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紫葉李
晨曦在公園的入口處望着前方的水池和樹。三人合抱的粗壯樹幹,樹冠是向四周均勻的伸展的半圓的形狀,一樹的白花在紫紅色嫩葉的襯托下顯現出淡淡的粉色,池中的噴泉口噴出的白色水柱交織成漂亮的網狀,偶爾會夾雜着一兩片小小的花瓣。
那是一顆本不該存在的樹。
在晨曦的記憶裏,這個公園本來應該有一顆巨大的,漂亮非常的紫葉李,可是在她好不容易有空閑的某天來這裏轉悠的時候卻發現,本來應該是那棵樹所在的地方是三棵細弱低矮的紫葉李。她問遍了這附近的人,還有時常來這裏的一些朋友,得到的回答卻都是不曾存在過。
【我們這裏呢,有一個老公園,在我出生那年修建的,我記得那裏曾經有過一棵極其漂亮的樹,可是它突然消失了,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
【我覺得很傷心。】
『……』
【……弧走了嗎?】
晨曦回過神來——似乎從之前在這裏醒來開始,她總是會走神,然後就會想起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來,她不記得那些對話,甚至連雙方的聲音都沒有任何的印象,就好像那本來就是無聲進行的。
【話說……那棵樹一直長在水池裏樹根不會被泡爛嗎……?】
她向着那樹走了幾步,卻看到從樹後轉出來一個人。那人看上去是個女孩子,黑色的長直發披散着,頭頂有一對琥珀色的鹿角,在陽光下似是半透明的,其中像是有暗金色的液體在流動。她穿着深紅色的外套和黑紅格子的百褶裙——哦,那是晨曦小學時的校服樣式。她的面容讓晨曦覺得有些眼熟,但仔細的回想卻又覺得沒見過這樣的人。
她擡眼望着晨曦,一只手搭在樹幹上,腳踩着水面,靜默的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晨曦看了看她頭頂的鹿角,又看看她明顯凸起的胸部,對上了她深沉的黑瞳,卻又很快的錯開視線,低下頭轉過去快步的離開了。
在這個原本就莫名其妙就空了的地方突然就出現了一個眼熟的女孩,而且一看就不是正常人類,晨曦完全沒有去勾搭詢問的欲|望。
【話說看起來那是個女孩子啊,但是為什麽會有鹿角?鹿角不是雄鹿才會有的嗎?】
女孩安靜的目送晨曦離開,許久後沉靜的眼中泛起一絲波瀾,她垂下眼睑。
“ch-en晨,x-i曦。”她慢慢的拼讀着晨曦的名字,很生澀,音咬得也不準。她抿抿唇,無法抑制的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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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
‘撲啦撲啦——’她頭頂的樹枝上突然傳出鳥類奮力撲扇翅膀的聲音。那是一只通體純白的鳥,長長的尾羽,淡藍的眼睛,它的一只爪子上被套上了銀色的環,連着鎖鏈牢牢的嵌在樹枝上,它徒勞的掙紮了許久之後終于疲憊的停落在樹枝上,垂下頭,淡藍的眼睛盯着女孩如同一潭死水的黑瞳。
“……”女孩歪了歪頭,她并沒有從白鳥的眼中看出怨恨之類的情緒,但她感覺到它很憤怒。她面無表情的一直瞪着白鳥,左邊鹿角上挂着的,之前一直悄無聲息的銀鈴铛突然晃動了一下,發出清脆的‘叮叮’聲,“我不會放你走的。”
白鳥的眼睛閉合上,它乖巧的站在樹枝上,像是一個裝飾品。
“……不會放你走的。”
晨曦走在往老街更裏面的方向的道路。路邊的房子房子變得越來越老,越來越低矮。大塊的石頭壘成的牆壁上滿是灰黃的泥土,滿是泥巴的石頭縫裏長出了許多的雜草,甚至有棵大樹從将根深深的延伸到了那些狹小的縫隙中,艱難的生長起來,在豎直的牆壁上生存,并十年來屹立不倒。樹根遍布了整面牆壁,有一種震撼的美感。
破舊的磚瓦大屋上挂着黑色的牌匾,白漆被磨得幾乎不可見。工廠的大門緊閉着,裏面雜草叢生,房頂的波形瓦有個大大的破洞,磚砌的煙囪側邊有生鏽的鐵質爬梯,爬山虎繞着爬梯向上蔓延,鑽進了被煙熏黑的煙囪口。
泥濘的石階旁有不知從哪而來的水流沖出的水溝,山路旁随意修建起來的兩層民居的圍牆上灑滿了碎玻璃,被兩座山圍困起來的山灣灣裏很少有人去往,不知名的樹生長起來,為了争奪陽光雨水而拼命的将其他樹比下去,長得筆直,樹上有墨綠的青苔,按上去有濕潤的感覺,樹根處長出了小小的蘑菇,有螞蟻在其間穿梭。
崎岖的小路與小河渠旁的公路連接,河渠裏的水異于往常的清澈奔騰,順着它的流向往前走,路越來越寬闊,漸漸的和一條出縣城的道路連接起來。
【既然這裏沒人了,外面總會有人吧?雖然這裏的一切都違背的常理。】
晨曦看了看手表,那時正是下午的六點多,她并不覺得饑餓,并且體力充沛,她也不擔心走在這裏不能在天黑前趕回來——反正也沒人,随便找個地方窩一晚上也不是不可以的。她并沒有發現這樣的想法有多麽的奇怪——她明明是在尋找哪裏有人的啊。
于是她便沿着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啊走啊,她不太清楚這條路要通往哪裏,就像她并沒有期待過會真的找到其他人一樣的。
太陽變得橙紅,慢慢的沉入雲層,泛起絢麗的色彩,晨曦呆呆的看着那些色彩漸漸的散去,天空變為了灰白的顏色,将要步入夜晚,這時大概是七點鐘。
然後可怕的一幕出現了。
她看到本應該離開的太陽又從剛剛落下的地方相反的方向升起來,就像是把剛剛的那個過程倒放一遍一般,先是出現層疊的雲,而後是斑斓絢麗的色彩,最終是一輪紅日升起。她看了看手表,現在是早上八點多的樣子。
就像快進一般的,直接跳過了夜晚,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