭之人力量之強。
那中年男子被一箭逼退,只覺面上無光,忿忿望向弓箭來處。
只見一身黑色獵裝的少女,踏在門前抱鼓石上,張弓搭箭,穩穩朝對這邊。
男子見只有這樣一個陌生少女,頓時怒從心起,抽出腰間匕首便要迎上前去。
“林師傅!萬萬不可!”那侍從也看到了來人,急的聲音都變了:“那是慕容郡主!”
中年男子僵在原地。
比起遠在朝暮閣的赤琏公主,這位郡主在上京之中簡直聲名顯赫,加之她兄長慕容極真真是位令人頭皮發麻的可怕人物,任誰聽到面前是這煞星,可不都要打個激靈。
而慕容瑜移動箭尖,指向了坐在地上不停叫喚的白淳淳。
中年男子臉色大變,急忙擋到了白淳淳面前。
“慕容郡主,此事都是誤會!”他也顧不得端着高手的架子了:“這位可是江東白家的少爺,你的表兄,還請郡主莫要沖動,手下留情啊!”
“能有什麽誤會?”慕容瑜冷冷地哼了一聲:“你讓開,我今天非要給白蠢蠢身上添兩個窟窿!如此卑鄙下作之人,還有臉假裝我的表兄,簡直罪加一等!”
她松開手指,弓箭直奔白淳淳而去。
中年男子早有防備,連忙用匕首格擋,但甫一接觸便覺一股大力湧來,他驚詫之下幾乎用盡全力,方能撥偏這支勁箭。
他這才想起傳言這位郡主天生神力,用的乃是尋常男子拉都拉不開的二石強弓。
而慕容瑜一箭不中,指尖之中已經又夾了三支箭矢,一齊架到了弓弦之上。
“還請郡主看在老爺與夢瑤夫人的份上,萬不可沖動行事啊!”他心中暗恨自己輕敵,将虎口被震裂的手背到了身後。
“還敢提我姨母……”慕容瑜臉色更難看了。
“郡主郡主!”那侍從跪到了地上,一臉如喪考批:“就算不看在我們老爺夫人的面上,您總要看在郡王的面上,眼見着我們就要和郡王府結親了,可不能鬧出人命來啊郡主!”
“你這……”慕容瑜低低咒罵了一聲。“你這為虎作伥的狗奴才,現在倒會讨饒!你們方才行事之時,有沒有顧慮郡王府啊?”
但她手中的弓箭卻終究放了下來。
“還不快滾!”她從抱鼓石上跳下。
那中年男子松了口氣,提起兀自哭嚷的白淳淳,直接縱身躍上圍牆,侍從也是四肢并用,又爬又滾遠遠繞開她跑了出去。
慕容瑜快步走上回廊,先将靜怡穴道解了,才去看靜婵的傷勢。
“郡主,靜婵她……”靜怡拉着自己的衣襟,渾身打着顫。
“無妨,只是暈過去了。”慕容瑜輕輕松松将靜婵抱了起來,抱進了屋子裏去。“你收拾一下,去找人過來。”
“好!好!”靜怡強自鎮定下來。
她拉好衣物,往門口跑了幾步,方才想起來倒在回廊上的那人,連忙跑過去看他。
“晏管事!”她看到地上的斑駁血跡,只覺得心驚肉跳:“晏管事,你沒事吧!”
待看到晏海無聲無息地仰面躺在地上,她都快吓得哭出來了。
若是這人死了……若是這人死了……靜婵姐……
她咬了咬牙,轉身往門外跑去。
赤琏得到消息趕回天風樓後,見到這情形出離憤怒,立時便要沖過去将白淳淳碎屍萬段。
按着她的性子是誰都攔不住的,但不想這事已經驚動了雲寂,才能在她闖禍之前将她擋在了屋裏。
待問清了原委,雲寂并未多說什麽,只是吩咐先去摘星樓請鄒長青過來。
“我聽說,還有個仆役也受了傷?”雲寂問道:“傷得重嗎?”
赤琏看向靜怡。
“是的,閣主。”靜怡有些結結巴巴地回答:“是晏管事,啊!就是他原本是下院的管事,後來他就來我們這裏……”
“就是個仆人。”赤琏不耐煩地打斷了她:“師父,這事絕不能輕易揭過了。”
“不論是白家或者別的什麽人,在朝暮閣中如此行事,定然是要給一個說法的。”雲寂穿了一件白色的錦衣,披着的白色毛裘一絲雜色也無,他不疾不徐地說道:“但是清明大祭在即,不可旁生枝節,此事我自會處置,你不許擅自行動。”
“師父,那白淳淳居然敢膽大妄為至此,定然不可能只是色令智昏,背後自然是有人指使。”赤琏繃着臉:“若是沖着我來的,我這樣忍氣吞聲,不正是示弱與人?”
“示弱有時候也不是什麽可恥之事。”雲寂望着她。“赤琏,我三番五次的跟你說,做人最忌諱的就是任由性情肆意妄為,‘節制’二字尤為重要。”
赤琏抿着嘴,明顯是心有不甘,卻是沒有敢反駁他。
“罷了!今日這事也是有些過了。”雲寂看她這樣,倒有些不忍心:“你且放心,待大祭之後,我必定會讓白家給出一個交代。”
“多謝師父。”赤琏悶悶地應了。
雲寂又安撫了她幾句,自屋裏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他沿着回廊往外走,突然又停下了腳步。
“鄒老過來了嗎?”他問身旁的常佑。
“已經到了一陣子,姑娘們都看過了沒什麽大礙,就是那個仆役的傷勢有些重了,如今還在那裏忙碌。”常佑迅速地答道。
“那正好過去一趟,我有事要問鄒老。”雲寂說道。“我們直接過去,不用驚動旁人了。”
常佑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立刻便讓身旁的人帶路,往仆役們住的院子裏去了。
天風樓雖然用度豐厚,仆役們的月金也不少,但也不可能達到每人一間屋子的地步。
晏海也是同另兩個人一起擠在狹小的鬥室之中,如今一下子湧入了三四個人,頓時就顯得擁擠起來。
鄒老雖然被喊來看診,但為一個男仆診治實在是大材小用,故而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一位門生為晏海醫治。
“他所受火傷只是淺表,嚴重的乃是內裏。”他的門生回禀道:“而且此人體質虛弱,肺腑之中有瘀血塞堵,若不及時排解,只怕後果堪虞。”
鄒老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說法:“先幫他把火傷處理一下,開一劑清瘀的藥劑。”
晏海傷在肩背,是俯卧在床上的,那門生将覆在他背後的布帛拉下,露出了傷處。
雲寂便是此時走進來的。
屋子太小,他便讓常佑帶人留在外頭,一個人走了進來。
躺在床上的人露出了頸肩,皮膚看上去有種病弱的蒼白,而猙獰的傷口盤踞在慘白的皮膚之上,格外刺目可怕。
雲寂腳步停頓了一下。
“閣主。”鄒長青看到他,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行禮。
“鄒老不用多禮。”雲寂攔住他,目光瞥過床上:“也不用顧及我,先治傷吧!”
“行!行!”鄒長青急忙吩咐:“你們快些上藥,回頭開了藥方讓我看看。”
“不急。”雲寂站在那裏,似乎對于處理火傷有些好奇:“就先上藥好了。”
那主治的門生倒是緊張起來。
要知在朝暮閣中,平日裏是沒什麽機會能夠見到閣主,如今突然近在咫尺,而且一副考校自己的樣子……他一時控制不住,接過沾滿藥液的布巾朝傷口用力按了下去。
晏海于昏睡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痛呼。
雲寂皺起了眉頭。
“小心些!”鄒長青心裏對這個門生頗為不滿,這不是在閣主面前丢他的老臉嗎?
那門生愈發手足無措,擦拭傷口之時抖抖瑟瑟,暗紅的藥液四處流淌,晏海的後背頓時就像是血流成河一般。。
“這藥物似乎藥性很強。”雲寂問鄒長青:“我聽說樓裏最近做了不少新藥,不知這是否便是?”
“這種火傷藥效果極好,只是施用之時痛感也強,我們反複試過,除非加進冰玉髓方可做到抵消疼痛。”鄒長青幹笑了兩聲:“只是冰玉髓實在昂貴難得,用來治療火傷也是殺雞牛刀。”
雲寂點點頭,又去看床上的傷者。
晏海睫毛顫動,竟是生生被痛醒了。
他茫然地張開眼睛,視線也無焦點,顯然并未徹底清醒。
那正在為他上藥的門生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一大口血吐到了衣擺之上。
不大的屋子裏頓時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
“只是瘀滞之血,無妨,繼續給他上藥包紮。”鄒長青連忙朝着雲寂說道:“閣主,此地不甚整潔,不如我們去外頭說話。”
雲寂點頭,轉身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