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螢光
清風樓上空,亦飛滿了許多的花燈。
老百姓們都往這邊趕來,紛紛圍在附近看熱鬧。
清風樓的棋局每半年開一次,有無數的文人都會前來這裏參加棋局,一決高下。
棋局的獎品很是豐富,而重要的,則是棋局的最終勝利者,将能登上清風樓的最高處,在石碑上題下自己的詩句,留下名諱。
這一傳統傳承了數百年,而清風樓早就成為不少文人學子紛紛向往的地方。
如今清風樓的棋局一開,便引得無數人慕名而來,哪怕沒有機會加入棋局,能夠觀看一番也是不錯的。
幾位少年亦是走了過來,看了看眼前被圍得水洩不通的地方,有人便笑了:“這清風樓,可是一年比一年熱鬧了。”
站在他們中間的白衣少年望了一眼,随後又收回目光,似乎對于這裏不感興趣。
他旁邊的人輕輕地推了他一把,道:“我說施謹之,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就這麽冷淡麽?”
另一人笑道:“你可別說了,如果不是被他堂弟硬生生拽出來,謹之只怕還在府裏呢。他眼下正煩得很,你可不要再惹他了。”
兩人的目光落在他手裏的兔子面具上,見施謹之皺着眉頭看它,似乎在想着怎麽處理為好,頓時失笑。
而在此時,施謹遇也恰好往這邊走來,他原本就憋着一團火,如今看見堂兄,頓時便忍不住了,語氣不爽地對他說道:“我剛剛在路上遇見施宸了!”
“謹遇。”施謹之淡淡告誡道。
施謹遇這才留意到施謹之身邊多了兩位不認識的人,連忙住了嘴。
幸好他的話說得不多,要不被傳出去,肯定又會有人笑話他們施家不敬長輩。
笑話,他施宸算是是什麽長輩,不過就是占了個輩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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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謹遇的情緒均表現在了臉上,兩人生怕聽見了什麽不該聽見的事情,連忙與施謹之辭行了。
“施謹遇,你來的時候,是怎麽答應祖母的。”施謹之只問了一句。
他頓時臉色變了,反駁道:“我又沒有闖禍,如果不是施宸他……”
說到“施宸”,他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麽,理直氣壯地道:“說起來都怪你,如果不是你突然離開了,我也不會認錯人,更不會遇見那個麻煩的施宸。”
“認錯人?”聽到他的話,施謹之眉頭又皺了起來。
“對,一個長得文文弱弱的人,因為穿着白衣,又戴了一個跟你差不多的面具,燈光太暗了,我一時便将他當成了你。他估計跟施宸認識,兩個人關系好像還不錯。”施謹遇忍不住嘀咕,他就沒見過施宸對誰這麽和顏悅色過。
想到這麽好看的一個少年,居然跟施宸認識,施謹遇便覺得施宸真是祖上燒了高香了,居然一直都能這麽好運氣。卻也不曾想到,自己與施宸卻也算是同一個祖宗。
“好了,別說了。”施謹之打斷他的接下來的話。
“回去吧。”他繼續說道。
施謹遇連忙反對:“我才剛出來,子時的時候,燈會最是熱鬧,我才不要回去呢!”
“那便随你。”施謹之并不打算再勸他,轉身便走了。
“兄長!”施謹遇不悅地喚道,見他的腳步并不曾停下來半分,不爽地看了看街上的行人,随後只得追了上去。
在他們走後沒多久,便有人從清風樓走下來,身邊跟了幾位家丁。
他站在方才施謹之兩人站過的位置,神色不明地望着遠處。
家丁問道:“大公子,要不要小的們跟過去看看?”
他見施謹遇神色不爽,擔心他們會對二公子做什麽不利的事情。
“不用。”施霖淡淡道。
方才他出來的時候,讓幾位下人跟過去找施宸了,此時應該在暗地裏保護着他與席昕,況且施宸也不是任由人欺負的性子,若真的撞上,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施霖忽然道:“梁叔,咱們過來的路上,是不是經過一個面具攤位。”
雖然不明白二公子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但是他沒有多問,立即回答道:“是的,就在不遠處的路口。”
“你去幫我買一副兔子面具回來吧。”施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似是想到了些什麽,眼神柔和。
梁叔顯然有些驚訝,大公子一向冷靜,從不會在意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怎麽今天倒是突然提起了興致。
他的眼神實在是太過驚訝,施霖注意到他的目光,不自在地偏過頭去,看似随意地解釋了一句:“沒什麽,只是突然想看看。”
聞言,梁叔也不再多想,連忙點頭,便趕了過去。
施宸帶着席昕走去人群不多的地方,原本十分安靜的席昕,在走遠之後,突然問了句:“剛剛那個人,就是你伯父的孫兒麽?”
他聽見“叔叔”兩個字,按照輩分應該叫施宸叔叔的,也就只有分府出去的兩位老爺的孫子了吧。
施宸點頭,随後像是想起來什麽,對席昕說道:“在你進府的前一天,我生了一場病,這件事你還記得麽?”
席昕想了想,爾後點頭:“記得。”
“我生的那場病,就是拜他們所賜。”施宸嘴角輕挑,想到方才施謹遇吃癟的模樣,眼神中頓時露出一絲冷意,即便兒時的很多事情施宸都已經記不太清,但是這件事,卻是他印象最為深刻的。
席昕目光驚訝。
看到他這副不解的模樣,施宸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繼續道:“族裏祭祀的時候,娘親帶着我與兄長去祭拜先祖,路上休息的時候,施謹遇将我推入了河裏。”
聽到這麽吓人的事情,席昕眼眸睜大,緊張地拽着施宸的衣角,眼裏露出一絲擔憂。
施宸卻笑,對着他眨了眨眼睛,語氣裏帶了一絲調皮,“但是,我也沒有讓他好過。”
河裏的水并不深,所以施宸掉進去之後,很快就爬了上來。
被涼水侵襲的他已經有些受了寒,但施宸卻朝施謹遇走去,直接将他揍了一頓,最後再命人将施謹遇扔進了河裏,浸個半刻鐘,不到時間誰也不許過來救人。
施謹遇的祖父,也就是施宸的大伯父在聽聞消息之後,氣得臉色發黑,但無奈自家孩子理虧,而靖恪侯又是個護短的性子,只怕族裏不會有人向着他們。
不過施宸向席昕告知此事,卻不是故意要令他擔心的,接下來的這句話,才是施宸真正想要提及的。
他對席昕說道:“施謹遇一家都是壞人,下次見到他,你就離得遠遠的,知道嗎?如果他欺負了你,我們就揍回去。”
席昕有些不明白,為什麽好好的,施謹遇會想要欺負他,不過還是聽話地點頭了。
施宸頓了頓,最後補了一句:“還有,他的堂兄……”
“他的堂兄?”席昕不解地重複了一次。
施宸忽然扯開話題,“沒什麽了,我們過去那邊看看。”
施宸的一番話莫名其妙,席昕疑惑不解,但卻也沒再多問。
兩人就這麽走到了人少的地方,這裏放了許多盞花燈,只不過都沒有點燃,那些花燈均挂在了樹上,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片燈海。
席昕好奇地問道:“花燈挂在樹上,這是什麽寓意的嗎?”
施宸解釋道:“這棵樹的歲數,可能比許多人的祖父還要大,據說我曾祖父在世的時候,這棵樹就在這裏了,它寓意着長命百歲,所以會有不少的人将花燈放在這裏,替父母祈福。”
聽到這裏,席昕擡頭看向那棵高高聳立的大樹,笑道:“好熱鬧啊。”
看見席昕的目光,施宸便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什麽,轉頭看了身後一直跟着他們的家丁一眼,其餘人領會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遂退下去。
不多時,便拿着兩盞花燈回來。
施宸拿起花燈,将其中一盞遞給席昕。
大樹旁邊放了筆墨,是給許願的人準備的。
他們在上邊寫下願望,随後将花燈挂了上去。
施宸看了眼席昕寫的字,“惟願爹娘平安,長命百歲。”
此時,天上瞬間綻放出了絢爛的煙花,歡呼聲從四處傳來,即便離人群已經很遠了,席昕依舊能聽見那熱鬧無比的聲音。
子時已經到了。
他的眼睛忽而被一雙手輕輕地捂住,席昕不适地偏了偏頭。
“閉眼。”施宸在他耳邊說道。
眼前的視線均被他的手遮擋住,席昕輕聲問道:“這是在做什麽呀?”
施宸沒有說話,依舊捂住他的雙眸。
他對着不遠處的家丁點頭,衆人紛紛将手裏的罐子打開,放飛裏面的所有螢火蟲。
這是二少爺傍晚時交給他們的,之前聽說他在到處尋找螢火蟲,下人們原本想要幫忙,卻都被拒絕了,施宸堅持要自己一個人來完成。
此時此刻,無數的螢火蟲都飛了出來,聚在周圍,再一點點往四面八方飛去。
施宸緩緩松開席昕的手。
睜眼的瞬間,所有綠光驟然出現在眼前。
席昕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的欣喜一點一點地暈染開來,他彎起眼睛,輕輕伸手去觸碰那脆弱的綠光。
一只螢火蟲落在他的手指尖。
煙花聲不斷地響起。
漫天的煙火,以及滿天的螢火。
施宸将長命鎖系在席昕脖頸,随後溫柔地笑了笑。
——“生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