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夏卉回來後心神不寧，面上卻故作無事，依舊耐心十足地同虎子一起玩鬧，還陪着虎子練了一會兒英語口語。不過林阿婆卻還是瞧出了些不對勁，她是知道夏卉下午出去是跟出版的編輯碰面的事情的，可這孩子回來後，卻只是簡單地說了幾句一切順利，就不願意多談了。

林阿婆心底擔心，等兒子回來後，就跟兒子提了幾句。

林志成之前的确聽林阿婆提起過，知道夏卉在外面發一些文章，可她一個初中剛畢業的，竟然就有人來找她出版圖書。林志成一聽，本能察覺到了幾分貓膩。

“媽，你放心，我問問夏卉，是不是被欺負了。你喜歡夏卉，我也把她當侄女一樣看，不會讓人欺負了她的。”

夏卉為了不讓林阿婆擔心，自然不願意多說。可林志成找她談話，夏卉心知自己對王慧的所謂威脅也不過是上下嘴皮子一張，并沒有真得威懾力。林志成好歹在南市紮根多年，說不定能夠幫她一把。便把下午的事情給林志成提了提。

林志成雖然常年不在家，可對于夏牡丹虐待女兒的事情也是有所耳聞的，對于夏卉竟然沒有頭腦一熱地去借着這機會陰夏牡丹一把，林志成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不過，看到夏卉冷靜淡然的雙眸，林志成倒是又一次對夏卉另眼相待了。

“你放心，這件事情我會幫你收尾。”林志成給出了承諾，他有個老同學剛好就是跟文化産業這一塊打交道的，也認識悠游公司的人。

“謝謝林叔。”

這一晚，夏卉睡得并不安穩，夢裏交叉出現的夏牡丹猙獰的面容，外婆外公憔悴可憐的樣子，冷漠的樣子。甚至夢裏，夏卉做出了同白日裏完全不同的選擇，她看着夏牡丹在法庭上叫嚣的可憐樣子，看着專業律師幫助下，被重新送回醫院的夏牡丹猙獰的叫嚣，看着外公外婆将自己掃地出門……夢裏的夏卉無論走到哪兒，都少不了指指點點。

夏卉是一身冷汗醒過來的，大口大口地喘氣，卻還是覺得胸腔悶得慌。

夏卉想要做一個好女孩，她不想再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提起她夏卉的名字就是一臉八卦和嫌棄，就算她後來過得好了，也不缺錢，可她走到哪兒，八卦和議論卻一直存在。夏卉不恨夏牡丹，她唯一一次舍下自尊和面子，去跟夏牡丹要大學的學費，卻被大大地奚落了一頓。難得的，那一次夏牡丹并沒有對她動手，後來夏卉日子逐漸過好了，也曾經同夏牡丹擦肩而過。可從前對她夏卉動辄打罵的夏牡丹卻像沒有看到她這麽一個人一樣，視若無睹地走了過去。

後來的事情，她也是聽說過的，知道夏牡丹活得很好，從來沒有聽過夏牡丹發病，對其他人動手的消息，穆穆是個好孩子，丈夫寵着，兒子護着，夏牡丹的一生，只除了年少一段求而不得的愛戀，落了個未婚先孕的壞名聲之外，真得過得頗為滋潤。

有些事情，也是外婆外公去世後很久，再加上重頭來一遍，夏卉才慢慢想清楚的。夏牡丹她也許曾經真得因為感情受到重創，進精神病院療養過一段時間，可病情應該并不嚴重，大概對于夏牡丹而言，唯一刺激她犯病的因素，就是她這個作為曾經失敗回憶的女兒，是她本來完美生活的一個重大污點。

再加上後來她一手由外公外婆教養長大，幾乎是沿着夏牡丹當初的痕跡長大的，夏牡丹可能對她這個女兒還生出了幾分嫉妒憎恨的情緒。覺得她這個給她帶來了污點的女兒，憑什麽能夠在自己爸媽的教養下走上一條原本應該屬于她夏牡丹的康莊大道。

女人的嫉妒心理，有時候真得很可怕。

所以，等到外公外婆離開後，她孑然一身，連學費都拿不出來，只能夠四處求人的時候，夏牡丹也放下了對她的執拗一般的仇視，全當從來沒有過她這麽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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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卉恨過夏牡丹，只是，當年年少，根本不知道對這樣一個母親能夠有什麽報複手段。只是一位地幼稚地拿自己出氣，最後反倒落得一身傷痕累累。後來，這份恨意淡去後，便化成了淡漠，也許是阿q精神，也許她骨子裏還真有些聖母情懷，她重生回來後的想法一直很簡單，遠離夏牡丹，兩人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外公外婆活着，只要她夏卉的日子越過越好，她就是紮在夏牡丹心坎上的一根刺，平日裏不出現，可能沒什麽感覺，可一旦出現，就能夠刺痛三分。

只不過，一直以來的堅持，在有了可以改變一切的可能後，心理還是産生了動搖。原來，她骨子裏的憤世嫉俗并沒有真得都被她給剔除，一旦給她機會，她還是想要讓夏牡丹好看。憑什麽她可以對她不管不顧，又打又罵，還過得好。就因為占了個母親的名頭？

夏卉很不喜歡自己現在的這個狀态，狠不下心，卻又不甘心放下仇恨，做出了決定，卻又後悔，猶豫不決，沒有半點兒的的果斷。

一大早，夏卉沖了個澡，整個人有些蔫蔫的，她打起精神來裝扮自己，不希望下午的約會因為這些糟心事而毀了個幹淨。

“卉卉，我在這裏。”江凡同夏卉約了在南市繁華的商業街碰面，為了能夠同夏卉見個面，江凡昨晚熬夜趕工，早上又早起忙活。幸好年輕底子好，加上見到夏卉高興，倒是看着依舊精神奕奕。

兩人約好了一起吃午飯，雖然時間已經十二點半多了，不過兩個人在一起吃個飯總是件開心的事情。夏卉想到早上出門前，林阿婆的欲言又止，知道應該是林叔将她的事情說了些給林阿婆聽，才沒有強力反對她年紀小小卻出去約會。

兩個人出來實習，夏卉的實習工資比江凡的高很多，江凡這邊每個月發的幾百塊錢也就只夠自己的夥食費了。不過兩人的工作性質本就不一樣，江凡在研究院本就是以學習為主，而夏卉現在的工作雖然也有許多要學的，可賣的卻是創意和想法。

江凡有心自己掙錢給夏卉花，卻也知道自己現在囊中羞澀，幸好他從小到大壓歲錢就沒有少過，要不然出來吃飯玩耍，結果卻還要自己女朋友付錢，那可真是丢臉丢大發了。

兩人的約會聚餐，一般情侶總會想到充滿了浪漫情調的西式雙人餐，江凡沒什麽戀愛經驗，今天的約會還是上網搜索了很久才定下來的行程。兩人的中餐就在一個價格中檔的牛排店，吃牛排。

點了餐，江凡等服務員離開後，才小心開口：“卉卉，遇到了什麽不高興的事情嗎？是昨天跟編輯談得不順利？其實卉卉你還小，這樣的年紀能夠有這麽多稿件被錄取，已經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江凡今天一見到夏卉就發現了夏卉眼底的淡淡血絲，一開始還以為夏卉是跟自己一樣因為要跟對方見面太興奮才會輾轉反側。可逛了幾步，來到餐廳的路上，江凡卻察覺到了夏卉的情緒低落。只是剛才在外面，街上人流川流不息，來來往往的，也不好談心。

夏卉并不是個堅強的能夠扛起一切的人，甚至可以說曾經的她已經習慣了在自己覺得孤寂難過的時候，去尋找一個可以讓自己依靠的人。昨天的事情，說起來也跟江凡牽扯上了些許聯系，夏卉便又把事情同江凡說了一遍。

對江凡的傾訴，卻不像是對林志成的敘述，夏卉不自覺地将自己心底的困惑和猶疑也說了出來：“我一直覺得那句話很有道理：沒有愛哪來的恨。我一直告訴自己，作為一個女兒恨着自己的母親是件很悲哀的事情。我既然一直覺得夏牡丹不配做我的母親，也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那我就應該将她當做一個陌生人，一個不會激起我的任何情緒波動的陌生人。可昨晚我卻做了那樣的夢，其實，我還是不希望她好過，甚至希望她被關在精神病院一輩子都不要出來了。江凡，你說，我是不是很僞善。昨天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王編輯，晚上卻又做了這樣的夢。”

夏卉曾經有過許多次的戀愛，她每一次都試圖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對方面前，大抵戀愛中的女人都有這樣的小心思。可很奇怪，這一回同江凡的相處，夏卉卻意外地放松，不知道是因為對江凡的感情還沒有到投入的地步，還是因為她想要認認真真地開始一段感情，也許結尾依舊并不盡如人意，可起碼她真切地試過，讓對方接受一個真實的自己，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是她夏卉！

她夏卉本來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卉卉，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江凡伸出手握住夏卉的手，試圖通過這個動作傳遞自己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