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句話裏包含的意思有點多,赤琏一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
那個看着悶聲不響的晏海?他對自己的師父,朝暮閣的閣主,武功絕頂的雲寂,說……可是,他說了那種話,怎麽還能活着啊!
赤琏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腳尖前的地面,腦子裏亂成了一團。
“所以,我覺得,你不用再提這樁婚事了。”雲寂為她做好了決定。“若是他不愛女子,也是耽擱了靜婵,反而更為不妥。”
“可是……”赤琏正要說話,一道傳訊煙花在半空炸開。
那是紅色的煙花,将雲寂的臉映出了更陰郁的顏色。
“師父,出事了!”赤琏望向雲寂。
“我先過去。”雲寂說完,一腳踏上欄杆,整個人輕盈地落到了七八丈外的那棵古樹上,然後消失于枝桠之間,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赤琏又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急忙出門去召集人手。
雲寂于樹木枝頭借力縱躍,很快便到了煙花燃起的開闊之地。
“閣主。”負責這組的是長老閣中資歷最淺,但是最為得力的李珂。
“如何了?”
“就在前面林中,但是……”李珂臉上的神色複雜:“閣主,此事極為蹊跷。”
“如何蹊跷法?”
“白淳淳死了。”
“死了?”雲寂也有些意外。“因何而死?”
“不知。”李珂搖了搖頭:“說也說不清,閣主随我來吧!”
雲寂跟在他的身後,往事發之地走去。
(雲寂,我心裏只有你一人,怎麽能夠娶她?)
雲寂撥開枝葉的手指一顫,那枝葉頓時化作了齑粉。
他随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并且對此頗為不滿,哪怕并沒有被人看到。
他也沒有想到,過了這麽久,自己居然還對那件事耿耿于懷。
最近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這接二連三的事情,讓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節制自律,經受了巨大的考驗。
“便是這裏,我已經讓弟子在周圍巡視,不讓閑雜人等靠近。”李珂回過頭來,并讓開好讓他看清楚。
晨曦自枝桠間灑落下來,落在晏海的發間身上,他低垂着頭,雪白的中衣上滿是斑駁的血漬。
有深……有淺……有幹涸的……有尚且濕潤……雲寂甚至能夠看到,正有一滴鮮血自他瘦削的下颚上,滴落了下來。
我把他趕到下院裏去,這将近七年的時光,對他的一切不聞不問,是不是……是不是害了他呢?
他脾氣那麽差,肯定會吃許多的苦頭。
他脾氣那麽差,是應該多吃一點苦頭!
他需要知道,朝暮閣裏,其實并容不下他這樣的性情。
他脾氣這麽差,肆意妄為不知節制的,遲早會闖下大禍……
“閣主?”李珂見他站立許久不動,疑惑地喊了他一聲。
他看到雲寂深吸了口氣,神色也已恢複如常。
“死了嗎?”雲寂問他。
“真的死了,我親自查驗過的。”李珂想到這事情會帶來什麽後果,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已經讓摘星樓的人過來,一切等确認了死因再說吧!”
雲寂突然踩斷了腳下的一根枯枝。
李珂說完之後,卻也發現雲寂的視線并沒有落在白淳淳的方向,而是看着另外一處……
“靜婵和那個晏海都沒事,只是受了傷。不過那個晏海看着傷得很重,我怕他傷在髒腑,不敢随意挪動他們。”
雲寂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知道了。
他朝俯卧在地上的白淳淳走過去,經過晏海身旁之時,他的腳步甚至沒有一點遲疑。
白淳淳面朝下躺着,雲寂單膝跪在地上,将他翻轉了過來。
或者準确的說,将他的屍首仰面翻轉了過來。
白淳淳的屍首看着完全不像一具屍首,面色與活着時并無異常,但是渾身冰冷,脈息全無,顯然已經氣絕多時。
“不太對勁。”他收回了觸摸白淳淳屍體的手:“讓不易過來親自查驗死因,直接向我回報。”
李珂連忙應了。
雲寂站起身來,李珂自然認為他要離開,畢竟搜山之前,白樂樂就已經在那裏哭天搶地了。
卻沒想到,他走向了那一對坐靠在樹下的男女。
雲寂在晏海面前站定。
“雲寂……你來了……”
晏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擡起了頭,靠在了那棵高大的樹木上。
散亂的頭發擋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但是露出的那只眼睛,卻是亮得驚人。
“是誰殺了白淳淳?”
聽到雲寂開口問這個問題,李珂才意識到他是去追問白淳淳的死因,而不是……但是随即李珂又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太對,除了這個,難道還會有別的原因嗎?
“我更年輕一些的時候,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了不起的人。”晏海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問話,自顧自的在說:“因為我做了一件很多人都做不到也根本不敢去做的事情……你猜猜是什麽事情?”
李珂有些莫名其妙,覺得這個叫晏海的仆人,可能是神智不清了。
但是接着他感覺到,雲寂周身的氣息猛地變了。
李珂曾經見過雲寂練劍,在那之前,他對雲寂的武功,還沒有太過清晰的感受,但是見過之後,他卻覺得,這世間不曾有人,可能再也不會有人,能在劍法一途上超越雲寂。
這一切應該得益于成為朝暮閣的主人之後,雲寂所修煉的大逍遙訣。
雲寂如今的武功,已經遠遠超出了世人對于武學的概念。
這樣的一個人散發出的劍氣,雖然只有一瞬,但那簡直像是要割裂皮膚的感覺,讓李珂幾乎就要駭然後退。
可現場不是死人就是不懂武功或者昏迷不醒,感到緊張的,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不!你不知道……只有……”晏海果然毫無覺察,甚至舉起了一只手,似乎是在掐指計算:“五個……不!六個人知道……”
“我問你,白淳淳是誰殺的?”
“你又知不知道,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情,我那個時候其實怕得要死……如果那個時候你也在,你會不會怕啊?”雖然說着可怕,但是晏海居然微笑起來:“但是害怕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用的東西……雲寂,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好?可是我娘跟我說過的,如果一個人是真的喜歡我,我是怎樣的人他都不會在意,若是他在意了,便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喜歡。”
雲寂皺了皺眉。
“雲寂。”晏海朝他伸出了那只沾滿濃稠血跡的手:“你過來,握一下我的手。”
“閣主,我看他恐怕傷及心脈,才會如此胡言亂語,不如讓他吃一顆續命丹,好多撐一陣子。”李珂湊上前對雲寂說:“等裴先生趕過來,就算救不回來,也能讓他神智清楚,問出點有用的東西。”
“不用。”雲寂朝他說道:“你去接應不易,讓他快些過來。”
“是。”
在離開的那一刻,李珂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驚訝萬分,甚至一個岔氣差點摔倒。
李珂看到,素來高高在上只供仰望的閣主,居然半蹲下身子拉起了那只那麽髒的手……
結合方才聽到的那些話,他突然醒悟,自己可能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