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車內的光線昏暗,池淵站在車外, 身影背着光, 五官輪廓被打上一層天然的陰影,顯得格外立體。他松開微抿的唇角, 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聞槳,睫毛又密又長, 在尾端的一側留下痕跡。

他的指腹柔軟而溫熱, 幾乎沒有怎麽用力的握着她的手指。

聞槳猝不及防撞上他的目光,心跳陡然落了一拍,手指微蜷, 指腹擦着他的虎口處。

池淵沒有等着她的回答, 幾秒後松開手,人往外退了一步,修長而白皙的手指仍舊搭在車門上, 指甲剪得平直。

從這個角度, 聞槳的目光恰好停留在他腰腹間,整齊塞進西裝褲裏的白襯衫, 低奢品牌的皮帶勾勒出精瘦有力的腰線。

這樣的近距離,聞槳甚至能看清楚襯衫紐扣上的複雜暗紋,彎彎繞繞, 和他的簡單直白截然相反。

車門很快被池淵從外面關上, 身影繞過車前來到副駕駛位。

聞槳被迫收回視線,莫名有些臉熱,擡手将車窗降了幾厘米, 可惜停車場內環境封閉,沒有多少涼風。

好在池淵始終專注接電話并沒有意識到什麽。

黑色的保時捷panamera4很快悄無聲息地從停車場駛離,彙入外面冗長的車流之中。

池淵接了大半程的電話,但很少有交談聲,更多時候都是沉着臉在聽對面的人說話。

不難猜測,這一次的并購并沒有像外界傳得那麽輕松。

聞槳單手把着方向盤,目光看着前方的車流,神情若有所思,車外的涼風順着她先前開了幾厘的窗縫争先恐後地往車裏鑽。

秋冬的風幹冽寒冷,帶着刺骨的涼意,不似春夏的和煦。

這一處的紅燈秒數格外長,聞槳想得出神,并未注意到池淵已經結束通話,朝她這裏看來。

“聞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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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回過神,扭頭看過去,“怎麽了?”

“窗戶關了。”池淵言簡意赅,語氣有些沉。

聞槳其實不想關,因為車內開了暖氣,有些悶,留着的這點縫隙恰好可以透氣。

但看他微斂着神色,聞槳想到剛才那通并不愉快的電話,最終還是把窗戶關上了。

合上僅有的一點縫隙,車外嘈雜的動靜和呼嘯的風聲都被隔絕,車內安靜如往昔,只剩下兩道不同的呼吸聲。

約莫過了幾十秒的光景,池淵收回落在聞槳身上的目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般地解釋道:“語氣不好不是因為剛才那通電話。”

聞槳還沒來得及開口。

他已經很快接上第二句話,“是因為你。”

這是什麽意思?她剛才又沒做什麽。

聞槳有些沒想明白,偏頭看着他,沒忍住問了出來,“我現在什麽都不做都能影響到你的情緒了?”

“确實。”池淵笑了一下,手肘抵着窗沿支着腦袋看她,眼裏也暈了笑,“你什麽都不做,我就已經很喜歡你了,這難道還不算影響我的情緒嗎?”

“……”

到了吃飯的地,許南知對于池淵的出現并未有太多驚訝,仍然一如既往和他針鋒相對,三句話不投機就要撂筷子打起來。

聞槳簡直不敢吱聲。

一頓火鍋吃得熱火朝天,結束時,聞槳起身去洗手間,順便去樓下買單。

走到門口,她想起什麽,回頭看了眼相對而坐的兩人,怕自己一走這裏就成了戰場,問了許南知要不要一起。

許南知拒絕的幹脆利落,“不去。”

“……”

聞槳抿了抿唇,離開的心驚膽戰。

開關門地動靜只有一瞬,許南知往門口看了眼,又很快将目光收回,落到坐在對面的池淵身上,語氣平靜而坦然,“說實話,你和聞槳的事情我從一開始并不贊成。”

“我知道。”池淵把玩着手裏的杯子,想到初次碰面時聽見的八卦,輕笑,“你之前覺得我不是什麽好人。”

許南知強調:“現在也是這麽覺得。”

“……”

許南知和他對視,兩個人都笑了起來。幾秒的時間,她收了笑,“好吧,我道歉,以前是我誤會你了。”

池淵笑了笑,似乎并沒有把她的誤解放在心上。

“槳槳的性格受她父母的影響,克制、沉默、冷靜,但其實她以前不是這樣的。”許南知往後靠着椅背,姿态放松,“你如果見過學生時代的她,可能會很驚訝,因為那個時候的聞槳和現在聞槳幾乎可以說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我見過。”池淵看着桌上還在汩汩冒着泡的鍋底,言簡意赅的解釋了自己見過的緣由,“在聞槳大學同學的婚禮上,我看過一段她大學時期的視頻。”

許南知怔了怔,擡起眼。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池淵表情很淡,但眼神卻很認真,“我們家沒有在感情上胡來的人,所以一開始兩家提出聯姻的時候,我才會不同意,後來退婚也是因為我不想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摻雜了別的目的。我希望兩個人在一起,只是因為互相喜歡,而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被迫牽扯在一起。”

“能聽到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許南知笑了下,“槳槳這些年一直都是一個人,現在能有個人陪在她身邊,我也很開心。”

……

池淵和許南知沒有聊太久,後來等聞槳回了包廂,三個人都不擅長聊天敘舊,很快就散了場。

送聞槳回去的途中,經過一家蛋糕店,池淵想起剛剛在包廂和許南知聊完後她突然提起的一件事情——

“你應該知道這周日是槳槳的生日,但是你不要給她過生日或者準備什麽驚喜。”

池淵不解,問:“為什麽?”

“她不喜歡。”許南知說這話時,語氣有些低沉,“自從聞宋阿姨去世之後,她就不過生日了。”

……

想到這兒,池淵忍不住嘆了聲氣。

聞槳遠比他想象之中還要介懷和放不下過去的事情。

他忽然覺得車廂裏有些悶,擡手将車窗往下降了降,但轉念又想到聞槳大病初愈,又給關上了。

低頭正在回消息的聞槳聽見動靜,頭也沒擡的說:“你開吧,我也覺得車裏好悶。”

“我不覺得。”

“……”

有了許南知的叮囑,池淵雖然沒有在聞槳生日當天表示什麽,但還是在下午的時候抽空去了趟聞宅。

只是沒想到跑了個空。

容姨迎他進了屋裏,給他倒了杯茶,眼尾泛着不易察覺的紅,“槳槳一早就出門了。”

池淵握着茶杯,眉宇間是藏不住的擔心,“您知道她去哪了嗎?”

“舟山墓園。”容姨別開眼,光是提到這幾個字,聲音就有些哽咽,“聞家的人都葬在那裏,阿宋去世之後,她每年在這天都會過去一趟,一呆就是一天,勸也勸不住。”

聞宅的面積很大,上下兩層,客廳和二樓挑空,陽光從落地窗外照進來,徑直灑向客廳。

池淵盯着落在桌角的光影看了許久,看得眼眶發酸發熱,才收回視線,放下手裏的茶杯,起身告辭,“容姨,您別擔心,我過去看看。”

容姨紅着眼,連說了三聲好。

舟山墓園在西郊,距離位于市中心的聞宅大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下了高架之後進入輔道,是一條筆直的路線。

路面上的車流很多,池淵的車速提不了很快,停停走走用了将近兩個半小時才到墓園。

随着車內導航的結束,池淵也在墓園附近的臨時停車場看到了聞槳的那輛車。

附近還有許多車位,他将車停過去,人卻坐在車裏沒下去。

随着夕陽的下移,墓園附近的林間逐漸起了霧,天空也在一點一點變得暗沉,秋冬的天總是比往日黑得要早一些。

池淵也不知道在車裏坐了多久,可能有一兩個小時也可能更長,直到夜色将整個墓園籠罩,他才看到遠處的石階處走來一道熟悉的身影。

夜色阒寂無聲,月光将那道身影勾勒得格外寂寥孤單。

聞槳走完最後一級石階,路過墓地管理處,依舊沒有見到以前那位管理員爺爺。

她沒有再停留,轉身朝停車場走去,剛走到車旁,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身。

聞槳雖然是無神論者,但此刻墓園空無一人,心中難免起了壞念頭。

沒等她拉開車門坐進去,那人已經靠近,帶着氣喘籲籲地聲音,“請問您是聞槳女士嗎?”

聞槳回過頭,才發現這人身上穿着管理員的衣服,看起來年紀也不大,估計也就十七八歲。

她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松開門把手,“我是,你有什麽事情嗎?”

“還好沒錯過。”男生将手裏的信封遞給她,“這是我爺爺臨終前讓我轉交給您的。”

聞槳接過來,借着未封嚴的封口看到裏面的一疊紅色鈔票,忽然反應過來,“你爺爺是杜松齡老先生?”

杜松齡是這裏的墓地管理員,聞槳以前每次來都是他在這裏值班,平常聞槳不過來時,老人家還會幫着擦一擦聞家人墓碑上的灰塵。

只是世事無常,聞槳沒想到上一次見面已經是最後一次。

這信封裏的錢都是她每次走之前偷偷留下的,老人家一分沒花,全都還了回來。

聞槳沒有收下信封,還回去的時候還往裏多塞了幾張,說是用來給老人買紙錢的。

離開墓園的時候,聞槳從倒車鏡往後看了眼,看到男生站在原地朝她鞠了一躬。

與此同時,她也從這個角度瞥見了旁邊停着的一輛車。

一輛并不陌生且格外熟悉的車。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池總為什麽不下車等嗎?

-因為他怕冷: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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