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末世一詞是秦笙告訴我的。

此時車隊正停在背陰處休整。

我并未記在心裏,光好奇着那些新鮮物件,秦笙一邊翻書一邊磕磕巴巴的和我說話。

我看着無牛馬而能自動的車轅,他犯難,不知如何解釋。

此人蠢的可愛,每次聽我說話都需要反應一會,聽不懂時就不住的點頭,好像很能明白的樣子。

我笑,他便愣愣的盯着我,回神時一臉呆滞的掉頭跑掉。

實在是不明所以。

昨天晚上和我說話的人是這行人的主子,說是主子其實也不大恰當,他更像個手握權利的管事,與尋常人并無多大不同。

只是更冷靜,更冷淡,處事善用雷霆手段。

我看到他在車隊行進中把好逸惡勞,欺辱婦孺的壯男扔出車隊,對求饒視而不見。

他看起來頗為倚重圓滑玲珑的秦笙和直言不諱的秦滔,畢竟他自己話很少。

烈日當空,宋一覺孤身一人,閉眼盤腿坐在樹蔭下,周遭的土塊慢慢結下一層薄霜。

我引以為奇,不覺靠近些許,少了秦笙在一側,他不能聽懂我的話,我便也閉口不言,只席地而坐,專心盯着腳下的泥土結霜。

霜花一路開到我的腰腹,我仍不覺異樣,也并未感覺到冷。

宋一覺驀地睜開雙眼,似乎有些疑惑,我捏起衣衫上的一片薄冰,發現他正看着我。

秦笙不知從哪兒繞出來,見我離宋一覺如此之近,大驚失色,嘴裏亂七八糟的喊:“顧哥,危險!請退之!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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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是一句我聽不懂的粗鄙之語。

他不敢靠過來,搖着手,一臉悲傷,眼神仿若在看一個将死之人。

我坦然坐在原地,掌心那片薄冰仍未化,想來這周圍的氣溫極低,只是我不曾察覺罷了。

薄冰輕飄飄落地。

宋一覺忽然笑了一下,朝我伸出手,我不疑有他,伸手扣住他的脈門,他臉色一變就要掙脫,我雖奇怪但順勢放開。

若非請我診脈,何以伸手?又為何掙脫?

怪哉,不明。

中午短暫的休憩,車隊啓程。

秦笙坐在我身邊,滿臉劫後餘生,充滿好奇的看着我安然無恙的雙手,嘴巴裏費勁的解釋。

他說在地面結霜時靠近宋一覺,容易當場去世。

我已知曉,點頭。

但秦笙不依不饒,跟我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他努力的教我他們的語言,我學着倒也不覺吃力。

途經過一處村落,村外圍着栅籬阻擋行屍,安靜的有些不同尋常。

我察覺到不妥,仗着身手靈活潛入村中,沿路遍布陷阱,宋一覺緊随其後。

我二人循着活人蹤跡來到一處寓所,隐約聽到哭泣呻/吟,我輕飄飄躍起,抓住窗棂,窺窗細看,但見四五赤/裸女子困在房中,相擁哭泣。

宋一覺見我冷了面色,以為不測,也跳上來,我抓住他的手臂,眼神示意,他點頭,我二人分兩路進入寓所。

其中種種實在不堪贅述,我在另一房間枭首正淩/辱婦孺的壯漢,救下兩個小女娘,待與宋一覺彙合,才看到老幼屍體尚在砧板之上,鍋且沸騰。

我當時即怒火中燒,天下間竟有如此駭人聽聞之事。

那些女娘經此磨難,對仇人恨之入骨,我看着她們鞭屍洩恨,平息怒氣。

末世之意。

不但是缺衣少食,危機四伏,每個人都戰戰兢兢,活的艱辛坎坷。

且越是在其中夾縫求生,瀕臨生死,越是能激發一個人的膽氣與私欲,我在其中游走多年,未曾失去血性與原則,然在末世無望的氛圍中滋生的黑暗,使我瞠目結舌。

海闊天空之地是為天下人的墳場,埋葬的不單屍骨血肉,還有為人人性,倫理道德。

手中藏鋒劍發出陣陣輕吟,我想起家師曾疾言厲色,命我不可濫用所學武藝。

他曾問,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

我道,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

家師沉默無言,只在日後教習中愈為嚴苛。

想到家師諄諄教誨,我平息了怒氣,藏劍歸鞘。

宋一覺略一沉吟,與女娘們說了幾句,女娘們四散而開,打點行裝。

我與他雖不能交談,但宋一覺行事目的性很強,意圖明顯。

當晚在在村落中休整,夜半時分宋一覺叩我房門,伸出手,并未多言。

我再次扣住他的脈門,他身體緊繃,卻未做過激之舉。

藥理之道我只涉獵粗淺,但宋一覺脈息紊亂,真氣四散,隐隐有頹敗之相。

我那時并未多想,邀他進屋,上了床榻,也除了衣衫,當時只不過用內力助他療傷,并無一絲一毫旑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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