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到後院,賴禦将包裹一扔,坐到了石磨上,拍了拍一旁的位置,朝葉秋白努嘴道:“坐。”
葉秋白一手搭在另一只胳膊上靜立着不動,臉色倒是好了很多,也沒敢瞧賴禦,側對着他問道:“獨眼他們是誰殺?”
任務是完成了,但案子卻還沒結。
賴禦搓着腰帶,許久才擡頭道:“兇手是他自己。”
“嗯?”葉秋白驚詫望向葉秋白。
“或者說,他們是自相殘殺。”賴禦進一步解釋。
葉秋白沉默不語,細細回想起來,山丘下除了屍體外,沾滿血漬的刀劍有很多,皆平躺在屍體旁,像是握刀嗜兇的模樣。
“獨眼昨日帶了十二個人,我數了數,丘底躺了十具屍體。”賴禦點了點頭,兀自陷入了思索,又道,“但是在不遠處還有兩雙劈掉的腿,也就是說,獨眼那夥已經全部滅亡。”
聽畢,葉秋白由驚詫轉為驚嘆,今早那種情況,賴禦還能這麽冷靜細微的觀察。
“如果這樣想,他們是互相殘殺,那定會有一人活着,但他們又都……他們為何會自相殘殺?又是誰殺了最後一人?”賴禦擡頭,望向了葉秋白。
葉秋白全然跟着賴禦的思路走,表情凝重的搖了搖頭。
“唉,世上奇怪的事多了去了,記不記得小時候跟你說過的那些,什麽四象了,什麽五行歸一……”賴禦叭叭的聊了起來。
“世上哪有這些怪事,小時候騙騙我就罷了。”葉秋白嘟囔了一句,滿是不信。
“長大了哈,都騙不了你了。”雙手并在腦後,賴禦半躺在石磨上,擡頭望向了天空。
高曠的空中,幾只禿鷹盤旋着。
葉秋白随意找了一處臺階坐下,同賴禦一齊望着高空。
灼熱的大漠不似靜谧的晚夜,坐了一會兒便燥熱起來,葉秋白向賴禦方向打探去。
歲月和風沙沒有磨掉賴禦一絲一毫的氣質,仿佛夢一場,自大典之後,葉秋白再也未見過賴禦,只是聽說,骁戰将軍被流放于大漠,再之後,葉秋白進了大營,徹底失去了與外界的聯系。
記憶中,也只剩下這段與阿束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了。
十年,斷裂了般,兩人又重遇了。
這或許就是緣分吧,葉秋白這樣想。
“老賴,聽說你找了個幫手?”正靜默着,門外傳來慕青的叫嚷。
葉秋白不悅地撇了下嘴,從臺階上站起來。
不高興的,還有賴禦,沒等慕青進門,賴禦便回吼道:“你他娘的收拾完了沒,磨磨唧唧的!”
慕青被吼的一陣懵,停下腳步看着院裏的兩人。
“呦,原來是你啊。”看到派來的人是葉秋白,慕青立馬來了精神,将手中的包裹扔向他,道,“拿着,給我送車上去。”
葉秋白捏了捏包裹,無言向大堂走去。
一旁的賴禦暴躁地跳了起來,箭步沖到葉秋白面前,奪過手中的包裹甩到慕青身上:“自己拿!”
說畢,賴禦拉着懵愣的葉秋白離開了後院。
慕青抱着包裹,氣惱的向兩人的背影喊去:“這人不是你要來幫忙的嗎?怎麽跟供着個大爺似的!”
回蕩完這一聲吼,後院又恢複了平靜。
慕青罵罵咧咧的抱着包裹繼續回瓦房收拾。
收拾完畢已經下半晌,賴禦鎖上了客棧大門。
慕青望着緊閉的大門,心裏五味雜陳,摸着經久侵蝕的大門,柔聲道:“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說完,一頭紮進了丁禧的懷裏。
丁禧輕拍着慕青的後背,也是滿臉的不舍。
在大漠居住許久,雖條件惡劣無比,但十分的平靜安逸,每日喂喂豬做做飯就行。
時隔多年再出大漠,慕青難免傷感。
更何況對外界,慕青十分的排斥,世人傷盡了他的心。
“走吧。”三道早已跳上了車,朝底下幾個喊道。
賴禦也跳上了車,轉身去接葉秋白。
葉秋白沒搭,抓着一旁的車把手進了裏面。
賴禦望着空着的手,抿嘴點了點頭,随即也鑽了進去。
慕青抽搭了一會兒,沉默着和丁禧上了車。
車啓程,一路朝着東方走去,車後揚起了一片塵土。
夜漸深,大漠的溫度驟降。
前方的車輛減緩了速度,直至整個車隊停下,一小隊騎士前來敲車門。
“賴先生,前方有一個小村莊,總督大人說,讓你們下來歇腳。”說完,騎士離去。
賴禦幾個下了車,一陣風吹來,皆裹緊了衣袍。
丁禧翹腳望去,前方果然有亮光。
暗夜裏,一行人向光亮出走近。
大漠少有人煙,成片的小村莊更是少見,颠簸了一下午,确實有些乏力,便加快了步伐。
越走近,反到給人凄清的冷意。
破敗的泥石瓦塊遍布各處,經風沙吹襲,風蝕的露出頂尖的大梁,如同腐化出白骨的屍體,給人一陣寒意。
不用再往深處走,便知道這是一座荒了的村莊。
有好過于無,賴禦幾個也沒挑,随意找了處完整的房屋歇下了。
安頓好已至深夜,困意襲來,随意吃點東西裹了肚子,幾個便早早睡下。
“我要去尿尿,誰去?”剛躺下,賴禦又坐了起來。
這陌生凄冷的地方,賴禦實在不想自己一個人去。
這剛問完,幾個躺平在地上的人紛紛起身,一齊應道:“我去!”
看來,都憋着一股尿呢。
“走!”賴禦迅速爬起來,開始往身上套衣服。
其他幾個也紛紛起來,發出各種穿衣服的瑣碎聲。
賴禦系着腰帶往角落一瞥,黑暗裏,葉秋白一動不動的躺在哪兒,背對向大家。
“小孩,你去不去?”賴禦問道。
“不去。”角落裏傳出一聲幹脆的回應,那抹白衣依舊未動。
賴禦掐腰盯了一會兒,随即邁步走向葉秋白,蹲下身來戳了一下他的後背,道:“聽我一句勸,去尿一個吧,要是憋太久了對身體不好,可能……生不了孩子。”
聽畢,葉秋白猛然坐了起來,幽怨的望着賴禦。
又在胡說八道!
賴禦嘿嘿一笑,暗夜裏那雙白牙尤為突顯。
葉秋白困意全無,起身,無言的走至門口,等着這幫子倒騰衣袍的人出門。
葉秋白未解袍,他寧願和衣而睡,也不願髒了裏面的亵衣。
幾個摸着黑找了處風水好的地界,解開腰帶就是一陣釋放。
三道望着幾個人的背景,捂着下腹久久未解腰帶。
這撒尿的風水寶地已經被幾個的尿騷味污染,三道年紀大了,搶不過這群年輕人。
思忖片刻,三道一溜兒小跑來至上風口處,解開腰帶,終于得到了舒緩,一臉享受的聽着減重減輕的尿聲。
腹中的尿意全然清空,三道抖了抖身子,心情大好的提着褲子。
身後,與提拉褲子一齊響起了一陣窸窣聲。
三道停下手中的動作,豎起耳朵仔細的聽。
又一陣響起,比先前的聲音還大,逐漸演變成了腳步聲。
三道後背的寒毛瞬間直立,忍都沒忍,直接對着下風口處的一衆喊道:“來人啊,救命啊!”
迅速提起褲子,三道朝幾個跑去。
聽到呼救聲,葉秋白迅速警覺,握劍向喊聲跑去。
賴禦幾個慢悠悠的提着褲子,見怪不怪的跟上了葉秋白。
“怎麽了?”葉秋白碰見了返回的三道,拉住驚慌的他問道。
“我猜是又撞見鬼了。”慕青打岔道。
“不對,看這反應,應該是什麽猛獸。”賴禦也插了一嘴。
見到了人,三道有了底氣,整了整衣袍鎮定下來,随即指着兩人罵道:“沒良心的狗東西!”
賴禦和慕青對視一眼,齊向三道冷哼一聲。
葉秋白放下了劍,極為無語的看着三人對罵,有一絲理解丁禧的感受了。
再望向丁禧,正對着慕青一臉癡笑。
葉秋白搖了搖頭,轉身向回走去。
吵鬧間,又是細微的一陣腳步響起。
葉秋白停頓住腳步,迅速扭轉向腳步聲處望去。
前頭幾個也閉上嘴巴,戛然而止的氛圍裏,那一串腳步聲格外突兀,一聲又一聲撞擊着耳壁。
還沒聽出個大概,腳步聲忽然加快,伴随着喘息聲遠離了幾個。
葉秋白提劍,迅速朝腳步聲追去。
賴禦與慕青對視一眼,跟上了葉秋白。
丁禧留下,守護着三道,二人尋着賴禦留下的痕跡,也打探了過去。
腳步聲極淺,一會兒有一會兒無的,有時甚至能聽到磕絆倒地的聲音,幾個皆仔細豎起耳朵聽着。
到了一處,腳步聲驟然消失,再也不聞任何聲音。
映入眼前的,卻是一處充斥滿光亮的房屋。
屋外破舊不堪,堆積滿了沙塵,像是許久未住過的樣子。
屋內,卻飄出一陣與往日無異的談話聲。
沖在最前頭的賴禦與葉秋白對視一眼,收斂起氣息,悄聲貼近破舊的窗戶。
慕青待在原地,謹慎的打探着四周,為兩人望風。
淺薄的窗戶紙早已剝落無幾,剛靠近,便對屋裏的情況一目了然。
狹小的屋子裏,幾個人圍坐在一起,老少皆有,應該是一家子。
即使在熾黃燭光的照映下,幾個人的臉色還是慘白如死灰,空洞的目光全部直勾勾地望着桌上一盆冒着熱氣的湯。
“吃完這盆,還剩最後一盆了。”坐在主位的壯年男子開了口,呆滞的目光移向了身旁的小兒身上。
“哇”的一聲,那小兒突然哭了出來。
頓時,耳邊全萦繞起孩子的哭聲。
賴禦捂着耳朵,心裏煩躁起來。
☆、孤村幻影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