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安倍晴明不重。
但就這麽被某位陰陽師這麽壓着的時候,醉月一時間竟然沒有起身。
身上僅有的白襯衫非常薄,現在又這麽直接貼着二樓小客廳冰冷的地磚,就算醉月不是人類,都應該能夠感覺到背後傳來的冰冷。
可事實上,醉月竟然完全沒有意識到冰冷的感覺,反而覺得自己這個大妖怪的身體在漸漸升溫。
倒下的安倍晴明并沒有失去意識,只是因為雙腿失去支撐而摔了下來而已,這會兒卻也不知道為什麽靠在醉月身上一動都沒有動。
四目相對,并不言語。
破碎的落地窗再也起不到隔音的效果,圍觀的人聲、風聲甚至樹葉被吹動而搖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但倒在一起的醉月和安倍晴明卻一直靜靜躺在那裏,聽着彼此耳邊的呼吸聲,甚至能夠感覺到彼此的心跳聲。
“安倍先生!安倍先生您沒事吧?!”
一直到樓下的安保焦急地傳來聲音,一人一妖怪之間的靜逸直接被打破,雙腿并不方便的安倍晴明先動了動并不方便的腰部,以免在某只蝴蝶面前失了态。
下一秒,安保人員就使用自己的超能力撲騰到了二樓外面,在看到疊在一起的兩個人立刻在半空中轉過身去。對方視力不錯,也沒有懷疑被壓倒的醉月的身份,畢竟醉月在別墅區進出的時候,助理山田先生已經嚴肅交代過這位安倍集團老板娘的重要身份。
“沒事,我會聯系人修窗戶。”安倍晴明沒有想到,最終助理山田還是逃不了半夜加班的事實,雖然只是讓他電話聯絡房屋修繕的相關人士而已,“關于入侵者所需要上報的手續,我會讓助理和你們聯系。”
因為英雄協會的條例,只要有“怪人”出現就必須要上報英雄協會,如果當時有正規注冊的英雄在場,還需要為英雄計算捕捉“怪人”後獲得的報酬以及貢獻值
“請安倍先生放心,我們一定會處理妥當。”可能是看見了入侵者的慘狀,又看到了以自己身份不應該看到的場景,安保人員雖然因為襲擊的事實而沒有想歪,卻也沒有詢問太多,“今天晚上安保會在附近值夜,還請安倍先生放心,有什麽事情直接用緊急按鈕聯系我們就行。”
說完,撲騰在窗外的安保人員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對于這裏的別墅區來說,雇傭一些有用的超能力能力者實在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
安倍晴明這樣的身份,對于別墅區來說是絕對需要被重點照顧的對象。就算安倍晴明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在同一個別墅區購買第二套別墅,但只要安倍集團的大老板住在這裏,就是他們別墅區,甚至整個別墅品牌産業的活廣告,就算是別墅區的老板站在這裏,都恨不得抱着腿喊安倍晴明“金主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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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圍再次恢複了平靜之後,醉月手指輕動,自己的靈力像是看不見的氣流一樣幫助安倍晴明移動身子。感覺到了這麽一股助力的安倍晴明避開地板上碎裂的玻璃,扶着旁邊的沙發扶手,順利找到停在一邊的輪椅。
坐進輪椅後,安倍晴明并沒有詢問醉月剛才那股力量是怎麽回事,就好像之前他沒有詢問醉月是如何用超能力除去那兩個攔車的怪人一樣。
如果醉月願意說,安倍晴明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知道。
如果醉月不願意說,安倍晴明相信那一定是無關緊要根本不重要的事情。
有些陰陽師寵起蝴蝶來,完全可以算是毫無底線毫無邏輯。
只可惜……原本美好的夜晚,似乎因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擾而失去了些許味道。
就在安倍晴明因為某些說不出的感受而覺得可惜的時候,醉月已經從地上緩緩起身,揮了揮手讓地上散落了好些的玻璃聚集在一處,堆放在了安倍晴明不會靠近的角落裏。
“我突然想喝點酒。”醉月站在安倍晴明的前方,帶着淺笑說道。
剛才一番折騰,原本扣子就松了好些的襯衫狀況确實有些“糟糕”,為了不讓最糟糕的情況發生,醉月一邊看着安倍晴明,一邊悄悄扣了幾個扣子。
也許是其中某個扣子扣錯了位置,醉月下意識地伸手向下扯了扯襯衫的衣擺。
“剛才客廳旁邊的藏酒櫃裏,應該會有幾瓶紅酒。”別墅裏雖然沒有食物,但安倍晴明确實記得當初“喬遷”的時候,自家那個不争氣的侄子确實送來了幾瓶包裝華而不實的紅酒。
以安倍悠矢的性格,那幾瓶酒一定是貴的,想來不會太難喝才對。
看着醉月的背影,安倍晴明突然就忘記了剛才自己突然使用了奇怪力量的事情。不過對沒有恢複記憶的安倍晴明來說,就算與醉月一起讨論這件事情,似乎也并不會有什麽幫助。
于是幾分鐘後,依舊坐在輪椅上的安倍晴明和醉月面對面坐在卧室的陽臺處,中間是以往都用來做擺設的玻璃茶幾。
兩個洗幹淨的紅酒杯分別放在兩人面前,醉月正看似認真地搖晃着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來的醒酒瓶,在兩人的酒杯中各倒了一些。
他很少喝紅酒,總覺得味道并不合口味。
但……
醉月擡頭看了一眼今夜陪他一起喝酒的人,又再次擡頭看了看多少年來一直陪伴着他的月亮。
和最想見的人在月光下喝酒,喝什麽酒似乎從一開始就不重要了。
醉月喜歡月亮,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在他無法找到安倍晴明轉世的時候,只有看到太陽和月亮的時候,才堅信他們正身處于同一個世界,看着同樣的天空。
比起太陽,還是月亮對妖怪來說更友好一些。
之前每次見到安倍晴明的時候都被忽略,更是沒有機會和半吊子一起月下飲酒。
所以當醉月拿起并不習慣的紅酒杯時,竟然第一次有些不想喝酒,像是生怕這杯酒喝完之後,他會突然發現這只是他在繭中沉睡時做的一個夢。
“不喜歡嗎?”安倍晴明端起酒杯,透過紅酒搖晃的酒液,看對面醉月的身影。
透過紅酒看到的醉月,似乎給了安倍晴明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只是看着,就能感覺到醉意。
穿着華麗和服的醉月總給人遙遠的感覺,而此刻的醉月雖然着裝有些“糟糕”,卻意外地觸手可及。
醉月搖了搖頭,十分認真地說:“只是覺得能和晴明大人一起喝酒,就好像做夢一樣。”
“……”晴明愣了一下,然後眼神變得柔和,“不用稱呼我為大人。”
“晴明?”醉月輕輕抿了一口紅酒,帶着一絲果味的酒液有着和醉月以往喜好不同的口感,苦澀和酸甜似乎在口中完美地達成了平衡。
這種味道,讓醉月不禁想起了尋找安倍晴明的漫長路途,苦卻享受着回甘。
“晴明?”醉月細細品着紅酒中的滋味。
“嗯。”
“晴明?”又倒了一些。
“嗯。”
“晴明?”在安倍晴明的杯上輕輕一碰。
“我在。”
安倍晴明靜靜坐在一旁喝着,雖然他不經常喝酒,不知道酒量深淺,但今天看起來似乎要比醉月能喝一些,并沒有因為紅酒而感到醉意。
倒是原本就容易在安倍晴明身邊睡着的醉月,一些紅酒下肚就漸漸迷糊了起來,不一會兒手中空了的酒杯就倒在了玻璃茶幾上,就連醉月自己也枕着手臂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安倍晴明看着被陽臺冷風吹着的醉月,再次有些無奈地看了看自己并不方便的雙腿,甚至連将醉月抱回床上的能力都沒有。
就在晴明糾結着是否應該讓醉月醒來的時候,剛才突然使得身體中靈力爆發的後遺症開始漸漸出現。
身體中忽冷忽熱的感覺讓坐在輪椅中的安倍晴明難受得幾乎無法動彈,緊接着安倍晴明的腦海中仿佛有什麽炸裂開了一樣,像是有數不清的畫面從腦海中某個突然開啓的閥門後面沖了出來,他睜大眼睛看着夜空中的月色,頭疼欲裂卻并沒有大聲呼喊。
只是雖然許許多多前世的記憶湧入安倍晴明的腦海,他眼神萬分複雜地看了一眼對面醉月的睡顏,然後輕輕閉上雙眼。
過了許久之後,安倍晴明緩緩睜開了眼睛,又一次看向還在睡着的醉月,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該怎麽辦,葵?”
安倍晴明自覺有些失敗地扶額。
根據他第一世與式神們簽訂的契約,為了讓式神們不受到傷害,式神可以在陰陽師去世後自由解除契約。
原以為無論是醉月還是其他那些式神都會在他死後恢複自由,卻沒有想到這只蝴蝶和其他的孩子們會傻乎乎地一直追着他各個世界奔走。
轉世後的陰陽師無法主動解除前世式神的契約,但前世的式神卻總能憑着前世的契約與他牽系在一起。
想要解除契約只有兩個辦法。
一個,是式神如同約定好的那樣主動解除契約。
另一個,就是用新的契約覆蓋舊的契約,并給予式神新的追随者解除契約的能力。
每次安倍晴明記憶蘇醒後,都會好好安排那些追随到他所在世界的式神,就好像上一個世界失去理智後攻擊了醉月他們的小家夥,最後也被好好地托付給了當初一直照顧着他的學生。
一個又一個式神追随而來,安倍晴明安排了一個又一個式神,又看着一個接一個式神自願放棄契約去尋找自己的自由。
但最終,卻有一只蝴蝶怎麽都不願意離開,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哎。”
安倍晴明覺得糟糕的是,如今的醉月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只小蝴蝶,想要以他現在的狀态雖然可以和醉月簽訂新的契約,但如果想要在契約上偷偷做手腳的話,卻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簡單地說,就是必須醉月自願解除契約才行。
“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放棄?”安倍晴明無奈地看着陷入深睡的醉月,他無數次假裝沒有認出這只小蝴蝶,不就是希望他會因為徹底失望而放棄繼續追随?
更何況,安倍晴明還有私心。
就算所有的式神對他來說都是家人和孩子,但眼前這只小蝴蝶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
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
就好像這一世,明明已經失去了記憶,這一世的安倍晴明卻依舊無可救藥地看上了這只奮不顧身撲向火焰的小蝴蝶,明明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卻安之若素,甘之如饴,心甘情願。
一時之間,安倍晴明竟然也說不清楚,他和醉月究竟誰才是飛蛾撲火的那個“人”。
想到失憶時自己對待醉月的種種,甚至是面對醉月時的各種糾結,安倍晴明實在不可能繼續找什麽理由自我欺騙。
他的的确确是看上那只小蝴蝶了。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只是這只平日裏聰明得很,有時候卻又特別遲鈍的小蝴蝶至今還什麽都不知道。
“會着涼。”
安倍晴明手指在茶幾上虛劃,一小股紅酒從酒醒酒壺中如同細線一般飛出,略一揮手就在半空中化作半透明的紅色靈線,托起一時不會醒來的醉月向卧室那張熟悉的大床而去。
醉月被靈線托起的時候,原本遮得好好的襯衫微微皺起,安倍晴明只看了一眼就瞬間加快了靈線的速度。
“還是一樣沒有戒心。”安倍晴明揮手為醉月蓋上薄被,有些無奈的同時,剛才的畫面卻在眼前不斷浮現。
當初的小妖怪,早已經羽化成蝶。
如果不是情況特殊,都可以下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慢慢來,有些事情是需要火候的,火候還沒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