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也不給
“去機場。”
扈曉沒料到會碰到陳嘉遇,答案脫口而出,緊接着才問:“你下車是——”
後面的問話被對方的動作吞沒,只見他彎腰伸手,徑直拉過行李箱,“走吧,我們同路。”
一出又一出,扈曉站在原地,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碰到陳嘉遇已經是意外,更意外的是他竟然會主動下車提供幫助。扈曉不認為,一頓晚飯,就能讓對方把她當朋友看。
将行禮放入後備箱,陳嘉遇有些疑惑,扈曉是要去哪,箱子竟然比他的還大。
“嘭!”
一聲悶響,他關好後備箱,卻不見人過來,下意識扭頭看去。
晨光熹微四周靜谧,扈曉愣愣地站在原地,運動鞋、牛仔褲、針織外套,幾次見面她總是這般簡潔實用的穿法,渾身散發出自信與朝氣,只是今天有些不同。
之前透過玻璃窗,遠遠瞧見她拖着一個大大的行李箱,一步步往前走,明明腳步匆匆,他卻感受到了柔弱和單薄,仿佛車外的女孩随時可能腿軟摔跤。
身體好了嗎?就這麽折騰自己。
來不及去思考為什麽會關心她,陳嘉遇已經出聲吩咐司機靠邊停車。
走近一瞧,仿佛驗證他的感覺般,扈曉果然神情憔悴,眼底泛起的青黑透着沒休息好的痕跡。
主動拿過行李箱的時候,陳嘉遇覺得有些好笑,幾分鐘前,司機說附近有人也要去機場,問能不能拼車,果斷拒絕,然而現在……
他拉着車門催促道:“扈曉,快點。”
一聲喊像是解開定身穴道,扈曉回過神來,動如脫兔快速靠近,就着打開的車門矮身坐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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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遇緊随其後,坐定帶上車門的時候恰好聽到焦急的詢問。
“師傅,半個小時能到機場嗎?我七點的飛機。”
“不堵車的話,半小時大概能到。”
七點的飛機,起飛前30分鐘停止辦理登記手續,路上大約耗費半小時,陳嘉遇垂眸看向腕表,現在5點47分,所以留給扈曉辦理登記手續的時間是13分鐘左右。
一路狂奔都夠嗆。
陳嘉遇對着司機說:“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以30分鐘為标準,你提前一分鐘抵達,獎勵十塊,兩分鐘二十塊,以此類推。”
“哈哈,這麽費盡心思,女朋友?”
面對突如其來的暧昧詢問,扈曉搶先反駁:“我才不是他女朋友。”
斬釘截鐵的語氣,陳嘉遇聽了忍不住偏頭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了幾分戲谑,仿佛在笑,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時刻準備表白嗎,現在急着撇清關系幹嘛?
扈曉回看他一眼,察覺自己下意識說了大實話,迅速改口。
“主要是我表白他不點頭,師傅,我今天可以追不上這人,但不能趕不上飛機,拜托你了。”
“好嘞,坐穩了,前面抄小道要拐彎。”
司機話音剛落,一股強大的慣性力量直接讓扈曉往右邊栽去,臉頰撞到陳嘉遇肩頭,有些疼,肩膀似乎嫌棄她的觸碰,本能地挪開位置,失去支撐點後扈曉來不及坐好,又一個颠簸,她徑直撲了過去……
轉彎結束,扈曉趴在陳嘉遇大腿上,尴尬又氣憤。
靠一下肩膀怎麽了?偏偏要移開,這下大腿貢獻出來,滿意了?!
腿上的重量,以及女孩呼吸間噴灑出的氣息,強烈而霸道,陳嘉遇覺得自己的西褲都能燃燒起來,他耳尖泛紅,快速伸手将人扶起。
“你把安全帶系好。”
“嗯。”
扈曉微微垂着頭,系好安全帶後,一直側頭看窗外風景,緩解撲向對方大腿那一刻的尴尬。
空氣似乎凝固,車內分外安靜,暧昧氣息經久不散。
陳嘉遇垂眸看向腕表,盯着秒針的軌跡,細數時間流逝。
他記性很好,數到21,想起電影院的初見,當時內心的煩躁便是随着扈曉的繞圈動作得以平息;36,是她慢條斯理吃火鍋的樣子。
意識到一分鐘之內想起扈曉兩次,陳嘉遇眉頭輕蹙,不再看表,閉目養神。
沒一會又睜開眼,出聲詢問:“腹瀉是因為不能吃辣?”
扈曉偏過頭來,狐疑地看着他,陳嘉遇今天異常主動、熱心,難道是因為夜宵的事情?
“很久沒吃,腸胃一時受不了而已。”
“受不了就管好自己的嘴。”
考慮到對方的腦殘粉屬性,陳嘉遇難得開口叮囑:“出門在外,吃進去的東西,說出去的話,都要當心。”
扈曉驚訝地忘了吭聲,只覺得身旁坐着的是自家阿媽,她乖巧地點頭作答。
出租車司機憑着豐富的經驗與娴熟的技術,23分鐘把兩人送到機場,停穩後笑着對扈曉說,“加油,有戲。”
“謝謝師傅!”
扈曉快速下車,扯過陳嘉遇剛搬出來的行李箱,就要開跑,卻被對方拉住。
“只有二十分鐘,來不及了,你——”
陳嘉遇遞給她一張便簽,“我手機號,趕沒趕上都說一聲。”
扈曉接過紙條徑直塞入褲兜,“好的。”
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同樣步伐匆匆,扈曉當時沒多想,後來才知道,陳嘉遇那天是出國,7:21起飛,時間并不比她充裕多少。
一路狂奔,扈曉拿出百米沖刺的速度,長發飛揚,寬松的針織外套歪向一邊,她無暇顧及,只是慶幸自己腿長,又穿了雙運動鞋。
最後在廣播點名催促的時候抵達登機口。
臉頰緋紅,大口喘氣,扈曉癱軟在座椅裏,雙腿發顫,跟那晚拉肚子勤跑廁所一樣乏力。
待氣息稍微平穩,她摸出兜裏的紙條。
筆畫潦草倉促,墨跡未幹便被折疊,阿拉伯數字有暈開的痕跡,她嘴角往上揚起一個弧度,竟然這麽快弄到手機號,還是陳嘉遇主動。
只是,手機號都肯給,為什麽絕口不提微信?
難道還在較勁,想看着她申請添加?這事,冷傲的陳嘉遇做得出來。如果真是如此,那她也不。
扈曉盯着號碼突然有了主意。
點開支付寶,選擇添加朋友,輸入號碼,成功捕獲“一尾胖魚”。
她并沒有添加,而是直接轉賬70元,同時留言:陳嘉遇,我已經在飛機上啦,今天謝謝你,給司機的獎勵當然我來付。
另一邊,不明情況的陳嘉遇一直在等電話,或者短信。眼看時針指向七點,扈曉的航班應該起飛,依然沒有消息。
這個小騙子!說好的事轉頭就忘。
陳嘉遇暗暗自嘲,随後直接關機,不再等待。
十月初的東北,白天熱到穿短袖,早晚涼意森森。
扈曉出發前已經打聽清楚,阿媽的拍戲地點在山上,有雪。所以24寸的行李箱,一半是換洗衣物,一半是各類小吃。
外界并不知道雲楚有一個十八歲的女兒,扈曉很少來探班,鮮有的幾次,都是以粉絲的身份。
巧的是,每回來機場接她的都是導演助理鐘大年,一個老實憨厚孔武有力的小夥子。
鐘大年毫不費勁地拎起行李箱,“曉曉,兩年不見你變化真大,走在街上我都不敢認。”
“你還是老樣子,看着唬人,膽量卻沒有力氣大。”
他笑呵呵地,“膽量惹出來的事,力氣可以解決,清導說這樣好。”
“清導說話有水平,難怪能娶到楚女神。”扈曉嘴角上揚,“我們現在是去酒店,還是片場?”
“片場,《味盡》已經殺青,現在是補拍幾個鏡頭,如果一切順利,會轉移到別的地方。”
“真是不巧,還想讓你給我弄個群演過瘾,躺屍就好。”
鐘大年迅速搖頭,“上一次,清導在大片躺屍中發現了你,我被嚴肅警告,而你被摳掉了。”
扈曉:……
真是趕盡殺絕,躺屍都不給演。
兩人有說有笑往山上走,從熱到冷,最後竟然飄起了雪。
抵達片場的時候,白雪紛紛揚揚,風吹在臉上有些疼。
扈曉準備充分,帽子圍巾口罩,幾乎把自己包起來。不止是防寒,還有遮擋,她跟阿媽乍看一點都不像,但細究起來神似。
放目望去,大家都穿得暖和,唯有鏡頭聚焦下的女主角,衣服單薄神情倔強地躺在雪地裏,手裏緊緊攥着一個布袋。
她緊咬下唇,望着漫天的雪良久,最後抖着手扯開布袋結繩,抓一把裏面的東西狠狠抛向空中。
跟雪一樣白的細微顆粒,比雪降落得快,有的鋪在地面,有的打在臉上。
她松開緊咬的唇,舌尖試探性地輕舔嘴角,旋即雙眼微睜,一絲不可置信的絕望滑過,她無聲地笑了起來,眼眶卻發紅,一滴淚滾落出來。
四周寂靜,只有雪花的簌簌聲,她像個瘋子一樣,灑了袋子裏的所有,嘴唇早被咬破,一些白色顆粒在傷口融化,她仿佛不知疼是什麽滋味。
扈曉不清楚《味盡》的故事梗概,但看這個片段,一顆心緊緊被女主角抓住,随着她一起倔強、絕望、悲怆……仿佛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是什麽呢?
扈曉下意識看向導演所在位置,見對方滿臉不忍、心疼,她瞬間弄明白了另一個問題,白色顆粒是鹽!
聽到一聲咔,扈曉當先沖了過去,邊跑邊脫外套,到了雲楚跟前。
“阿——”
雲楚眼神狠厲,連人帶衣服一把推開,沒有防備的扈曉腳下一滑徑直摔了出去,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