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嘩啦啦——”

“哦?”銀霜月心道果然,面上卻毫無波動,只盯着廖亭看。

看的廖亭更是心驚膽戰,覺着自己此刻在面對的,不是長公主,而是那個心眼多的能吓死人的小皇帝。

“那本宮可要好好的聽聽了,國師在本宮一進門便說無可解,怎的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有辦法了?”

銀霜月由于嗓子不好,說話的聲音一直都很低,且并不帶着任何逼迫的語調,一直都是堪稱溫和的。

可是廖亭卻不敢再有一星半點的含糊,原本赴約開始他便想要裝傻充愣,打定主意不會去管這種事。

畢竟到如今的地步,這件事是皇帝一手促成,廖亭入世做到這個位置實在不容易,他會掐算旁人,掐算不了自己的禍福,他可不想像那些擋了皇帝路礙了皇帝眼的大臣,連自己第二天怎麽睜不開眼睛的都不知道。

但是如今看來,若是他說不出個過得去的理由,他的老命怕是不保。

廖亭猶豫再三,終是聲音發苦的說道,“回公主,命格之事,确實無可解。”

銀霜月眉梢一挑,“國師,本宮看上去很好戲耍嗎?”

“臣不敢!”廖亭連忙道,“命格無可解,卻能夠相互制衡!”

“說清楚一些,國師想必知道,本宮是個自幼流連在外的粗陋之人,聽不懂國師這話其中深意。”簡而言之,就是少他娘的繞圈子,說重點!

廖亭被軟刀子紮了一刀,有些想要吐血,連忙道,“公主且聽臣細細說來,命格相互制衡,此說法涉及陰陽相合,五行互補……”

銀霜月單手撐着手臂,聽着廖亭解釋了一堆她更加聽不太懂星象,命盤。

不過她這一次倒是格外的有耐心,聽了這一大串之後,只抓着了一個重點,在廖亭口幹舌燥的停下的時候,幽幽開口問道,“所以說,要制衡本宮這煞星的命格,需得找個與本宮相同的煞星?”

廖亭舔了下幹巴巴的薄唇,點頭,“正是。”

“天煞孤星這種命格,很多嗎?”銀霜月疑惑問。

她自小就沒聽說過有誰犯天煞命格,命中帶煞已經是大不吉了,上哪去找個和她命格相同的?

這灰毛禿驢說了半晌,跟沒說一樣,分明是在胡扯,銀霜月有些不高興。

她的好脾性,都是對着“自己人”的,在外那些年,再是軟糯的小姑娘,也磨成了母夜叉了,怎可能是個好糊弄的?

廖亭一聽銀霜月這麽問,頓時才下去的汗又呼的冒出來,“這……這……”了兩聲,心一橫,便道,“若是與煞星匹配,倒也不用是同樣的煞星,只要煞氣夠重便可!”

廖亭真的不能再過多的透露了,他當初确實給長公主批過命,長公主的命格也确實不好,只不過根本不是什麽天煞孤星,而是引煞鏡星。

天煞孤星是大兇之相,沾染上的必定會倒大黴,這種人向來無親無故孤苦致死,且大多命不長久。

可引煞鏡星卻不同,引煞不過是容易吸引罪惡之人,自身易受損,長公主還挂着鏡星,便将這引煞之體,更加放大,也就是說,她注定會吸引大惡大煞之人,若是自身識人不清,很容易便折損福祿。

其實這種命格不難破,只需找個命格好的,成婚之後陰陽交合日久天長自可解……

可這麽多年,皇帝利用長公主的這種命格,先後除掉了很多人,倒是未曾讓她受到惡煞的煩擾,卻将她耽誤至此。

皇帝故意命人散播她乃天煞,實則是裹藏着見不得人的心思,想要将她物盡其用據為己有。

廖亭以為皇帝早該動手,卻不曾想,他再是紫微星中裹着潑天煞氣,強橫的将龍氣都快糊住了,卻也到底還有良知,顧及長公主自小護持的情誼,沒有真的将長公主陷于不能生不得死的境地。

最大的惡煞就在身邊,還暗中操控一切,廖亭從最開始,就是可憐銀霜月的。

引得皇帝動了那般心思,若是有朝一日,皇帝不再顧忌情誼,不再隐忍,她自然做不得長公主,卻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做妃嫔。

屆時這天下之大,她唯一容身的地方,便只能是是帝王身側的牢籠,一生不得以真面目示人,否則必然是通天醜聞,甚至不如那籠中之鳥,怕是今後連只能影子一樣,依附于皇帝的垂愛而活。

而在廖亭看來,世間所有情感,皆敵不過歲月二字,求而不得之時固然無可替代,若真的觸手可及之後呢?又能夠維持多久。

帝王肩負天下,子嗣繁衍必然也是其中一項,如今皇帝年紀尚小,還不曾在意他的江山和子嗣,若是有朝一日,他頓悟,而無法見人的母親生出的孩子亦不能承襲大統,屆時又當如何?

不過廖亭雖然心有憐惜,卻也無可奈何,帝王煞氣沖天,卻紫薇之星不曾蒙塵,他必将是會是功績斐然的明君,廖亭當初出世的目的,便是輔佐明君,創太平盛世。

而帝王座下,白骨累累本是尋常,這種後宮愛恨,本也不是他應該摻和的。

銀霜月看廖亭眼睛叽裏咕嚕的轉,看着她的眼神一會一變,一看就還是在敷衍,于是又道,“上哪裏去找身帶煞氣之人?”

銀霜月盯着廖亭,一字一句道,“不需費力了,本宮瞧着國師就是合适人選,待回宮便去向陛下讨要恩典。”

廖亭心思翻湧,見銀霜月真的不似說假,急的險些當場禿頭,“公主,臣……臣乃出家之人,怎可做驸馬。”

銀霜月看着他不吭聲,他連忙又急道,“也不必非要命中帶煞,只需……只需雙手沾過血便可!”

銀霜月彎了彎嘴角,見廖亭真的是有些狗急跳牆,這才放松了一些表情,懶洋洋的用手撐着桌子,笑問,“啊,這樣啊,可雙手沾過血的……難不成國師要本宮去大牢中找犯人婚配?”

廖亭天靈蓋都快讓銀霜月笑裂了,一咬牙一閉眼,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心一橫,說道,“那怎能?公主千金之軀,怎可婚配給囚犯。”

廖亭擡頭,一張薄情寡意的臉,此刻真的印證了其薄情無匹,“雙手染血之人,死囚之外亦有旁人。”

銀霜月做出洗耳恭聽狀,廖亭咽了口口水,心想着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蝼蟻尚且偷生,他為了自己活命出賣朋友不應該算作孽。

于是他一咬牙,道,“沙場征戰之人,必然也是雙手染血,且若為将為相,自然身帶煞氣。”

銀霜月終于支起了身子,眼神也有了些變化,就連身後一直柱子一樣杵着的平婉,也有了反應,比銀霜月還要眼神熱切的盯過來。

廖亭已然出賣良心,底線自然就沒了,于是他抿着薄唇,一臉壞笑的說道,“臣聽聞,西北大将軍胡敖,已于昨日抵達靖陽,代陛下處理靖陽水都一事,事後,便會押解犯人回皇城。”

銀霜月眨巴眼,廖亭繼續沒良心道,“胡敖十五歲随父上戰場,從小兵拼殺到如今的西北軍之将,已經整整十七年,曾有一妻,死于惡疾,自那之後再無婚配,常年駐守西北,皇城中只有一女。”

銀霜月眼睛有些發亮,廖亭見她表情,連忙又補充,“據說在西北,大将軍身邊也不曾有人。”

年紀大,煞氣重,雙手染血,沒妻子,但是有孩子說明沒毛病。

不得不說,這郎配直接拉到了銀霜月的心坎裏去了,這些條件簡直和她是天造地設!

還是她曾經春閨夢裏最最想要嫁的大将軍!

有這樣好的貨色,冬兒怎麽沒跟她說過啊!

銀霜月心裏激動不已,但是面上不顯,她按捺住激動的小心肝,故作深沉道,“哎,大将軍于國有功,若是被本宮的命格影響,當真是罪該萬死了。”

“不會!”廖亭破音,“公主放心,大将軍征戰沙場十幾年,手刃的敵軍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煞血之氣無人能敵,與公主之命格,簡直天造地設!”

銀霜月差點笑出聲,這國師還挺有意思,這般的意志不堅定,一吓唬就倒戈反口,她需得提醒冬兒,還是少信為好,此人不堪大用。

不過他所言若是屬實……那真真是極好!

銀霜月心滿意足的帶着平婉走了,當晚回到了含仙殿,她便命人細細的查了一番大将軍胡敖的情況,确實是如廖亭所說,他現如今身邊無人,是個正兒八經的鳏夫,配她這個超齡未嫁的公主,真真是天造地設。

且胡敖的父母已經亡故,銀霜月嫁了,不用顧念公婆,他有一女,卻已經在前不久及笄,此次大将軍回朝,是領皇命收拾靖陽水都,也是為女兒定下親事,據說胡敖當年曾同太尉有約,這門親事,只差雙方走正式的儀式了。

所以,成婚也不用替人養女兒!

銀霜月還命人收集了大将軍的畫像,據說是從西北傳來,最新繪制,雖說他人已經三十有二,卻正當風華,且身量魁梧非常,真真的七尺男兒,畫紙上他一襲純黑铠甲,手持長刀,眉目肅殺,還要命的蓄着兩撇小胡子,銀霜月反複端詳,覺着自己沉寂了許多年的那顆老心,又砰砰砰的跳動了起來。

這件事了解的透徹了,接下來便是同銀冬商量,銀冬本來也說在給她挑選世家公子,銀霜月真的不喜歡比自己小的男子,世家公子但凡未曾婚配的,一個個都是毛沒長齊的小不點,無甚滋味。

況且命格也不相符,徒添血債,何苦來哉。

從前命格束縛,銀霜月不敢挑選,挑便是害人。

但是這次有國師那個老妖精保證,她同大将軍命格相合,影響不到他。

銀霜月打定主意,找銀冬商量,她還未曾主動提及過這種事情,不過向來只要是她要求,冬兒必定會應允。

這些年苦了冬兒,頂着她這天煞孤星的命格壓力,卻從不曾放棄為她終身大事操勞,銀霜月感嘆,她真是養了個好孩子。

于是,兩日之後,大将軍胡敖押解靖陽水及其黨羽回到皇城之後,銀冬見過胡敖,且聽他提及了要同太尉次子定下婚約的事情,沒有馬上表态。

畢竟世家聯姻,尤其是像胡敖同太尉這樣兵權在握的聯合,對朝堂局勢會有非常大的影響,且銀冬也不會允許他的朝中,有不可掌控的因素。

這門婚,想銀冬點頭,這兩家必須拿出誠意。

銀冬從議政殿出來,回龍栖宮這一路上,都在沉思,對于太尉次子同胡敖的女兒之事,他也曾有耳聞,據說兩人自小長大,算是青梅竹馬,銀冬有心想要成人之美,卻也要等等看太尉如何拿出誠意。

回到龍栖宮,他屁股才沾到椅子上,便見平通走進來,躬身道,“陛下,含仙殿差人來了,請陛下過去用午膳。”

銀冬怔了一下,接着不自覺喜上眉梢,前幾日他因着長姐說喜歡的男子樣貌與他完全不符合,這兩天一直暗自神傷。

多吃東西,起早還練一套拳,想要快快生長的威武一些,只是他脾胃不好,連吃了兩日,便胃口鬧了毛病,調理的湯藥昨夜才停,一番折騰,不僅沒有長魁梧,反倒是又瘦了一圈。

銀冬頗為憂愁,怕這樣子見長姐,她更是不喜,便這幾日都沒去,今日長姐派人來找,銀冬高興的很,連忙歡喜的重新換了一身袍子,還專門多穿了一層,顯的壯一些。

今日的發冠,倒是令他顯得高了一些,銀冬在銅鏡前面左右看,忍不住問身後的平通和任成,“你們說,朕是不是還會長個子?”

平通看了一眼皇帝的身量,其實習武之人,對于骨骼生長是有些知道的,任成會醫也大致能夠看出骨骼生長趨勢,他們陛下這身量,在男子中并不矮了,但這胳膊腿,若說是再長,這個年歲也長不多少了。

不過兩個人都是馬屁精轉世,聞言立馬附和。

平通:“自然!陛下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任成更甚,“陛下将來必定是身量高大氣勢無匹!”

銀冬雖然知道這兩個人的嘴都是按照他的心思長的,但是聽了也很高興,好像他真的還會長很高,長成長姐喜歡的那個模樣去。

于是他歡歡喜喜的上了步辇,再度去含仙殿用午膳了。

銀霜月等在宮中,心情好的很,本來都準備剃頭當姑子了,卻突然間峰回路轉,她怎能不高興呢?

早知廖亭是個如此意志薄弱人,她早早便命平婉把人捆了來吓唬一通,早早不就解決了命格之事,何苦要這許多曲折,送了那麽人的性命。

人心情好了,氣色就會好,銀霜月今日身着杏紅色的雲紋錦緞,頭戴白玉套簪,嫩的簡直能掐出水來,哪像是個二十五歲的老姑娘,這小臉這裝扮,說是二八年華,也毫不違和。

她站在殿外看着秋末景色,心中卻沒絲毫的衰敗之感,只覺風兒樹葉纏纏綿綿落下,像寒冬将至卻不舍分別的愛侶,直教人好生羨慕。

銀冬一進含仙殿,看到的便是長姐眉目含情的站在院中,聽到聲音轉過頭,銀冬呼吸都窒住了,心跳的幾乎要沖破胸腔,他萬分慶幸自己是坐在步辇上的,否則他怕是要膝蓋一軟,控制不住的跪到長姐的腳邊去。

“冬兒,你來了。”銀霜月看着他笑了笑,銀冬下步辇才站定,從來不用人扶的,卻因着銀霜月的一個笑,朝後伸了一把,抓住了平通的手臂,扶着走了一段,腿才不軟。

總算進了含仙殿,兩人坐在了桌邊,銀冬卻有些控制不住的眼直,而且也不知是今日回溫,還是他多穿了一層的因由,他現在有些熱,尤其是看着銀霜月,還有些燥。

“冬兒,你發什麽愣,”膳食不知道何時已經擺滿了桌子,侍女們都下去,銀霜月拿着筷子輕輕敲了下銀冬的頭,“我臉上難不成是有糖梨糕?你瞧着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樣子。”

銀霜月是這話當然是開玩笑,不過銀冬今天真的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銀霜月只以為他是朝堂上有什麽事,從前也有這樣的時候,銀霜月不問,銀冬沒多久自己就會說。

不過今天銀冬卻沒說,銀霜月敲了敲他,要他先吃東西。

這頓膳食兩人都吃的很好,銀冬總算是慢慢的回神,放下筷子的時候已經恢複如常,卻忍不住開口,“長姐今日看上去很開心,是有什麽喜事要同我分享?”

銀霜月笑了笑,卻沒回答,而是問,“我先不急,倒是你,今日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屬,可是朝中有什麽事?”

古往今來,沒有長公主問皇帝前朝之事的道理,這話一出口,便是僭越之罪,若是帝王盛怒,按個居心不良妄議朝政也是尋常。

但是前朝之事,銀冬向來不瞞着銀霜月,每每難以決斷之時,還會來找銀霜月商量,他是真的會聽取銀霜月的意見。

所以銀霜月這樣問,在兩人之間,很是尋常。

銀冬自然不能說,是他看她看的癡了,還動了情念,一頓飯,他不僅在腦中已然鉗制着她翻雲覆雨了好幾個來回,現如今都不敢起身,生怕盤龍柱拱翻了桌子呢。

他只能壓下所有的污穢思想,真的說起了朝堂上的事情。

“也無甚大事,胡敖回朝,今日入宮,同朕提及了他女兒的婚事,說是準備許給太尉次子。”

銀冬笑着說,“長姐無需挂心,這點小事,我先看太尉如何反應。”

銀霜月聽到胡敖,面色就有些泛紅,畢竟這種事情,要她開口,她老臉還真的有點燒燒的。

不過事關命格和終身大事,銀霜月從不曾對銀冬有什麽要求,這點事,還是能抹開臉開口的。

于是她抿了抿嘴唇,難得羞澀,聲音都帶上了一層別樣的調子,“其實這件事,也好解決。”

銀冬看向銀霜月,笑意溫柔如水,“長姐有何見解?”

銀霜月雙手捂了下發燙的臉頰,清了下嗓子道,“胡敖已然喪妻,并未再娶,若是将胡敖召為驸馬,他的女兒便能封個郡主,屆時給她一塊封地,放在陛下最放心之處,那即便她的夫婿是太尉之子,也會變成你制衡太尉與胡敖的手中把柄,這樣不是一舉兩得?”

銀霜月一口氣說完,不太好意思看銀冬的表情,垂頭揉着發燒的臉,沒看到銀冬原本的溫柔笑意,在她的話中逐漸開裂。

在她話音落下之後,聽懂她的重點之後,僵硬的如同被冰封住的死魚。

片刻之後,銀冬霍然起身——

“嘩啦啦——”

由于他的力度太急太猛,兩人間的桌子被帶翻,殘羹剩飯湯湯水水,瞬間便把銀霜月杏紅色的衣衫,染的花花綠綠,髒污不堪。

“你說……”銀冬聲音冷硬的根本不像是人發出來的,“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銀霜月:弟弟我要嫁給大将軍!(羞澀)

銀冬:……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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