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頃刻間崩塌
這一天之後,銀冬一連好幾天,未曾踏足含仙殿半步,他也不是天生的畜生,哪怕兩人之間本不涉及人倫背德,長姐卻也是真将他當成親弟弟,豁出命護持,他如何能夠在毀了她的婚配之後,再毀去她的一切。
只是情窦初開那年紀,恰好颠沛流離,掙紮在生死泥濘之中,所能夠窺見的一縷微光,不過只有身邊長姐一人。
經年懵懂,恍然開悟,那不該生長的孽欲之花,已然悄無聲息地盛放開來,再無可閉回。
沒有想過徹底掐斷,甚至連根拔起嗎?
不。銀冬想過,甚至親手鏟除過無數次。
只不過每一次花上個十幾日,甚至三五月,刻意地不去接觸,不去聽不去看,自以為已經将那見不得人的心思收拾得幹幹淨淨之時……卻只要再見到長姐,那被他徹底扭斷花枝,刨除根系的孽欲,便會重新落地生根抽枝發芽,每一眼便是成山的肥料和滋養,在他猝不及防的頃刻間,再度悠然盛放。
他一直在掙紮,一直在抗拒,卻始終也無法接受長姐終有一天會嫁作他人婦的事實。
銀冬甚至會魔怔地想,若是長姐真的嫁與了誰,會用什麽樣的眼神去看她的夫君?
是像看他一樣欣喜和驕傲嗎?亦或是那雙溫柔拂過他頭發無數次的手指,會盤旋穿梭在另一個人的發間,那個人,會像他一樣喜歡,會像他一樣珍重嗎?
他想到頭疼,想到徹夜難眠,卻無論如何想,想到的結果,都不是他能夠接受的。
他不能接受長姐同人婚配,不能接受長姐看着別人,撫摸別人,甚至同他人纏綿,行他連想想都要發瘋的親密之事。
可這樣醜惡的念想,他又真的不敢在長姐面前暴露出一絲一毫。
于是一步一步,銀冬越走,前路便越是狹隘陰森荊棘密布,這個日日熬爛他的心肺的念頭,只能深埋在他那不見天日的私獄和胸腔之中。
他的屬下親信,無不道他心思狠毒,連帶他長大的長公主也要利用到朝堂,累得長公主現如早已過了婚配年紀,更是聲名狼藉,即便身份尊貴,卻因着一個“天煞孤星”的命格,再無人敢問津。
借用長姐的婚配,銀冬确實扳倒了幾個難纏的世族,但無人知道,若是這些人沒有這樣死,沒有死在銀霜月“天煞孤星”的命格之下,那麽當今仁義寬厚的少年天子,怕早就變成了強占至親的瘋子。
銀冬所能守住的唯一一條底線,也是他萬萬不敢逾越的底線,便是用這樣卑鄙狠毒的方式留住長姐,只有這樣,他才能用這一條底線,扼住心中惡獸的脖頸,令其蟄伏沉睡。
他從未想過将這不該發生的心思暴露給長姐,他無法去想象長姐的反應,無法去估量會得到什麽樣的結果,他不敢。
所以只能這樣拖着,耗着,想方設法,用其他的方式去補償長姐,許她無雙皇恩,潑天富貴。
只不過這世界上的所有事,從不會如人一般的意願去發展,銀冬刻意地躲避着,銀霜月卻只當他是忙于朝政,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尤其是銀冬很快命人将事先安排好的關于莊郎官的“意外”說法,報告給銀霜月之後,她在自己的寝殿吃齋念佛幾天,定好了下月去寺廟進香的日子,便同明妃真的策劃起了給銀冬選妃的事情。
後妃向來出自朝臣世家,原本便是每年都會擇品貌優越的女子,擴充帝王後宮,為皇家開枝散葉,也用以鞏固前朝。
但是這個禮制,近兩年刻意被銀冬刻意壓制着,女子韶華不禁消耗,大臣們見女兒入宮無望,少年天子勤勉寬厚,但似乎不喜女色,從未曾聽聞他嬌寵哪宮嫔妃,連後宮都極少進出,便歇了心思,早早地做其他聯姻謀劃了。
于是銀霜月和明妃挑選了好幾日,最後适齡且品貌優越的世家女子,也只挑出了幾個而已。
這一日銀冬才剛剛從議政殿出來,還未曾回到龍栖宮,便在宴清路上,被含仙殿的掌事姑姑秀梅給截住了。
這秀梅姑姑,是銀冬精心挑選送去銀霜月身邊的,不僅擅各種女紅發髻,也是前朝老人,對這後宮之中的陰私最為清楚,且處事缜密,斷然不會讓銀霜月在任何地方受到一點的委屈和限制。
這人被銀冬派去了這麽長時間,還是頭一次私下來找他,銀冬腳步微頓,同她對視一眼,便沒有選擇繼續走,而是就近進了定平殿內。
宮人都被遣下去,銀冬這才開口,“何事?”
秀梅姑姑面露難色,游走于前朝妃嫔之間,向來油滑的舌頭有些打結。
“回……回陛下。”秀梅姑姑平日裏沒少得銀霜月的好處,在長公主身邊伺候,是她這輩子最舒心的,簡直在養老。
但是她可沒忘了她的主子是誰,這天下是誰的。
于是她再是心裏犯難,也還是實話實說,“長公主同明妃為陛下擇選了幾位美人……”
銀冬的臉色霎時間便沉了下來。
這後宮之中,沒什麽事情能藏住的,但凡長眼睛長腦子,沒人看不出帝王不喜女色,一年一度的美人進宮已經兩年未曾有了,前朝無人敢言,後宮無後,也就只有有皇子傍身的明妃同長公主才敢操持這種事。
秀梅姑姑面色為難,“長公主午間便會差婢女請陛下過去用午膳,實則是請陛下去相見那些美人。”
銀冬聽聞之後,背對秀梅姑姑,面對着窗扇,閉着眼手指狠搓着袖口,好一會兒才說,“朕知道了,你做得不錯。”
這些日子他是故意不聽不看長姐的任何消息,這才以至于連這件事都不知道,回到龍栖宮後,命人将這件事速速徹查。
果然午膳時間,銀霜月身邊的婢女,便來請他過去用膳。
已經半月有餘未見長姐,銀冬其實也有些熬不住了,可是一想到長姐差人來找他,是為了讓他相看什麽美人,給他充斥後宮,他便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不過最後他還是去了,長姐的要求,只要銀冬能夠辦到,他向來有求必應。
銀霜月同明妃商議了好久,最後明妃三推四推的,還是決定将美人招進含仙殿來見。
銀霜月不知道明妃含的什麽心思,還傻乎乎地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後宮無後,只剩個患了怪病從不踏出宮門半步的老太妃,這為帝王擇選後妃之事,她出面最為合适。
銀霜月前幾日心思煩悶得很,自己的事情糟心,為銀冬操持起來,卻像個給兒子娶媳婦兒的阿娘似的,跟着開心得要命。
今個恰巧是個大晴天,初秋氣溫降下了一些,正是涼爽适宜,她命人将含仙殿的涼亭好生地布置了一番,這才命人去請了銀冬。
明妃見請銀冬的婢女去了,同旁邊的婢女使了眼色,沒多久,便有她宮中的婢女慌急地來報,說皇子不知怎的吃壞了肚子,正在哭鬧着,已經傳了太醫,卻不肯讓太醫看診,急需明妃回去。
銀霜月跟着焦急起身,明妃連忙按住她,“長姐莫急,小孩子吃壞肚子很尋常,沁兒貪嘴,時常鬧這麽一次,本宮回去看看便好,倒是這……”
明妃環視一圈,看向不遠處亭子候着的美人們,對着銀霜月笑了下,滿臉歉意,“倒是要勞煩長姐多費心勸勸陛下了。”
銀霜月不疑有他,催促着明妃快快回去,還派平婉跟着,好生挂心一番,但是這美人都召進宮了,皇帝也請了,銀霜月只好安下心,等着銀冬來。
銀冬來得很快,銀霜月一見他過來,便先站在亭中笑了起來,秋來清風徐徐,她一身素色錦緞,卻不是尋常布料,而是一年才得南越上供幾匹的華光錦,起身來迎,身量一動,流光一晃,真真的華光滿身,看得人眼花缭亂。
銀冬一路上反複自我壓制的心緒,便是被這花裏胡哨的錦緞一晃,頓時如巨浪中的孤舟,翻了個徹徹底底。
尤其銀霜月今日不自覺喜上眉梢,抿唇笑得一雙杏眼彎彎,直把銀冬的魂都勾得離了體。
這許多天的自我壓制,不過一個照面,便頃刻間塌了。
銀冬克制地撚了撚自己的衣袖,因為銀霜月的這樣一個笑,陰郁的情緒消散了不少,也笑起來,“長姐,可是又做了什麽好吃食,這般急着找我?”
“好吃食當然是有的,都是你素日喜歡的。”銀霜月拉着銀冬坐到了涼亭中,命婢女們傳膳,親手給銀冬倒了一杯茶,待他接下,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前些日子,我同你說的擇選美人入宮事情,我與融蘭已經挑選了數日,個個都是品貌俱佳,今日便自作主張都召進宮來,你相看一眼,喜歡只管點頭,剩下的交給長姐。”
這大包大攬的模樣,險些把銀冬的心給堵得沒縫隙了,不過他來之前,便已經知道了,并且連她們都挑選了誰,也都已經了如指掌。
他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環視一周,沒見明融蘭的影子,輕笑了一聲,頓時心中怒火升騰。
“好啊,”銀冬笑眯眯地乖巧答應,心卻道,傻長姐,被人利用卻還不知。
一頓午膳,姐弟倆吃得十分愉快,銀霜月召出美人獻藝的時候,見銀冬似乎也很滿意,還對其中兩人點了頭,滿心的老懷甚慰,全程笑得一朵花似的。
用過午膳,美人也定下了,銀霜月挂心着明妃那邊,要去看看沁兒,卻被銀冬攔住了。
“長姐近日為我操持,定是累了,這午膳在亭中用到底秋來風涼,”銀冬推着她,将她推進屋中,垂頭深深看了一眼,便囑咐她身邊的婢女,“給長公主灌個湯婆子來。”
“哪有那樣嬌氣。”銀霜月無奈地笑,“我……”
銀冬不由分說地按着她坐下,語調溫軟,“長姐,你胃口向來不好,便聽我的吧,抱一會兒去去涼氣,我知你擔心沁兒,我這便要去看看,你且安心。”
一聽銀冬要去看沁兒,銀霜月确實不擔心了,點頭道,“你确實該去看看沁兒的,他總是念叨着父皇呢。”
銀冬老老實實地聽銀霜月又念了他一會,這才出了含仙殿,乘着步辇直奔明慶宮。
他一路上臉色越發的沉,到了明慶宮的時候,已經陰沉到連身邊跟着的平通都不敢直視。
不許人通報,銀冬徑直走到裏間,明妃正坐在床邊給正在午睡的沁兒打扇,悚然一擡頭,見到銀冬面如寒霜地進來,吓得當場失聲。
“陛下!唔……”
銀冬徑直走到她身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看了一眼床上未曾被吵醒的孩子,拖拽着明融蘭直接去了偏殿。
身後跟着的平通任成将偏殿的門關上,銀冬直接扯着明融蘭的衣袖勒住她的脖子。
壓低着聲音,用堪稱親昵的姿勢,貼在她耳邊問,“你是活得膩歪了對嗎?嗯?”
作者有話要說: 銀霜月:我給弟弟找對象,嘿嘿嘿。
銀冬:全憑長姐做主。(等我把她們都鯊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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