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易無雙依然沒有醒過來。

肖阮過來查看了好幾次,他似乎都只是睡着了,體內殘餘了好幾種毒藥。好在他本身的修為足夠強大,已經把藥性都壓制了下去,只需再等一段時間就能徹底逼出體外。

“他似乎不願意醒過來。”肖阮向着蕭離離解釋,“很可能昏迷之前遭遇了幻覺或者其他事情,他神識收到了損傷。先前陸師兄好像看出了什麽,不過他沒具體說。”

蕭離離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劍上的血,不高興地嘟起了嘴,把之前襲擊洞穴的那批魔修的屍體踢進了洞穴更深處,随便用旁邊的碎石掩埋了一下:“師兄怎麽還不回來,魔氣再變濃的話就沒法兒煉化靈氣了,到那時候,我們恐怕得從獵物身上找肉來吃了。”

肖阮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剛剛被踢出去的屍體,差點哆嗦了一下:“你要吃那些人的屍體麽?”

“你胡說什麽!”蕭離離氣得用力一跺腳,“我是說妖獸,妖獸的屍體……呸,妖獸的肉,雖然這邊聽不見動靜,不過走遠點總會找到妖獸的。”

肖阮被吼得縮了縮脖子:“別生氣別生氣,不過好奇怪啊,已經好一會兒沒有魔物路過了,也沒有發狂的魔修的動靜,好安靜。”

“大概是這一帶已經清理幹淨了吧。”蕭離離心眼兒不多,随口回答了一句。

“不,不像。要是清理幹淨了,應該是慢慢變少的。”肖阮走到她身邊,伸手撥弄堵着洞口的草堆,“但是似乎剛才遠處有點什麽動靜,然後突然就沒有魔物過來了,簡直就像是……”

她這麽說着,一邊把眼睛湊近了自己剛撥弄出來的洞上,試圖看看外面的狀況,卻只看到一個黑白相間的東西堵着洞口。

肖阮愣了一下,剛要喊蕭離離來看看這是什麽,卻看到那東西左右動了一下。

——那東西,是個眼珠!

肖阮脊椎發涼,猛地後退了一步,本能地向前丢了一道罩子,幾乎同時,一根長長的東西直接刺穿草堆,一下子釘在了那面罩子上。

罩子瞬間被打得粉碎,整個草堆也散了開來。蕭離離條件反射地拉回了肖阮,拔劍就要迎戰,卻在看清對方的一瞬間停住了動作,只覺得整個頭皮都炸開了。

顯而易見,這絕對不能被稱之為人。

那刺進來的細長而帶有剛硬絨毛的東西,是她的一只前足,在那之後,連接着巨大而臃腫的腹部和另外七根長足。在腹部略尖的末尾,一根長長的鞭子狀的尾巴卷着着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屍體上還殘留着撕咬吞食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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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蛛腹上方,女人的上半身和面龐上沾滿了鮮血和碎肉。她彎着腰,好讓自己的上半身探進洞來,而那張臉上甚至帶着笑容——那張臉其實很美,要不是那些碎肉和鮮血,這本來似乎應該是一個很溫柔慈愛的笑容。

“吃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珠不規則地轉動了幾下,随即左眼珠向着左側轉了過去,盯住易無雙,而右邊的眼珠卻朝向了蕭離離,“養分,讓我吃了,弱,食物,我,吃了。”

這聲聽上去有些像是個人的聲音讓肖阮稍稍回過了神,她繼續用顫抖的手向外甩罩子:“蕭……蕭師姐,這是,是什麽妖獸啊?”

“……是人。”蕭離離握着劍站在最前面,非常艱難地憋出這兩個字。她的目光從這幾乎可以被稱之為怪物的女人身上轉了一圈,不知道是在說給肖阮聽,還是在嘗試說服自己,又重複了一次,“她是個人。”

肖阮咬住了牙齒,才忍住了幾乎沖到喉嚨口的叫聲。

“阿彌陀佛。”

一直守在易無雙跟前的空懷也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轉向洞口的方向,握着九葉蓮花的手微微收緊,似乎打算走過來。

“別過來!”蕭離離聽到了動靜,轉頭大喝一聲,“她至少是個洞虛——”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一根蛛足猛地擊碎了她面前罩子的一角,随即穿透了她的腹部,一下子把她釘到了岩壁上。蕭離離瞳孔陡然間放大,沒管腹部的傷口,手裏的劍毫不猶豫地向下斬去。劍身和蛛足撞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那根前足吃痛,猛地甩開蕭離離,縮了回去。

“蕭師姐!”肖阮在這空檔已經,兩步撲到了蕭離離身邊,看着蛛足一拔出去迅速地幫她解毒止血。

蕭離離并沒有松開手裏的劍,依然死死盯着那蜘蛛的方向。女人那根剛剛收回的前足又擡了起來,剛要再刺,另一邊的空懷已經走到了近處。女人停下了動作,她盯着蕭離離的那只眼球轉動了一下,轉向了空懷手中握着的九葉蓮花,似乎是有些忌憚,但卻也并不是真的恐懼。

“弱者……是養分……不,我不要……吃掉,弱者……”在九葉蓮花的光芒中,她上半身扭動着的魔紋比那些蛛絲更加可怖,或許是因為魔氣稍稍被佛光壓制,她喉嚨裏居然開始吐出完整的話,“我……要吃掉,養分,是養分……”

“……這是反噬。”肖阮止住了蕭離離腹部的血,回頭看到女人的動作變慢了,趁着這個空檔小心翼翼地探出靈氣去查看對方,終于大概摸清了眼前的狀況,“她好像被自己養的蠱蟲同化了神識……她在說的,好像是是煉蠱的過程。”

煉蠱,取四十九毒蟲于一處,讓它們相殺相食,直到留下一只,那一只早已經在毒素和吞噬同類中失去了原先的模樣,變成了“蠱”。蕭離離滿臉是血,無比狼狽地看着那已經沒有人樣的女人,無比艱難地理解了肖阮的意思:“居然還有這種事情?”

“吞吃……”蜘蛛再一次重複了一邊,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不管九葉蓮花,她向前爬了兩步,長長的蠍尾抛下了先前卷着的屍體,繞過守在之前的空懷直直地射向了易無雙。

空懷一步向着蠍尾的方向撲了過去,擡手就想擲出九葉蓮花,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完全沖出去,一只手卻突然從身後探過來,耷在了他的肩膀上。

易無雙還好好兒地躺在原地,并沒有醒過來,其餘三人都悚然地看向了這個突然之間出現在山洞內側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左手按在空懷肩膀上,并沒有用多大力氣,只把他向着旁側稍稍推開了一點。而那只蠍尾,就這麽擦着青年的腦袋刺進了旁邊的岩石裏,再也沒有移動。青年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随即神色溫和地向着那怪物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側,一個星盤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識一般自行轉動着,發出一陣奇異的樂聲來。

那樂聲并沒有任何靈氣,似乎只是星盤因為山洞中風聲的吹拂而響起的雜音。青年似乎毫不在意對方的可怖的身形,就這麽一直走到了女人的身前,将僅有的一只左手向前伸去——

就仿佛向着一位舊友伸出手一樣。

“合道……”蕭離離下意識地喃喃了一聲,她的目光從青年右側空蕩蕩的袖子上掃過,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在她的印象中,合道本該是天之上目所不能及的存在,她從未想象過這世界上有什麽東西能永遠奪走一個合道期修士的右手。

“他的經脈怎麽?”肖阮也因為震驚而張了張嘴,随即猛地意識到了什麽,從地上站了起來,“前輩你快回來,你的經脈全都是碎,不對,你的靈脈根本就是被切走了,你這個樣子根本用不了靈氣,你也會被吃掉的!”

青年并沒有回頭,也沒有否認肖阮的話。只不過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對現在狀況的擔憂,他依然站在那裏,向着沒有神智的女人伸着手。

“你……”女人張開了嘴,她兩只眼睛終于轉向了同一處,死死地盯着剛剛出現的青年,“你……我……”

蠍尾猛地被收了回去,再一次擦着青年的臉掠過,青年臉色都沒有變一下,非常耐心地等待着對方的反應。

女人在這動靜中感知到了對方的修為,她收回了尾巴,稍微退了兩步,然後猛地向前了過來。

蕭離離下意識地想站了起來,卻沒能動彈,她旁邊的肖阮和空懷都向着青年的方向沖了過去,可惜動作還是慢了一步,那怪物已經沖到了青年的跟前,前足猛地一彎,整個下半身轟然跪倒在地:“要……吞……吃掉,要……要……吞噬掉……”

她的面孔時而扭曲,時而舒展,劇烈而詭異地變換着表情,最後那些屬于人類的表情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般的癡迷般的笑容。

“吃了我……”女人向着青年的方向爬了幾步,仿佛看到了什麽極美的願景一般,癡癡地看向了青年的臉,“吞噬我……吃了我……求求你……讓我……讓我……被吃……蠱……要成為蠱的一部分……”

青年的手終于夠到了女人那根蜘蛛般的前爪,那根前爪就這麽搭在了他伸出的手裏,像是最順從的仆人一般。有細長的絲線從前爪上升起,然後落到了青年的手背上。

“認主……?”蕭離離有那麽一陣開始懷疑自己已經被剛才那一下殺死了,臨終幻覺才看到了這麽詭異的場景——那是毫無疑問是收妖獸的時候才會出現的主仆契,一個被魔氣控制而扭曲了人形的魔修,以一個魔物或是妖獸的姿态,主動向着另一個經脈俱斷的廢人獻上了最沒有尊嚴、甚至連精神和意識都交給對方控制的主仆契。

那女人的目光灼熱而且期待:“吃了……我。”

青年收下了主仆契,卻只是安靜地收回了手,主仆契的存在很快壓制了女人的自我意識。就和那些坐騎或者雜耍用的妖獸一樣,她安靜地趴在了洞口,一動不動。青年終于回過身,彎腰撿起了滾落在易無雙身旁的玉笛。那玉笛不知何時斷成了兩截,笛身上還殘留有尚未熄滅的碧綠光芒。

青年把玉笛放進了袖子裏,回過頭,向着站在岩壁邊的三人微微笑了笑,将食指放到嘴唇上,無聲地噓了一下。

再然後,他就這麽走出了山洞,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濃郁的魔氣深處。

作者有話說:師叔——雖然是真的被廢了,但是被廢的合道,到底也是個合道……真打的話再說x

顏思思:好像虧在了瘋魔之後只以修為認強弱這個設定上。

明天周日,慣例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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