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待會議室的門重新關上以後，中年男人看向了萬樹，目光帶上了探究：“萬樹，能說一下你的事情嗎？克雷爾關于你只說了那幾句，如果我們能知道詳細一些，興許可以送你回家鄉。”
會議室裏的人頓時都将目光落到了萬樹身上，萬樹心中一凜，一半靠聽一半靠猜的摸了摸克魯斯的這番話，然後才溫和的開了口：“我是南大陸的人。”
他的獸人語很标準，回答的這句話也很簡單，而再複雜的句子他就很難毫無纰漏的說出來了，萬一發錯了音或是說成了其他的詞，一定會被在場的這些精明人看出倪端來。
“哦？南大陸哪裏的人？”克魯斯追問道。
“……一個小地方。”萬樹低聲回道，還不清楚“偏僻”一詞的獸人語。
“哪個區域？雙流域平原？常青草原？還是克查山一帶？”克魯斯直直盯着萬樹。
“……”萬樹額頭冒出了些許冷汗，因為剛才中年男人說的好多個詞彙他都沒聽懂。
他剛才問了自己什麽？根據之前的詢問應該是細問他是南大陸哪裏的人，但他又哪裏知道南大陸都有哪些地方？
對了，地圖！他看過這個世界的地圖！萬樹心中一動，于是連忙回憶地圖上的地名，然而他當時幾乎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北大陸上，關于南大陸幾乎沒有去看。
但是，有一個地方是四個大陸都有的！萬樹豁了出去，在衆人的注視下終于給出了回答：“中央密林附近。”
他的話音剛落，在場的人的神色都變得玩味起來，只因中央密林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所以幾乎沒有部落會選擇在中央密林附近定居，萬一裏頭跑出來了一個大型生物，那麽對部落的破壞将是驚人的。
“中央密林附近麽？能在那附近定居，想必你的部落裏應該有不少強悍的獸人守護。”克魯斯也不揭穿萬樹的謊言，而是接着追問：“那麽下一個問題，你是怎麽橫穿整個中央密林，從南大陸來到我們北大陸的？一般來說，貿易隊都會選擇繞路從東大陸或者西大陸走，而哪怕是我們北部落的護衛隊，也要三十人以上且全是精英級獸人才敢深入中央密林，至于能不能完好無損的順利穿過，也是難說。”
“……”萬樹額頭的冷汗更多了，他陷入了沉默，繼而微微側頭去看身邊的凱西，眼神深沉。
說話啊，吃了那麽多餅幹，已經足夠放松了吧？像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插句話啊！
沒用的廢物！
叼着餅幹的凱西被他那烏黑至極的眼睛看的毛骨悚然起來，一時心裏有些害怕，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看自己。
其實萬樹的表情并不恐怖，他只是面無表情而已，所以凱西心裏是沒底的，于是想了想，才咽下嘴裏的餅幹開口問他：“萬樹哥是沒有聽懂嗎？”
不韻世事的少年不覺得萬樹讨厭了他，便猜測他這樣盯着自己是因為他沒有聽懂克魯斯的話。
萬樹确實沒有聽懂，卻也不希望凱西暴露自己不會這兒的語言這件事，所以聽他這麽問，頓時心裏更陰沉了。
明明他進部落前叮囑過他的！
在場的人聞言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繼而光頭老者發問：“怎麽，他聽不懂獸人語嗎？”
凱西哪裏還記得萬樹的那些叮囑，被這麽多大人物盯着，他早緊張的空了腦袋，知道什麽就說什麽了：“嗯，萬樹哥是近半個月才開始學習獸人語的。”
“哦？”幾人若有所思的對視一眼，然後發須皆白的老者又問：“但我看他不像是聽不懂的樣子。”
“因為萬樹哥很聰明啊！”凱西大聲說道，露出了敬佩之色：“他一個詞記上兩三遍就會了，而且很多話靠猜就能猜中，所以雖然才學了半個月，但平時和我們交流也不是很困難。”
衆人了然，他們看了眼低着腦袋看不清表情的萬樹，各懷心思，然後克魯斯身為酋長，開始詢問凱西：“那麽你知道他來自南大陸的哪裏嗎？”
克魯斯并不相信萬樹來自南大陸，但之所以這樣問，是為了給這個雌性留個面子。
其實剛才他回答的那些話，差不多都是假的，相信兩個長老和克威爾也都看出來了。
“這個……不知道。”凱西讷讷回答，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說太多了，于是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手不安的抓着衣服：“克雷爾大概知道。”
正說完，會議廳的門便被推開了，拿着一卷文件的克雷爾走了進來，見大家都看着自己，氣氛不太對，于是腳步頓了一下，然後鎮定的繼續朝克魯斯走去。
“父親，放逐者部落的相關信息都記在這裏。”克雷爾把羊皮書卷遞給克魯斯，然後安靜的站在了一旁。
銀白色的眼睛悄悄看了眼萬樹，發現他低着腦袋，如墨的發絲垂着，遮擋着他的臉。
他怎麽了？自己從來沒見過他這樣低着腦袋……克雷爾有些心疼了，當萬樹微微擡着下巴看着紮克的屍體，沐浴着鮮血，一身的高傲，他便愛上了他，所以他希望他能一直那樣。
玫瑰不适合低頭。
“凱西說他之前不會獸人語，現在還沒有使用獸人語的部落幾乎沒有了吧？”光頭老者說道，然後問克雷爾：“你知道他來自哪裏嗎？”
“……”克雷爾頓時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其實最初他有想過詢問部落裏的人關于異世界的事情，還想着把萬樹送給他的那些叫做紙幣的東西送給部落的藏書館以供人們欣賞那精美絕倫的繪畫，但當他發現萬樹在極力隐藏這件事以後，他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倒不是不好奇了，事實上他越喜歡萬樹就越想知道關于他的一切，但是如果探究他的來歷會讓他不安，那麽他會選擇尊重。
所以克雷爾沉默片刻之後便回答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他來自哪裏，如凱西所說的那樣，他是半個月前才開始學習獸人語的，在此之前我都沒有辦法和他進行交流，但他來自南大陸應該是真的，因為他當時穿着非常單薄的衣服。”
克雷爾說完看向凱西：“是吧，凱西？”
凱西先是一愣，然後點頭：“是的，萬樹哥的那套衣服很薄，應該是南大陸那邊的。”
凱西是見過萬樹的黑西裝和白襯衫的，所以他沒有說謊，于是大家信了。
“那麽你對他一個人橫穿整個中央密林來到這北部落，有什麽想法嗎？”克魯斯追問道，這是非常大的一個疑點。
克雷爾想了想，然後似忽然記起了什麽似的，“啊”了一聲：“說起來我在發現他的雪原裏有看到風雪中飛過去一片顏色很鮮亮的巨大鳥羽，但當時我并沒有多想，也許他是被鳥兒給抓來的！”
克雷爾說完用手比劃了一下：“大概有我手掌那麽長的鳥羽，橙紅色的。”
“橙紅色鳥羽？”幾人對視一眼，然後發須皆白的老者猜道：“應該是中央密林裏的大型飛禽。”
“那麽大長老認為是真的？他是被巨鳥給抓到這兒來的？”克魯斯沉聲問道。
“這個可能性最大不是嗎？”老者說道。
克魯斯沉默了，确實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的可能讓一個雌性只身一人橫穿整個中央密林，而這時候克雷爾又發話了，只聽他笑着說道：“好了，等萬樹徹底會了獸人語，我們再來問他就是了，現在他只能聽懂一點兒我們的話，我們問再多他也回答不上來不是？”
克魯斯看了自己的小兒子一眼，默了默，然後扭頭吩咐候在一旁的獸人：“阿諾，你帶他們兩個去隔壁的房間坐一會吧，順便發個告示出去，說明他們兩個的狀況，給他們征集願意收留他們的家庭。”
“是。”那獸人應了一聲，然後示意凱西和萬樹跟他走。
凱西連忙站了起來，而萬樹也終于擡起了腦袋，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以外，便看不出其他的異樣了。
三人離開了會議廳，之後克魯斯與兩位長老和自己的二兒子商議了一番，決定出兵讨伐放逐者部落，至于具體如何，得再開一次專項會議。
“今晚兩個雌性先住在克雷爾家，然後克威爾你負責給他們征集适合的寄養家庭。”克魯斯在會議最後說道，兩名長老也沒有意見，于是關于他們的會議便就此結束。
送走長老和父親，克雷爾正要去隔壁房間找萬樹和凱西，便被克威爾拉住了。
“說吧，那個黑頭發的雌性到底什麽來歷？”克威爾問道，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不告訴你。”克雷爾說道，并不意外自己被兄長看穿。
克威爾嘆了一口氣：“你這樣讓我們很擔心知道嗎？你以為父親為什麽要抓着萬樹的來歷深究？還不是因為我們都看出來你喜歡上了他？”
克雷爾聞言面頰紅了紅：“原來是這樣啊……我說父親怎麽今天特別刁難人。”
“如果是一般的雌性，父親自然不會這樣，你看他可有深究凱西？是因為那個萬樹并不簡單。”克威爾解釋道。
克雷爾不置可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萬樹的與衆不同。
見自家小弟維護那個雌性維護的厲害，克威爾想了想，然後問他：“你相信二哥嗎？”
克雷爾愣了一下，然後笑着輕輕打了他一拳：“說的什麽話，我不信你還能信誰？”
“那你聽我一句勸。”克威爾正色看着他：“那個凱西比較适合你。”
克雷爾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靜靜的看着自己的二哥，許久之後淡淡開了口：“我知道凱西喜歡我，但我喜歡的是萬樹。”
“然而他并不喜歡你。”克威爾一針見血的說道：“你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克雷爾眯了眯眼睛：“說得好像你很懂他似的。”
克威爾知道他生氣了，但他還是繼續說道：“你想聽實話嗎？”
“什麽實話？”克雷爾問道。
“我覺得……”克威爾沈靜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萬樹喜歡的是我們的父親。”
克雷爾愣住了，似乎消化不過來，許久之後他笑了出來：“不可能，二哥你也太離譜了。”
“我說的是實話，我不清楚你是沒有注意到還是故意忽視，當那個雌性看到我時，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而當他看到我們父親的時候，他更是直直的看。”克威爾說着，一臉了然：“他是個聰明人，而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欣賞聰明人，我們的父親很睿智，且成熟穩重，還是這個部落的最高權利者，他身上有一股魅力，吸引着他。”
頓了頓，又補了句：“也吸引着我。”
克雷爾與他對視，許久之後他轉身走了。
“我不聽戀父的變态說話。”
克威爾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然後對着自家小弟的背影喊道：“我也戀弟哦。”
“滾。”
克威爾回應以低笑。
會議室的門“砰”一聲關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