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誰也不給
扈曉的手有些涼,剛觸碰到對方的耳廓、臉頰,陳嘉遇立刻驚醒,眸子裏的戒備将睡意驅散,他本能地往左邊瞧,想弄清那股涼意是怎麽回事。
影廳光線昏暗,卻絲毫不影響陳嘉遇一眼認出那只手,勻稱白皙如削蔥根,這不是他第一次見。
意識到是扈曉在摸自己,他迅速扭頭往右看,詢問聲尚且卡在喉嚨裏,人已經被那只手攬着,靠向對方肩頭。
兩人的動作都在瞬息之間,最後的局面是陳嘉遇半依偎在扈曉懷裏,頭枕着她肩膀,姿勢親密。
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男生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盛着震驚、疑惑,以及一絲惱怒。
真把陳嘉遇攬入懷,與想象中的“這樣最省事,沒什麽大不了”天差地別!當然,對方是睡着的,還是恰好醒來,更是相距宇宙洪荒。
扈曉尴尬得整條胳膊無處安放,垂眸迎上對方的視線,她長睫微顫,“那個,你醒啦。”
聲音被壓得很低,像極了情人間的竊竊私語,陳嘉遇聽着覺得耳朵癢,趕忙坐直,拉開彼此距離。
這人,竟然趁他睡着的時候占便宜,過分,太過分!
陳嘉遇咬牙切齒,聲音小怒氣大,“我不醒來,你還想做什麽?”
扈曉微愣,眼下的情況,确實有種自己調戲人被抓現行的味道,她伸長脖子,越過陳嘉遇瞅了眼左邊的女生……無從解釋,只得認下。
“我還想抱着你,換個位置。”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陳嘉遇覺得自己聽到了天方夜譚,因惱怒形成的低氣壓被戳破一個小口,他依然冷着臉,“你想法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那個位置本來就是我的。”
過了最開始的那股緊張與尴尬,扈曉越說越上道,“你偏要坐那,挨着我的時候,還想挨着別的女孩,腦袋徑直偏向她那邊,我怎麽忍?”
前半句聽着還有幾分道理,後半句完全拈酸吃醋,陳嘉遇被刺激得心頭一震,“停,看電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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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曉嘴角往上揚一個弧度,“好。”
老師不在,整個影廳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兩部分,前面鴉雀無聲,中間空出兩排,往後叽叽喳喳。
面對喜歡的事物,扈曉神情投入,周圍的低聲交談,剛才的插曲都影響不到她,反倒是陳嘉遇,他擡手摸了摸被扈曉碰過的耳朵、臉頰,再也無法安睡。
電影講什麽,陳嘉遇毫無興趣,所以看銀幕不如觀察扈曉,至少這個人對自己來說,相當的一言難盡。
經常跟他對着幹,卻又讓他讨厭不起來。
删他,罵他,還表示過喜歡他。
在這之前,陳嘉遇從來沒有思考過扈曉口中的喜歡幾分真幾分假,因為不在意。然而此刻,他突然有點想知道。
電影結束的時候,扈曉又收到一個紙條,那人扔得巧妙,但是沒能逃過陳嘉遇的眼睛。
他語氣輕蔑,“多大了,還玩這種小把戲。”
扈曉嘴角含笑,給出的解釋客觀又正經,“有些話不好當面說,紙條也是一種傳播方式。”
沒看之前,扈曉猜想內容與感謝有關,畢竟她承擔“調戲罪名”挽救了對方女友的顏面,結果裏頭寫着:
——你看電影的時候,他在看你,安靜寵溺不打擾。扈曉,有這樣的男朋友,你會幸福的。
扈曉下意識擡眸看向陳嘉遇,後者見她神情驚駭,直接傾身湊上去,迅速把內容看光。
兩人認識的!
這不是搭讪傳情,這是舉報!
沒有絲毫防備,偷看被揭穿,還多了一個“男朋友”身份,陳嘉遇像是猛然被蟲子蜇了一口,迅速往後退。
他正襟危坐神情嚴肅,“邏輯不通,別信。”
“哪兒有問題?”
“我不過看了你幾眼,就是男朋友?安靜地看着你,就能幸福?這樣的邏輯,誰信誰傻。”
扈曉揚了揚紙條,靈動的眸子含着捉狹的笑,“原來紙條內容是真的,你不看電影,看我。”
不料她緊抓住的是這點,陳嘉遇神色微僵,他索性反問:“我看你幾眼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高興。”
扈曉把紙條揉成團,扔到陳嘉遇大腿上,“不為電影,那你今天主動來找我,是歸還行李箱?”
呵,行李箱才不值得他走一遭。
之所以來這,原因實在讓人窩火,什麽輕浮暴躁的富二代可能欺負扈曉,壓根兒影子都沒見着。
反而是自己被扈曉輕薄了!
陳嘉遇越想越氣,狠狠盯着身側的人,“箱子在那,收好。”
扈曉等了半晌也不見下文,驚訝道:“就這樣,你不道歉?”
“是你先動的手。”
那本《小王子》對他來說彌足珍貴,平常翻看都格外小心,扈曉竟然直接把它扔到了地上,不然他何至于把人趕出去。
尋根究底找罪魁禍首,扈曉也沒含糊:“我那是,被你突然關箱子的聲音吓的。”
“裏面有什麽,你難道不清楚?我合上行李箱,完全是被你逼的。”
“你看到特産了?”
扈曉面露疑惑,“不該啊,我明明用盒子裝好的。”
陳嘉遇被她的無知無覺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地提醒,“內衣內褲!”
你一句我一句的窮根究底終于停了下來,一半是因為陳嘉遇的話,另一半是扈曉突然被點名。
電影結束才匆匆趕來的許教授,聽到私密話,眉頭緊皺,“扈曉,下周我出差,這次的影評作業不用手寫稿,你收齊後郵箱發過來。”
扈曉聞聲蹭得一下站起,雙手交握,乖巧點頭,“好的,許老師。”
年近花甲的教授掃一眼陳嘉遇,面露擔憂,自己乖巧聽話的好學生,可千萬別被這種長相上乘言行下流的人拐走。
她嚴肅道:“扈曉,你跟我來。”
扈曉走遠了,陳嘉遇還愣愣地坐在原地,那四個字他本就難以啓齒,現在不僅說了,還被人撞破,其中滋味,仿佛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染上尴尬因子,別扭難堪到極致。
要不要這麽悲催,老師也來看電影?
等他緩過勁來的時候,身旁站着電影院場務員,對方問:“同學,我們要清場了,這個行李箱是你的嗎?”
陳嘉遇:……
箱子!扈曉還回來不?
興匆匆去,氣沖沖歸,不變的是,手裏拖着同一個行李箱。
陳嘉遇回到宿舍,一腳把箱子踢到角落裏,決心它蒙塵變成灰,都不再理會。
走出影廳後,聽別人談起他才知道,今天這場電影是文學系的一堂課,這點,管言沒說,扈曉也沒提。
如果早知道,他會提拖箱子去?
他壓根兒就不會去。
前後左右都坐着同學,又哪來什麽輕浮暴躁的富二代?
陳嘉遇氣得肝疼,扈曉過分,他暫時沒辦法。但是管言,一招可治。
傍晚時分,下課鈴聲響起,平常沖在前面吃飯尤為積極的管言,手扶欄杆雙腿微抖,慢悠悠地下樓。
趙邱彤跨出幾步,見人沒跟上,她停下來回頭看。
“管言,你腿怎麽了?”
“哎,大概是今天跑過的路比十幾年吃過的鹽還多。”他面色發苦,“邱彤,能扶我一把麽?”
趙邱彤攙着他,兩人邊走邊說。
“陳嘉遇又督促你鍛煉了?”
“嘉遇是逼我鍛煉,但從沒這麽狠過。問原因,他只說心情不好,讓我陪跑。好兄弟嘛,當然要有難同當,關鍵時刻一定要在。”
“你還挺講義氣。”
“那是當然,為兄弟,我舍得這身肥肉。”
通往食堂的路,男生意氣風發,越說越有勁,酸腿俨然成了他重情義的象征。
然而,當他坐到飯桌前,瞅着盤子裏的紅燒肉,夾起來又抖掉,沒一塊送到嘴裏的時候,欲哭無淚。
拿着筷子的肥手微微顫抖,趙邱彤見了大為震驚,“你的手,怎麽回事?”
管言放棄筷子,握起叉,狠狠戳中一塊紅燒肉,“引體向上你知道吧,這種運動,對我來說簡直慘絕人寰。”
“又是陳嘉遇?”
“除了他,誰還能讓我如此犧牲!”
趙邱彤盯着對面的人看了好一會,突然說:“我怎麽覺得,他在整你?”
管言搖頭:“不可能。”
兩人看法不一,晚上的時候,趙邱彤把這事講給扈曉聽,笑管言傻笨。
扈曉卻說:“無論真相如何,我覺得管言這樣挺好的,他自己開心,對方也舒坦。”
那一瞬間,扈曉很羨慕陳嘉遇有個好兄弟,不像她,從小到大經常換地方,好多人剛熟識,就再沒見過,遑論更深的情誼。
電影院,許教授把她喊走,從內衣內褲出發,上了一堂別開生面的思想政治課,扈曉全程不是點頭就是低頭,心裏把陳嘉遇罵了千百遍。
出了門,無處可傾訴。
然而那個讨罵、欠收拾的人,比自己幸福得多。
扈曉拿過手機,從A到Z把通訊錄裏的名單過一遍,然後又将所有社交軟件點開,最近的一條消息,來自支付寶。
11:13
一尾胖魚:行李箱還在這,你什麽時候回來?
她當時正在氣頭上,沒理會。
但現在,扈曉發現,陳嘉遇是唯一的知情人,可罵可兇可傾訴。
23:03
清楚曉得:陳嘉遇,你害我被上思想政治課,出來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