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撐着床鋪俯身向前的醉月,穿着一身簡單的紅色和服,沒有精致的紋繡,沒有華麗的繪羽,只是一席紅色,袖口綴着幾朵暗紅色的小花,裏面是白色的長襦袢,暗紅色的腰纏系着紅色金色編制的腰繩,像是全身上下唯一的點綴。

就連之前還編成發辮的黑發,這會兒也散開在床鋪上,與黑色相融,卻也顯得醉月懷裏抱着的那束超大向日葵更加醒目。

因為俯身的角度,安倍晴明不僅可以看清醉月特征并不明顯的脖頸,還能夠從一字的和服領口看到鎖骨處和一片白皙。

“這裏是我家。”安倍晴明移開視線。

“真的嗎?”醉月看了一眼周圍昏昏暗暗什麽都沒有的房間,“我也覺得這裏是我家,反正這裏空蕩蕩的,誰住在這裏都一樣。”

醉月的語氣裏有些耍賴,卻絲毫沒有讓安倍晴明覺得讨厭。

“……”如果安倍晴明雙腿方便的話,會把産權證書丢在醉月的面前。

“我去問過花子,問過那位故友關于安司炎先生的事情。”醉月面對安倍晴明的時候,很清楚即使對方失憶了,依舊是他在這個世界裏最值得信任的人。

不過即使如此,醉月并沒有将花子夫人說的話轉述出來,畢竟那只是安家的私事。

醉月成為安倍晴明式神的時候,是一個剛剛學會拟态的小妖怪,除了會用靈力治療一些簡單的傷勢之外,無法對追随的陰陽師提供任何助力。

那個時候的安倍晴明對于醉月,就好像醉月對于花子夫人一樣,是教導者和被教導者。

醉月是式神,也是一個學生。

所以對于安倍晴明的指點,醉月總是會記在心裏。雖然剛開始一心想要為花子夫人打抱不平,但安倍晴明說過要在行事前詢問花子夫人的意願,所以醉月就乖乖地聽從教導去問了。

花子夫人時而清醒時而犯迷糊,面對醉月的詢問并沒有半點遮瞞,但說着說着就會因為過于傷心而開始犯迷糊,甚至情緒激動地靠在醉月身邊哭。

醉月知道,人類能夠哭出來并不是一件壞事,不只是因為傷心,更是因為将傷心宣洩了出來,是好事。

所以醉月知道了當初花子夫人的女兒阿冷在父親的安排下與安司炎以生育強大後代為目的聯姻額荒唐事情。

花子夫人最後悔的事情,或者說她犯病時最難受的事情,就是當初沒有為了女兒的幸福反對到底,反而因為女兒的妥協而弱了反對的聲勢。

阿冷和安司炎相識的最初,曾經憧憬過這位實力強大的A級英雄,所以漸漸選擇了妥協,甚至漸漸沒有去深思這樣的婚姻會不會出現什麽不好的未來。

提出聯姻的安司炎早在二十多年就有一個極具野心的想法,雖然那個時候的安司炎已經擁有很強大的控火能力,甚至進行了十分極限的武技鍛煉,但卻很快到達了一個難以逾越的瓶頸。

到達那個該死的瓶頸之後,原本被指導者認為擁有頂尖強者潛力的安司炎無法再前進半步,當時安司炎本與同門師兄神風勢均力敵互相競争,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并不具有超能力的師兄僅僅憑借劍術便遠遠超過自己,一次次輕而易舉地将其擊敗!

心灰意冷的安司炎偶然聽說花子夫人的女兒阿冷擁有冰凍的超能力,而且母親花子夫人也擁有類似的超能力,說明她們的超能力骨子裏擁有着可遺傳性。

于是安司炎便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他迫切想要突破瓶頸,如果他無法成為最強,就像讓自己的後代成為最強,他希望擁有一個完美繼承了父母雙重超能力的優秀後代!

所以擁有火系超能力的安司炎,選擇了擁有冰系個性的阿冷。

花子夫人的家庭,使得她見過許多因為勉強聯姻而感到痛苦的夫婦,所以才會從一開始就反對阿冷嫁給安司炎。但最初阿冷選擇妥協的時候,卻覺得即使是聯姻,但只要一起生活,只要有了孩子,就會變得和普通夫婦沒有什麽兩樣。

于是第一個孩子、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安冬美和安夏雄他們相繼出世,但他們卻根本不是超能力者!

那個時候,一心只想提高實力的安司炎原本就和妻子阿冷聚少離多,再看到連續幾個孩子連單類超能力都沒有繼承,夫妻之間原本就疏離的關系落入冰點,近乎崩裂!

在各種各樣的外界和自我折磨之下,當時還懷着小兒子的阿冷就因為第四次懷孕而生了病,精神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一次次為了安司炎心目中完美的繼承人而懷孕,又一次次看着丈夫對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三個孩子冷漠而無情。阿冷越是愛着自己的三個孩子,就越是因此而感到痛苦。

然後安家老四就出生了,一個擁有完美雙屬性個性的強大超能力者,一個安司炎眼中的完美繼承人。

但丈夫越是因此而喜悅,越是對小兒子表現出喜悅,阿冷的病情反而越發加重。

她想要成為一個好妻子,想要成為一個好母親,想要成為一個幸福的小女人。但阿冷經歷的一切卻讓她一次又一次地意識到自己只是一件冰冷的工具,所有的愛意沒有任何意義。

阿冷無數次尋找自己的母親花子夫人哭訴,花子夫人的懷抱也是阿冷能夠尋找到的最後的溫暖。

所以花子夫人也能夠清楚地知道女兒心中的痛苦。

可就在花子夫人下定決心想要勸女兒徹底離開安司炎,去一個遙遠的地方養病然後重新開始新生活的時候,阿冷的病情突然嚴重,最終憔悴抑郁而終。

之後沒多久,花子夫人自己也慢慢開始犯病。

但花子恢複清醒之後立刻就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把還留在安家的三個外孫一起帶回了家裏,和她一起生活。

“晴明大人。”醉月偷偷從床邊拎出來三壇被繩子系在一起的酒,“那樣的家夥怎麽能算是英雄,只能算是一個……”

雖然醉月并沒有透露任何與安家有關的事情,但安倍晴明也耳聞過一些安司炎的事情,并不想浪費時間做出評價,只是單純想一下那樣的事情,就會覺得破壞了此刻的心情。

“我也不知道正常的人類究竟應該有怎樣的評判标準。”醉月開啓一個酒壇,沉醉地聞了聞久違的酒香,“但這個人類急着想要一個強大的繼承人,在我看來要麽就是快死了,要麽就是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廢物,說不定兩者都有。”

“那位安司炎先生最近也不是很好過。”安倍晴明看着自己床上的酒壇子,覺得冷清的房屋今天“熱鬧”得不太像話,“在英雄協會成立之前,那位安先生對自己的實力還有一絲不正确的估量。但在英雄協會成立之後,一直停留在A級排行榜第二位這件事情顯然讓他十分介意。”

“嗯?”雖然知道不應該和人類牽扯太多,但醉月認真地表示,他很樂意聽到關于安司炎任何倒黴的消息。

“我這樣的普通人去議論英雄的事情有些不妥,不過據我的了解,S級和A級的英雄雖然只相差一個等級,但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卻可以說是天差地別。A級英雄排行第一的那一位實力越接近S級,那麽安司炎和他之間的差距也就越大。”

“對于一心想要成為S級英雄甚至登頂的安司炎來說,那種怎麽都觸碰不到第一位衣角的感覺,應該時常如同火蟻噬肉一般難受吧?”

沒等安倍晴明阻止某只蝴蝶灌醉自己,醉月已經一杯酒下肚。

“雖然花子那孩子一直說,那幾個孫輩已經有自己的計劃,想要用自己的行為來打倒那個混蛋父親。”醉月還沒醉,卻依舊靠在安倍晴明的床上說起了醉話,“但只是這樣的話,總覺得還不夠。”

腳上的木屐滑落在地上,赤足的醉月幹脆整個“人”蜷上了床沿,一步步開始占領并不屬于自己的地盤。

偷偷的,一點一點的,挪着挪着,醉月就完全到了床鋪上,白皙的腳踝勾着黑色絲綢的床鋪。

得逞。

醉月很少睡覺。

特別是在身體中痛楚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時候,就算用酒将整個人麻痹掉,醉月依舊還是睡不好覺。

但靠近安倍晴明的時候,醉月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樣,聞着熟悉的靈力味道。那味道伴随着酒香,讓醉月沉醉得不行。

靠着熟悉的人,好像一閉上眼睛就會睡着。

“醉月,也許我們真的在什麽地方見過。”聞着來自醉月的淡淡清甜,安倍晴明除了這個答案之外,實在無法解釋自己這兩天的異常。

如果是平時的自己,面對一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個性者,本應該保持着絕對的警戒。

不會讓對方繼續靠近,更不會容忍對方出現在屬于自己的房間裏。

本應該如此才對。

但是當醉月出現的時候,安倍晴明卻并沒有這麽做。即使現在安倍晴明放在床被下的手正握着電話,他也沒有想過要讓醉月離開。

剛才電話突然振動了一下的時候,安倍晴明還直接挂斷了不知道誰打來的電話。

有的時候安倍晴明甚至覺得自己可能瘋了,侄子都已經大得可以到處惹麻煩了,他卻在這個時候縱容一個來歷不明的“妖精”。

還是性別為男的“妖精”。

但有一點安倍晴明很肯定,那就是當他意識到這一次的生日有這只蝴蝶陪着一起過的時候,他很開心。

也許……還能再縱容一些。

醉月赤足的腳趾縮了縮,仰頭喝了一口酒,全身舒暢:“看花子哭成那樣,我還是想要揍那個家夥一頓。”

“醉月閣下,容許我再提醒您一句,您的個性能力不适合戰鬥。”安倍晴明還記得醉月雖然擁有雙重個性,但一個是拟态,一個是植物的晶石化。

讓擁有這兩種個性的醉月去揍A級英雄排行第二位的安司炎,還不如讓他以安倍集團的名義出手。

安倍晴明後知後覺,他好像又在縱容這只蝴蝶了。

醉月偷瞄了一眼安倍晴明。

他被小瞧了呢!

“揍他還是太簡單了。”醉月的眼底已經有了些醉意,雖然他可以喝很多酒,但也很容易喝醉,“他不是很想成為S級的英雄嗎?如果讓讓他從A級第二位變成A級第三位的話,那位安司炎先生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首先你要成為英雄。”安倍晴明像是知道醉月的想法,知道他想要在A級英雄排行榜上打敗安司炎一樣,順便聞了一下醉月手中的酒香,覺得酒的質量并不好,可能是便宜貨。

“晴明大人覺得我不能成為A級英雄嗎?”醉月又向安倍晴明坐着的位置蹭了蹭,清甜的味道中混合了酒香,讓酒量并不好的安倍晴明都染上了些醉意。

“那我們打個賭好不好?”醉月突然眼睛一亮,“如果我能成為A級第一或第二位的英雄,我們就重新簽訂新的契約,以‘醉月’和‘安倍晴明’這兩個名字簽訂契約,單方面解除不了的那種。”

醉月一直介意的事情之一,就是當初和安倍晴明簽訂契約的時候自己一直使用拟态留在他的身邊,這才使得無論安倍晴明轉世多少次都無法認出他的身份。

但聽到醉月的話之後,安倍晴明卻整個人愣住。

這個妖精,是在說……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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