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031次不正經

秦景深從外面緩緩走進來, 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前面拍戲的溫琅。

他站在角落裏,整個人被陰暗籠着,有種晦暗隐忍的感覺。

和他上次看到的淩冽味道相差甚遠。

劇組有人注意到了他,轉頭想要招呼陳嘉, 齊涯急忙上去制止了他們,之後站到秦景深身後, 和他一起看溫琅拍戲。

只不過秦先生看的是人, 他看的是八卦。

越看就越覺得大老板眼光真不錯,看看人家這腰這腿這顏值,那麽滄桑的妝都擋不住。

而且如果他沒記錯, 上次看的微博剪輯裏, 溫琅笑起來好像還有小酒窩來着。

可以可以。

秦先生好福氣。

齊涯在這裏一本正經的胡思亂想, 那邊溫琅調整好情緒,沒多久就把那段戲過了。

陳嘉回放了一遍, 覺得挺好, 美滋滋讓溫琅準備下一場。

那場戲就是半夜要拍的結局, 劇情和需要的情緒都很複雜,溫琅對裏面的一些小細節有點把握不到, 找陳嘉問了幾句話, 後者就開始在那邊給他講戲。

兩人都太認真,根本沒注意到劇組裏異常沉默的氣氛,直到邊上副導偷偷碰了陳嘉一下,二人回頭,這才看見了站在那邊的秦景深。

秦景深也在看着他們, 視線自然是停在溫琅的。

你看看,這也叫沒事兒?

陳嘉在心裏啧了一聲:“這是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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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琅也不敢确定:“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吧?”

陳嘉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那就走呗,過去和大老板套套近乎。”

溫琅心想,陳導您也是可以的,圈子裏能把套近乎說的這麽理直氣壯的,我到現在也就只認識您一人。

不過這确實是個機會。

這麽想着,溫琅點了點頭:“走。”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過去,陳嘉先出了聲:“秦先生。”

秦景深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若有似無往溫琅那邊看。

被看的人低頭沒注意,但陳嘉看見了,覺得現在的城裏年輕人真是會玩,處個對象還鬧別扭。

陳導決定做點什麽。

他笑起來:“秦先生,我記得溫琅是您公司的藝人來着?挺不錯的年輕人,演技好也勤謹,一點就通。”

陳嘉開始叨叨,話裏把溫琅誇的跟什麽似的,分分鐘取代小倉鼠成為第一琅吹。

溫琅低頭站在旁邊,尴尬得想咬自己,心想陳導您可千萬別再說什麽勤謹了,人秦先生其實什麽都清楚。

還好陳嘉後面可能是找不見詞兒了,堪堪止住,末了伸手把溫琅往前面一帶:“你倒是說說話,平時看着挺大方的人,怎麽突然就悶了?”

溫琅:……

陳導,我可真是謝謝您了。

他硬着頭皮上前一步:“秦先生。”

秦景深淡淡看他一眼:“嗯。”

還好還好。

還肯說話,那估計還沒徹底涼。

溫琅頓時不慫了:“秦先生今天不忙麽?”

秦景深微微點頭:“還好。”

兩個字後,就什麽都沒了。

溫琅敏銳察覺到秦景深應該還是不怎麽高興,但他從小就是能動手從不叨叨的性格,還真沒和人解釋過太多,所以一時半會兒還不知道該怎麽說。

再說,事情真相本來聽起來就挺像謊言,還是最敷衍的那種。

溫琅:[饕餮陛下·腦殼痛].jpg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陳嘉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剛想說話打打圓場,卻看見溫琅突然從兜裏摸出手機,在屏幕的微信圖标上戳了一下。

陳嘉:???

很有勇氣啊小夥子。

他還沒來得及從震驚裏回神,接着就聽見耳邊叮咚一聲——是從秦景深的身上傳來的。

秦景深微微怔了一下,就看見手機屏幕亮了,陳嘉無意識一瞄,眼尖的看到消息框裏顯示的昵稱。

——溫同學正在遛狗。

陳嘉愣住了。

秦景深垂手點開,消息框裏瞬間出現一張橘寶兒的動圖表情包,軟乎乎的橘貓直立着,兩只爪爪合在一起不停作揖。

超軟超可愛。

視線再往旁邊一移,是溫琅的頭像,圖片上蛋黃窩在沙發上,身上趴着橘寶兒,眼睛濕漉漉的朝畫面外的人看了過來。

秦景深眼神不由緩和了幾分。

然後就被溫琅注意到了。

很好,有戲。

意識到這一點,溫琅心裏頓時有了點語氣,繼續摁屏幕。

這次除了表情包外還發了一大段文字過去,語氣特別誠懇,就是道歉。

這種事溫琅擅長的很,從小在白澤那裏掙紮出來的。

而秦先生自然是要比白澤心軟一點的,目光在消息框裏的大段文字上停頓片刻,最終發了一張蛋黃的表情包過去。

這就是重歸于好了。

溫琅松了口氣,擡眼朝着秦景深笑起來:“秦先生,我們先到邊上吧,這邊人有點多。”

秦景深點頭:“好。”

溫琅回頭和陳嘉說了一聲,接着就和秦景深一起去了劇組的小房間裏。

背後陳嘉目光複雜看着他們的背影,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

好好的戀愛不談,非要網戀。

[看把你們能的].jpg

陳嘉在這邊胡思亂想,那邊溫琅對此一無所知,他給秦景深倒了杯水:“秦先生,喝水。”

秦景深接過來放在邊上:“你今天還有戲?”

“最後一場夜戲,過了這場就殺青了。”溫琅笑眯眯的說,“雖然後面的事兒也不少,但只要殺青就覺得高興。”

這種心态,大概和小時候放假是差不多的,雖然知道回家後會被叨叨,但依舊開心。

秦景深嗯了一聲:“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溫琅想了想:“今晚殺青,明晚慶功宴,應該後天就可以……秦先生呢?”

秦景深垂眼:“也是後天。”

[緣,妙不可言].jpg

溫琅覺得這挺好:“那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回去,回去後把蛋黃橘寶兒還有團團接出來,還能順便溜一下。”

說着,他嘆口氣:“想我們家的兩只小崽崽了。”

旁邊秦景深沉默一下,輕聲開了口:“我也是。”

溫琅:……

溫琅覺得耳朵有點燙。

他掩飾的別過頭,若無其事的把話題岔了過去,開始說他這幾年的撸貓溜狗日常。

秦景深坐在旁邊靜靜看着他,眼睛深邃極了。

溫琅和秦景深在小房間裏一直待到了晚上十點半,這期間沒什麽人進來過,殺青在即,所有人都很忙。

快十一點的時候,唐黛提着化妝箱走進來,給溫琅上妝。

他這次的妝比下午的時候還要滄桑,眼角還特地帶了點紅,平常看過來的時候很潋滟,但眼神切到屬于霍铮的淩冽時,就瞬間帶上了狠意。

和之前利刃一般的狠不同,現在的他,流露更多的是一種悲涼的絕望,近似癫狂。

溫琅朝着鏡子看了一眼:“是不是有點難看?”

秦景深在後面看着他:“沒有。”

秦先生沒說假話。

溫琅現在穿着霍铮的軍服,不如剛出場時候那樣端莊,特別被弄的亂了一些,站在那裏回頭笑的時候有種恣意的味道。

挺好看。

不過秦先生也不會誇人,說了兩個字就不吭聲了。

溫琅也不在意,偏頭看了下牆上的挂鐘:“不早了,秦先生不回去嗎?”

秦景深嗯了一聲:“今晚和你一起回去。”

那就得到淩晨三四點了。

溫琅不确定的重新問了一回,得到同樣的答案後就沒繼續問,把放在旁邊的劇本拿起來,低頭開始看。

秦景深坐在旁邊靜靜看着他,也沒有出聲。

溫琅工作的時候很認真,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無論面前是誰都不慫。

他翻開劇本看了一會兒,眼神很快有了變化,屬于溫琅的那份溫和被隐藏,霍铮的銳利便不加掩飾顯露了出來。

宋黎之前不止一次感嘆過溫琅的演技屬于祖師爺賞飯吃的那一類,其實這話真不假。

而溫琅看的也不僅僅只是最後那段戲,他是把劇本從頭到尾都過了一遍,借此來更精準的掌握霍铮的心态和情緒。

挂鐘上的時間一點一滴的走。

等到溫琅把該揣摩的東西揣摩完,擡眼一看,時間已經從十一點指到了淩晨兩點半。

與此同時,陳嘉也開始在外面吼了起來。

溫琅放下劇本,秦景深看見:“要開始了?”

溫琅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您要一起出去嗎?”

他出去拍戲,把大老板晾在這裏,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秦景深沒有拒絕,和他一起走了出去,不過也沒到前面,去了溫琅平時休息的地方坐下了。

宋黎和舒河朝他問好就縮到了角落裏,表示我們真的慌,萌新瑟瑟發抖。

落到溫琅眼裏,就是又傻又慫。

陳嘉調好機位:“最後一場戲了,我們要有始有終,争取和第一場一樣痛痛快快的一條過,怎麽樣?”

溫琅和夏雲雅笑着比了個妥當的手勢,陳嘉深吸一口氣:“開始!”

陳導緊張的時候,總是記不住拽洋詞。

溫琅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就已經成了那個滄桑的霍铮。

他坐在一間布滿了塵土的宅子裏,靜靜看着門的方向,眼神波瀾不驚。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細微的腳步聲從外面響了起來,持續了大約半分鐘後,停下。

緊接着,門被推開,周肖薇站在那邊擡眼,看到霍铮後,瞳孔猛地一縮。

她是沿着下午發現的那道隐藏的入口走到這裏的,一路上什麽人都沒遇見過,不知道霍铮為什麽會在這裏。

但她也不傻,很快想通了所有事:“……之前我在外面看到的那個人,是你?”

霍铮卻只是沉默着,擡頭淡淡對上她的眼,許久後起身慢慢走到周肖薇面前,從懷中拿了一件東西,遞到了周肖薇面前。

那是一株木芙蓉花,邊緣已經枯了。

周肖薇愣住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時候她就住在霍铮家的邊上,站在二樓往外一瞥,就能看到隔壁的小少爺穿着白襯衫在那裏逗貓,累了之後就到角落裏折一枝木芙蓉花,笑着送到她面前來。

那個時候多好啊。

但是回不去了。

她沒接那枝木芙蓉:“你想說什麽?”

霍铮低頭看着手裏的花,良久,疲憊的閉了閉眼:“你不是想知道從前的事麽……走吧。”

他轉身朝着宅子後走了過去,周肖薇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跟了過去。

然後只一眼,便愣住了。

眼前這座宅子的模樣和霍家老宅一模一樣,只是沒有煙熏火燎的痕跡罷了。

周肖薇看着,猛地意識到了一些事情,瘋了一般朝地下室跑過去。

地下室的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人打開了,透過門縫,她能清楚的看到裏面放着一個籠子,籠子裏關着人,面目全非神志不清,正瘋癫的嘶吼着。

這個人周肖薇再熟悉不過。

就是她的父親。

周肖薇僵在了原地,整個人不停顫抖着:“這是怎麽回事?”

而霍铮站在陰暗裏,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關于十二年前的故事。

其實并不複雜,無非是曾經摯友反目成仇,周肖薇的父親趁着夜裏帶人進了霍宅,霍铮的父親霍商雖然沒來得及提防他,但軍閥世家的人差不到那裏去,最終與周家兩敗俱傷。

霍铮那時躲在角落木芙蓉花叢的後面,親眼看過了這一場屠戮。

霍家的人無一生還,周家的人只剩下了周肖薇的父親,重傷躺在那裏,最終也沒能走出霍宅。

是霍铮提着刀,面無表情刺進了他的心口。

他沒死,從此荒宅地下室裏多了一個瘋子。

洛平城裏多了殺伐決斷漠視生死的霍大少。

而周肖薇根本不知道這些事,那年她随母親出國讀書,一年前回來,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已經面目全非。

她固執的以為周霍兩家都是為人所害,不曾想事情背後卻是這樣的結果。

而霍铮何嘗不是如此。

他原本以為事情會這樣結束,可多年後,有人突然闖入他的書房,生生把十二年前的事再次牽扯了出來。

霍铮骨子裏到底還是十二前那個幹幹淨淨的小少爺,他懲罰着該懲罰的人,卻不想讓小青梅知道這些事,所以他選擇了隐瞞,讓這件事徹徹底底成為秘密。

可霍铮高估了自己。

他瞞不住,也覺得累。

所以一步步走到現在,無路可退。

霍铮語氣平靜将過往的事說完,周肖薇聽着,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霍铮沒安慰她,獨自一人站在陰暗裏:“他毀了我最好的十二年,我便讓他償還十二年,如今……是時候結束了。”

他疲憊的擡起眼,而就在這麽一剎那,外面突然隐約窺見了火光。

這裏是荒宅,四周就是枯木雜草,火勢蔓延極快,周圍很快有了焦味。

周肖薇突然想起今天正好是霍家出事的地十二年,心裏咯噔一聲:“霍铮,你想要做什麽?!”

霍铮卻只是沉默,上前打開了籠子。

裏面的人重獲自由,怪異的笑了一聲後就往外面跑,周肖薇急忙攬住他,聲音急切:“霍铮,你——”

之後的話在看到霍铮的眼神後戛然而止。

那是種什麽樣的眼神呢?

疲憊與厭倦,漠視與癫狂,隐忍裏帶着無數的滄桑,從那雙深邃的眼睛裏浮現出來,慢慢的,凝成最深沉的模樣。

而霍铮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她,突然笑了。

不是那種淡到極致的笑,而是和從前拿着花兒來找她的小少爺一樣,歡喜又好看。

然後說:“我也累了。”

周肖薇怔怔看着她,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她退後一步,漸漸感覺到意識在流失,而在眼前的畫面徹底黑下去之前,看到霍铮帶着縮在牆角瘋瘋癫癫的人,一步步朝外面的火光走了過去。

這就是霍铮的結局。

曾經無憂無慮的小少爺,帶着一個誅心的秘密撐了十二年,他在旁人眼裏無所不能,可骨子裏卻依舊還是當初那個喜歡穿着白襯衫大笑的孩子,有着最初的坦坦蕩蕩和隐藏在堅韌下的軟弱。

兩個十二年,一個霍铮。

……

人間山河。

劇組四周鴉雀無聲。

許久,角落裏突然有鼓掌聲輕輕響了起來,衆人如夢初醒,在陳嘉激動的大喊三聲過後,肆無忌憚的歡呼起來。

小倉鼠歡歡喜喜跑過來遞零食:“琅哥你好棒啊啊啊啊!”

溫琅心情也挺好,他的戲份到這裏就徹底結束了,倒是後面夏雲雅還有一小段,大概說的就是後來的事。

她當然是沒死的,被霍铮早就安排好的人救了出去,後面還有一些虐心回憶殺,要依靠着她的視角進行。

溫琅笑着揉了一把小倉鼠的呆毛兒,接着和周圍湧上來祝賀殺青的人們打過招呼,轉身回了休息處。

秦景深站在那邊,難得主動開口:“不錯。”

溫琅欣然接受:“從現在開始到晚上的慶功宴,我即将擁有十幾個小時的自由時間。”

他話說的美滋滋,秦景深聽着,眼裏漸漸浮現出笑意來,他輕輕嗯了一聲,剛想說什麽,放在邊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是串陌生號。

秦景深接通,手機那邊很快傳來模糊的人聲,語氣聽起來很是急切。

他隐約有了點不好的預感,果然,三秒後就看到秦先生的目光沉了下來。

溫琅緊張看着,等到秦景深挂斷,立即出聲問:“秦先生,發生什麽事了麽?”

秦景深抿了抿唇:“寵物店裏的人打來的電話,說是——”

“團團丢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秦景深:“團團丢了。”

溫琅:“……”

[小土狗·突然慌張].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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