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網的商業街上熙熙攘攘，在路過一家玩偶店時，顧瑾忽然停下了腳步。
櫥窗裏擺着一只兔子玩偶，看起來就像雲朵一樣柔軟，讓人有種想把臉埋進去的沖動。
“啊，是玩偶店。”
諾頓道，“我小時候也喜歡抱着玩偶睡覺，現在想想真是幼稚，哈哈。”
顧瑾：“……”
顧瑾面無表情，直接走了。
大型商城裏都有專門售賣機甲的店鋪，雖然是虛拟機甲，但它們在星網裏都是真實存在的。顧瑾進了這裏最好的一家機甲店，店面分為三層，一二層是普通機甲，第三層則是高級機甲。
因為機甲模拟大賽，店裏的客人很多，但越往上人數越少，到了第三層更是只有寥寥幾人。
這裏比一二層還要寬敞，正中間擺着一架機甲，銀白色機身流暢優美，它靜靜站在那裏，像一頭沉睡的白獅。
——那并不是一架虛拟機甲，而是真實的。機甲模拟賽也允許使用真實機甲，只是如果機甲受到損傷，付出的代價遠比虛拟機甲更大。
顧瑾一眼就看出這是店裏最好的機甲，諾頓也發出了一聲驚嘆，道：“那個……應該很貴吧？”
“不止價值連城，而且絕不會對你們出售。”
陰沉老邁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一位滿臉皺紋的老者走了出來，正是這裏的店長。
星際時代已經很少能見到這樣的老人，因為基因手術可以将一個人的容貌維持在年輕狀态，而這位老者的年紀可能已有好幾百歲，并且從未動過基因手術。
顧瑾道：“為什麽？”
店主盯着他脖頸上的抑制儀，冷冷道：“因為你是個omega，居然還戴着抑制儀，真是傷風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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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但是，”
諾頓小心翼翼看着店主，就像看着一個易碎的老古董，“現在抑制儀是合法的，而且沒有規定omega不能開機甲啊。”
“omega就該留在家裏繁衍後代，他們是天生的弱者，除了生孩子還是什麽用？”
店長道，“我的機甲從不對omega售賣，你們滾吧！”
諾頓：“……”
顧瑾淡淡道：“那架機甲也不賣嗎？”
他指的是中間的銀白機甲，店主聽了就是一聲冷笑，道：“就算賣給你，難道你能喚醒它？白澤可是接近S級的3A級機甲！”
A級以上的高階機甲需要精神力同樣強大的人才能喚醒，而A級之間也有不同，接近S級是類似于3A級的精神力，與普通A級的差距如隔天塹，alpha中尚且只有一位S級精神力者，3A級自然也是屈指可數。
——好巧不巧，顧瑾正是其一。
“等一下，還是算了吧。”
諾頓小聲對顧瑾道，“3A級的話還是太勉強人了。”
一般來說，駕駛機甲的大部分壓力都承擔在駕駛員上，只要顧瑾的精神力足夠，諾頓的精神力差一點也沒什麽——只是如果機甲受到損傷，顧瑾遭到的精神反噬也會比諾頓嚴重。
顧瑾道：“是嗎，可我覺得它似乎并不是3A級機甲。”
他的聲音并沒有刻意壓下，落入店主耳中，無異于針一般刺耳。
“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一個omega而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店長怒道，“既然如此，只要你能喚醒白澤，我就把它送給你——如果不能，你就摘下抑制儀，跪在店門口給我道歉！”
顧瑾：“好啊。”
諾頓：“？？”
他把顧瑾拉到一邊，道：“要不然我們還是換一家店吧，這個店主的話也太過分了。”
“不行，”
顧瑾道，“按照一般套路，我應該會成功，然後打臉店主。”
諾頓：“……”那要是這套路不一般呢。
顧瑾示意他放心，然後走到了機甲白澤前。
機甲未覺醒前是沉睡狀态，盡管如此，當顧瑾看着那雙灰暗的眼睛時，總有一種自己正與它對視的感覺。
店主仍然在冷笑：“omega本來就是最低等的生育工具，都是現在的首相昏了頭，推行什麽抑制儀——”
顧瑾擡手。
下一秒，白澤眼中亮起光澤，它輕輕低下頭，如一只沉默而馴服的雄獅，貼上了顧瑾手掌。
店長：“……”
諾頓：“……”
顧瑾眼中多了分笑意，他回頭看向店長，道：“你說的。”
店長：“…………”
諾頓本以為店長會反悔，但令人驚訝的是他居然真的兌現了承諾——雖然從始至終，他都臭着一張仿佛全家奔喪的臉。
在留下地址時，顧瑾選擇了他在星網中的虛拟地址。只要有錢，也可以在星網中購置房産，顧瑾還是A級精神力的時候曾經在這裏買下一套房子，裏面包含了機甲訓練室——不過買下之後他就遭遇了車禍，從此再也沒用上那個訓練室。
“啊，抱歉。”
諾頓的智腦忽然亮起，他看了看道，“我有點事，得回去一趟了。”
“沒關系，”
顧瑾把地址分享給他，道，“明天約個時間，你來這裏訓練吧。”
諾頓點點頭，兩人向樓下走去，卻聽到了一陣吵鬧聲。
“你們就拿這種貨色敷衍我？A級機甲呢？我要你們這裏最好的機甲！”
那聲音顧瑾聽着耳熟，扭頭便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謝星。
一般進入星網的人為了不暴露現實身份都會選擇一張虛拟臉，謝星卻完全不在乎這個，頂着原本的臉與店員發生了争執。
“抱歉，可您是B級精神力，恐怕無法駕馭A級的機甲。”
這家店的店員和店長簡直一個脾氣，完全不怕得罪人，謝星一聽這話就更怒了，道：“你看不起我？信不信我一句話讓你們關店！”
“那您可以試試。”
“你——”
自從上次在訂婚禮上挑釁顧瑾而被淩霆送進醫院後，謝星的脾氣似乎并沒有改變。現在來購買機甲的大多是為了參加機甲模拟賽，他一個B級精神力者卻想買A級機甲，實在是有些奇怪。
顧瑾掃了謝星一眼，離開了星網。
半小時後，他帶着一只兔子玩偶回到單身公寓，随手把玩偶放在沙發上，收到了來自自己弟弟顧閱的視頻通訊。
“哥，我明天放假了，你來學校接我嗎？”
顧閱第一眼就發現顧瑾并不在顧家，而是在另一個房子裏，神色略顯失落。
顧瑾點點頭，明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他們去世的父親的生日。
前世他如安依所願嫁給淩霆，所以他們母子間的關系并沒有現在那麽糟糕，往年這個時候都是安依帶他和顧閱一起去父親墳前看望，但這次注定不一樣了。
顧瑾道：“你知道母親什麽時候去嗎？”
顧閱道：“我和媽約好了，是十點。”
“那我提前一小時接你，”
顧瑾淡淡道，“到了十點我就走了。”
顧閱一愣，道：“哥，我們一家人聚在一起不好嗎，你何必——”
“你放心，她不會想見到我的。”
顧瑾道，“我也不想讓父親看到我和她的争吵，所以還是算了吧。”
顧閱：“……那好吧。”
他黯然地挂斷了通訊，顧瑾看着那一片漆黑的屏幕，沉默數秒，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首都星下起小雨，顧瑾早早起來接了顧閱，兄弟兩人一起來到郊外公墓，這裏不僅葬着他們父親，還葬着生前擁有志高榮譽，為聯盟犧牲的軍人。
顧瑾父親名為顧恒，曾經是聯盟元帥，新星歷3015年，蟄伏已久的星盜勾結成團，偷襲聯盟邊境格陵蘭星，那一場戰役極其慘烈，顧恒亦戰死其中……後來這場戰争也被稱為“格陵蘭事變”。
顧恒的死訊傳到首都星時，顧瑾才十六歲，他至今記得母親得知這個消息時向他投來的震驚而不可置信的眼神——好像殺死他父親的并不是星盜，而是他。
細雨綿綿，在雨傘上綴成珠串滑落。顧瑾到時顧恒墓前已經擺滿了花，雖然顧恒元帥去世多年，但每年來紀念他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顧瑾本以為這個時候來這裏的只有他和顧閱，但是沒想到墳墓前早站着一個人——是安依。
顧瑾：“……”
顧閱拉住顧瑾，低喊了一聲“哥”。
顧瑾道：“你故意說錯了時間？”
“對不起……我只是想讓你和媽好好談談，”
顧閱道，“我們是一家人啊，為什麽一定要鬧成這樣呢？”
此時安依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聲，回頭看到顧瑾，頓時皺起了眉。
顧瑾一言不發，如果不是在自己父親墳墓前，他可能會直接掉頭走人。
倒是安依先冷冷開口了：“不是說離開顧家了嗎，你又來這裏幹什麽！”
“媽！”
顧閱道，“你到底在生什麽氣，直接說出來不好嗎？哥哥又做錯了什麽，要被你這樣對待？”
“和你沒有關系，別多嘴！”
安依道，“我們顧家會變成這樣不都是因為他——給我滾出去！”
顧閱：“這和哥哥有什麽關系，明明是您——”
他的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因為顧瑾攔住了他。
“我只是來看望父親，送束花就走了。”
顧瑾淡淡對顧閱道，“你待會和她回去吧。”
說完，顧瑾便在自己父親墓碑前放下一束白色菊花，轉身向外走去。
顧閱：“……”
顧閱看着顧瑾的背影，忽然三兩步上前抓住他，回頭沖安依憤怒道：“就是因為你什麽都不解釋，只是一味地把所有惡意丢到哥哥身上，我們家才會變成這樣的！”
顧瑾：“顧閱！”
顧閱沒有聽顧瑾阻攔，他正在氣頭上，一口氣把話全都說了出來：“既然你要把哥哥趕出家門，那我也跟他走，以後你也不用把我們當顧家的人了！”
安依：“……”
她看着自己小兒子，再看看自己丈夫的墳墓，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陡然浮現出怒色。
“是不是你教唆了他？這些話都是你教他說給我聽的？”
安依緊緊盯着顧瑾，眼中好像有一把火，要把顧瑾燒成灰燼。
“你果然要毀了顧家，還要毀了我！早知如此，我當初……我當初就不該——！”
她沒有說出後半句話，只是忽然沖到顧瑾面前，高高揚起了手——
這本來應該是一道耳光，但還沒打下來，安依的手腕就被另一個人扣住了。
“失禮了。”
淩霆的嗓音低沉冰冷，他看着安依，漆黑的眼眸裏沒什麽情緒，卻能讓人感受到一股膽寒的戰栗。
“——就算您不心疼他，我也會心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