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舊案重提
天将明了，荼蘼節，就要過去，誰人知道，荼蘼開至極燦，便邁向凋零。
昭國的九五之尊，如困獸一般，将自己囚在城樓上空無一人的大殿裏，垂首似寐，無處不在的花香，是他一手創造，随處可見的花海，是他一力堅持，可如今，滿城花海，無人共賞。
感受着肢體的僵硬與酸澀，他雙手撐着禦座，緩慢地如同一頭即将走向死亡的大象。
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如今荼蘼花事了，凝恨對空城，憶君君不知。
今日，着實有些事要忙呢。
“擺駕，京兆府。”
誰也想不到，皇上竟會将京兆尹放在一邊，而将新任文狀元宋柯擢為京兆少尹來提審一個纨绔子弟。
更不會有人想到，皇上會親臨京兆府聽審此案。
擢升的诏令只比皇上的禦架早了一個時辰。
宋柯看完了卷宗，匆忙着了京兆少尹的官服，硬着頭皮走上公堂，皇上示意他坐下，他更是坐如針氈。
堂下，跪着司徒敏則與司徒儀父子。
片刻之後，秦棣之并采薇趕到了。
一切悄無聲息地進行，并無威武之聲，也無旁觀百姓，但能站在此堂之人，皆是身份非凡。
司徒敏則似換了個人似的，穿着肮髒的囚服，手上面上俱是污泥，散亂長發下一雙帶着烏眼圈兒的眼睛，看來，這一路，他來得很辛苦。
看見采薇，他勉強地直了直身子，啞着嗓子喊，“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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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風水輪流，果然難測，上一次公堂相見，還是截然相反的情形。
采薇不知怎的心中一酸，別過臉不去看他，他便極失望地低下頭，連呼吸都是輕緩的。司徒儀仍然是帶職之身，并沒有負枷，可那般形容，也同其子相差無二。
皇恩賜座，采薇同棣之對視一眼，謝恩坐下，庭審就要開始了。
宋柯新官上任，架勢倒也是十足的，一拍驚堂木，直奔主題，“司徒敏則，本官問你，你可認得座上兩人？”
司徒敏則望也不望他們一眼，“認得。秦棣之，陸采薇。”
“那，你可曾殺害秦棣之的雙親？”
本以為他會斷然否認，但出乎意料的，他垂着頭，低聲道：“我若認罪，是否罰不及他人？”
宋柯一愣，“那是自然。”
他點頭，沒有一點辯解的意思，“草民認罪。”
司徒儀一下子顫抖起來，也顧不得皇上在堂上，“敏則，不要認！”
眉間微蹙，沉穩的氣息讓司徒敏則幾乎換了個人，他直直地擡頭，看向采薇，“秦夫人，我認了，可以放過我爹了吧？”
“不，皇上，大人，敏則沒有殺人！”
采薇回望着司徒敏則，胸口發堵，卻說不出話來。
他認了，那麽輕易的認了，可自己卻高興不起來，他是殺害公婆的唯一可能啊，可為什麽，忽然開始懷疑。
宋柯有些摸不着頭腦，下意識地想請示皇上，卻見皇上閉着眼睛，似乎一點也沒有在關注案情。他又看向棣之，秦棣之也是沉默不語。
除了司徒儀，所有人都異常平靜。
咽了咽口水，他只好繼續發問，“那麽，你為何要行兇？”
“因我垂涎秦夫人美色，求之不得，殺人洩憤。”
他唇邊微微帶笑，好像在說一個笑話，這笑容，讓采薇的心都沉了下去。
宋柯繼續問：“你是如何行兇？”
“用一柄利劍。”
“不對！”采薇忍耐不住站了起來，稍稍平複一下氣息，低聲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忽然承認了，若真是你做的，我不會原諒你，若不是你做的，也請你不要輕易承認。”
棣之微微凝眸，“采薇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司徒敏則目光閃爍，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下了頭，“算了吧。”
司徒儀早已是老淚縱橫，哽咽着握緊了拳頭，“不，不是這樣……”他額上青筋暴起，張口欲辯，卻氣阻與胸，急促喘息了幾下，竟一頭栽倒！
司徒敏則撲上去，“爹！”
棣之急忙上前，扶起司徒儀，“快找大夫。”
宋柯連連應着，慌張之下，一拍驚堂木，“将犯人壓入大牢，容後再審！”
這簡直是場鬧劇，采薇左思右想，越發覺得不妥，聽說私下盤問的時候，司徒敏則也是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棣之父母，這事拖了幾日，終究是不得再拖，宋柯只好按着昭國律法，判他個秋後問斬的罪。
采薇央了宋柯許久，才終于被準許只身前往大牢。
司徒敏則仰天躺在亂草堆上，蓬頭垢面，目光無神，哪兒還有當初那個富貴公子模樣。
采薇叫了他好幾聲，他才意識到有人來了，一看是采薇，卻又立刻轉過頭去不看她，“你來幹什麽？”
采薇咬唇，“你沒有害我公婆吧？”
司徒敏則嗤笑一聲，“當初一口咬定了是我，怎麽現在我都認罪了，又來說不是我？”
見采薇答不出來，他倦倦地揮揮手，“你快走吧。”
“你要怎麽樣才肯說實話？”
他懶懶道：“你怎麽知道我說的不是實話？”
“守安呢？我要問他。”
司徒敏則定定看着她，神色卻忽然可怖無比，隐隐可見到他攥緊了拳頭，似是在極力隐忍着什麽。
半響，他背過身去，“我已經認罪了，秦夫人還嫌不夠麽？”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
“別說了！”他一聲暴喝，額上青筋突爆，“滾！”
這一聲咆哮引來了獄卒和宋柯，一看這幅情景，宋柯也是明白了幾分，勸慰道：“你還是先出去吧。”
她攥着衣角，向着牢裏低語：“如果已經錯怪了你，請你不要讓我一錯再錯。”
那人默然坐着，毫無回應。
采薇唯有退了出去，宋柯遮着刺目的陽光，“我看他是鐵了心要尋死，就算不是他做的，他已經不在意了。”
“怎麽會這樣呢？”采薇喃喃自語，是哪裏出了差錯，大到讓他一心求死？
“宋大人，司徒儀怎麽樣了？”
“老樣子，躺在床上，時醒時昏的。”
她向前走幾步，終是下定了決心，“煩請宋大人把他的住處告訴我。”
宋柯嘆息一聲，“你要去找他？采薇，何必呢，司徒敏則已經認了罪，皇上也默許了結果，你又何苦打破砂鍋問到底呢？如果不是司徒敏則做的還好，若真是他做的，你這不是在給仇人謀生路？”
這些問題，采薇不是沒有想過，如今擺在面前，反而更是揪心，她煞白了嘴唇，堅定道：“最後一次，我不想終身後悔。”
宋柯看了她一時，無可奈何，“就在驿站。”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