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替代品
第二天是周末,麥苗約好去小朋友家玩。麥芽閑了下來,一早備足了各種糕點,然後便幫着唐蜜在前面招呼。正忙得熱火朝天,嚴寒推門走了進來。
麥芽腳下一絆。嚴寒快步上前穩住她,笑道:“我這麽可怕?”
“嚴寒。”麥芽艱難道,“我……有話對你說。”
嚴寒捧起她的臉,皺眉問:“出了什麽事?”
“我與季氏簽了合作協議。”麥芽深吸了一口氣,“季承答應幫唐蜜找到孩子,但他有條件,我不能再和你見面。”
嚴寒一下僵住,英俊的臉上寫滿不可思議:“什麽?”
“對不起。”麥芽抓住嚴寒的手,“嚴寒,對我來說,你是與唐蜜、麥苗同樣重要的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只是這些年,唐蜜找孩子找得太難了,所以我……”
“季承!”嚴寒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這個瘋子!”
“他說有一個人會來找你,但是如果我在你身邊,那個人可能就不會出現。”麥芽小聲道,“他确實非常奇怪。嚴寒,你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嗎?”
嚴寒的下颌繃得極緊:“三年了,她已經走了整整三年了,他還是不能放過她……”
“嚴寒,你……”
“麥芽,對不起。”嚴寒沉沉道,“我沒想到會把你扯進來。季承現在既盯着我,那我們不見面也好。你要離他遠一些,他既以幫唐蜜找孩子為條件,那麽合作的事,就都讓唐蜜出面。”
“好。”麥芽知道不會這麽簡單,但還是努力笑道,“我會小心,你也一樣。雖然不見面,但你愛吃的甜點我一定持續供應,以後你要天天收快遞了。”
“如果麥苗需要照顧,随時讓唐蜜聯系我。”嚴寒握住麥芽的肩膀,“麥芽,我不能幫你的時候,你要自己保重。”
麥芽鼻子一酸,上前環住嚴寒的腰,輕輕把臉靠在他的肩上,就像過去二十年來一樣:“都會過去的。季承遲早會放棄。保重。”
嚴寒滞了兩秒,剛想擡手回抱懷裏的人,一股大力卻突然将麥芽扯到一邊。同時,只聽一個聲音陰沉道:“別碰她。”說着,那人拉過麥芽,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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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芽被拽着沖向店外。那人力氣極大,仿佛蘊含着怒火。最後,麥芽差不多是飛出的大門,直接摔進了一輛車裏,關門落鎖的聲音随即傳來:“開車。”
麥芽氣沖沖地爬起來:“季先生!除了威逼利誘,綁架也是你的慣用手段?”
季承沒答話,只扭頭看向窗外。麥芽憋了幾天的怒火終于噴薄而出:“我按照你的要求和嚴寒告別,你這又是什麽毛病?”
“抱歉。”
季承在道歉?麥芽愣住了,而季承兀自低笑一聲:“你的背影很像一個人,剛才我猛然看到,産生了錯覺,把你當成了她。冒犯了,是我的過失。”
麥芽的心髒停了一秒,但她堅決不讓自己想下去。她過去就是想得太多,才落到萬劫不複的地步。昨天新聞還說,尚未和季承好事将近。她和尚微身材相仿,季承将她錯當成尚微,是最合理的解釋。
麥芽努力鎮定道:“既是錯覺,就請盡快改正。我要下車。”
“我找麥小姐是有公事。”季承平靜回頭,“合作書中的公事。”
“我簽的是合作書,不是賣身契。”麥芽冷聲道,“既是公事,就請提前致電預約。我今天事情很多,現在必須下車。”
“唐小姐的孩子已經不在大陸了。”季承平淡道,“想知道具體情況,還是先不要下車的好。”
“你!”麥芽咬牙切齒,“季先生拿捏籌碼這麽精準,不開賭~場了可真是暴殄天物。”
季承目不轉睛地盯着麥芽,直看得她心裏發毛。半晌,他忽地彎了彎唇角,幽然道:“其實你和她一點也不像。她話不多,哪有你這麽伶牙俐齒。”
麥芽冷笑一聲:“這樣多好,就不會讓季先生産生錯覺了。要找人也好、要拆散我和嚴寒也好,直接用唐蜜的孩子威脅就夠了,為什麽非要合作?弄不好還讓你産生錯覺,平白增加煩惱。”
季承竟沒生氣,只平靜地望着她,一雙眸子如隐了光華的墨黑寶石:“麥小姐,你生活幸福,所以沒法體會。如果絕望了太久,錯覺也能讓人喜出望外。不僅不是煩惱,反而是種安慰。”說完,他再次掉頭看向窗外。
麥芽說不出話,也只好沉默。沒過多久,車子停下,但麥芽坐着沒動:“大名鼎鼎的季氏原來開在公寓樓裏?”
“我住在這兒。”
“據說這是公事。”麥芽深吸了一口氣,“貴司的公事都是在住處辦的?”
季承看了她一眼,對着手機道:“下來,車庫。”然後又轉向麥芽,“這件事确實這裏辦最好。麥小姐不必擔心人身安全,管家也在,現在就下來接你。”
麥芽憤然推門下車,還沒走兩步,卻聽到百轉千回的一聲:“太……太?”
阿菲!麥芽腳下一絆,一個人影同時沖到她面前:“太太,您真的還活……”阿菲撲到麥芽身上,卻又霎時僵住,“不、不是太太……”她愣在原地,淚眼模糊地望向一邊的季承,滿臉茫然。
季承兀自立在車邊,面目隐在陰影裏,看不真切:“阿菲,陪麥小姐上樓。”說罷便徑自離去。
麥芽與阿菲上了下一部電梯。阿菲站在角落,不住用餘光瞥麥芽。麥芽雖面上極力克制,實際卻比阿菲還要激動。那五年中,阿菲是唯一對她好的人。季家是個非常傳統的家族,而她不僅是個私生女,還是帶着被遺棄的病母嫁過來的私生女,連傭人都看不起她。
起初,衆人看她與季承關系還好,尚不敢放肆。可後來,季承旅居國外的母親回到澳門,她與季承的關系也漸漸惡化,傭人們再不把她放在眼裏。只有阿菲始終如一,整天像只老母雞一樣護在她身邊,生怕她被人欺負。
當初離開,麥芽唯一擔心的就是連累阿菲。現在看來,阿菲過得很好,不僅仍在季承身邊,還升級做了管家。抑制住心中的喜悅,麥芽狀似随意地問:“阿菲是吧?你跟着季先生很久了?”
聽到麥芽的聲音,阿菲神色一黯:“麥小姐,有二十多年了。”
“你還……他還好相處嗎?”
“麥小姐,先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
這時,電梯門徐徐打開,麥芽望着門那邊的景象,終于明白季承為什麽說“公事這裏辦最好”。
這是本市最昂貴地段最頂級社區的最頂層公寓,季承住在這裏大概也有些時日,可它看着就像個樣板間,奢華冷硬,沒有半點生活氣息——除了廚房。
巨大的開放式廚房裏,各種烘焙用品塞得滿滿當當。從食材到設備,不光一應俱全,許多更是昂貴無比,連麥芽這種專業人士都只能在雜志上看看,然後在夢裏憧憬一下。
然而麥芽只覺得無比怪異:“呃……烘焙是季先生的新晉愛好?”
“不是先生喜歡,是我家太……”正說着,阿菲突然打住話頭,轉而喚道,“先生。”
麥芽回過身。只見季承走上前來,遞給她一張薄紙:“做一下這個。”
麥芽接過一看,陡然滞住:“這是……”這是她從前畫的蛋糕設計稿。
那時候她剛愛上季承,悄悄幻想有朝一日能給他生個孩子。閑來無事時,她就會設計送給孩子的蛋糕。出生的,滿月的,周歲的……但沒過多久她就發現,幻想終究只能是幻想。後來,那些稿子她都交給了阿菲丢掉,沒想到竟被留到了現在。
“能做嗎?”季承靜靜問道。
“沒……問題。”麥芽竭力表現得專業,“內坯要用哪種?乳酪、慕斯,或者季先生有其它偏好?”
“我不知道。”季承的聲音很淡,眸光荒茫渺遠,“孩子一般喜歡哪種?”
“巧克力慕斯。”麥芽說得艱難,“孩子都喜歡。”
“那就巧克力慕斯。”季承轉身離開,颀長的背影寂然料峭,“對了,麥小姐女兒的幼兒園我買下來了,下周十二號新園成立,會做個生日宴會,到時就用這個蛋糕。今天的是樣品,辛苦。”
麥芽一顫,手中的紙張飄然落地。麥苗是早産,而下周、十二號,正是她原本的預産期。
蛋糕是自己的設計,做起來本該非常順利。但麥芽心緒不寧,到最後竟弄得滿地奶油。她轉身想喚阿菲幫忙,結果一回頭卻直接撞進一個懷抱。
“啊!”麥芽驚叫一聲,猛地後退,緊貼在流理臺邊緣,“季先生,你……有事?”
“沒有。”
“那你不出聲貼在我背後幹什麽?”
此刻,季承略略弓着上身,完美的臉龐就在她的肩膀上方。他的手臂微微張開,雙手虛扶着她的腰。這動作分明是個擁抱,卻沒有實際接觸。所以,他一直悄悄站在她背後,保持着這個詭異的姿勢?
“又是錯覺,或者說放縱自己沉迷錯覺。”季承直起身,自嘲地一笑,“做完了?”
“完了。”麥芽不知所措地呆了半晌,才尴尬地調開目光,“不過灑了奶油,需要收拾一下。”
“放着吧。我送你回去。”說着,季承從吧臺上揀起車鑰匙。見麥芽站着不動,他眸色淡淡:“還有事?”
“我自己回去。季先生特意抓我來做樣品,現在完成了,都不驗收?”
季承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會兒,卻答非所問:“麥小姐知道的,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和她多年未見,從你這看到她一整個下午,我已經別無所求了,你做的東西就是有毒,我也會照用不誤。”
頓了半晌,他自嘲地笑笑,轉身向大門走去:“不明白也沒關系,只當是我的怪癖好了。走吧,這裏叫不到車,不讓我送,除非你不想回去。”
這一天詭異到了極點。到了店門口,麥芽迫不及待逃下了車。誰知一進門,她卻覺得更加不對。這個時間早該打烊了,可角落裏還坐着個人。
而唐蜜的臉色煞白,連說話都不太利索:“麥芽,那邊那人你認不認識?他說是來找你的,可是他好像韓延。不,其實長得一點也不像,但有些地方又特別像。怎,怎麽會這樣……”
麥芽被她搞得一頭霧水:“什麽?誰?你慢慢說……”
這時,那人起立轉身,信步走了過來:“麥芽。”
“祁焉?!”麥芽吓了一跳,正要迎過去,卻發現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季承不知何時也進了店裏,正遠遠盯着祁焉看。
麥芽一時手腳都不知該放在哪,祁焉卻淡定自若地對她招呼:“回來了?”
麥芽瞟了眼唐蜜,又瞟了眼季承,“祁焉,你怎麽來了?”
“我知道你不想我來。”祁焉在麥芽面前站定,深情滿滿,目光還狀似無意地掃過季承,“但那天我是認真的。請你給我一個機會,畢竟我是麥苗的親生父親。”
麥芽徹底傻了。祁焉這聲情并茂的……唱的是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