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年
“少爺？”席昕看見施宸, 驚訝極了。
施宸沉默了一下, 目光看向圓圓，試圖想要它開口。
小貓并沒有留意到施宸的目光，看見熟悉身影的時候，它整個人都顯得異樣地激動, 在施宸懷裏不斷掙紮, 似乎想要飛去席昕的懷抱。
施宸沉默着将圓圓放到席昕懷裏。
席昕接過小貓, 看見他這副模樣, 心裏似乎有些明白過來，随後軟軟地笑了笑，“我娘煮了餃子, 你要嘗嘗嗎？”
施宸連忙點頭。
席昕帶着他走過去的時候，小聲地問了句：“您這樣出來，夫人他們知道嗎？”
施宸頓了頓, “我出來的時候，爹看見了，約莫算是知道？”
其實是他将後門的家丁打暈想要偷溜出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過來醒酒的施侯爺。
父子倆面面相觑了一陣。
“你這是去哪裏？”施侯爺看見他這樣, 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
“哦，我帶圓圓去席昕家。”施宸若無其事地說道。
還未等侯爺反應過來他話語裏的“圓圓”是誰, 便聽見施宸冷靜地道了句：“爹, 那我出去了啊？”
侯爺見他如此嚴肅，下意識回了句：“哦，去吧。”
等到施宸走遠了之後, 守在冷風中的施侯爺才覺得哪裏不對勁起來，偏生又因為喝多酒了，愣是沒察覺出來，只是發呆了半晌，然後又這麽慢悠悠地走回席位上去了。
聽見施宸的父親知道他過來這件事，席昕這才放心地點頭：“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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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外面停了有段時間，席家人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兩夫妻連忙走出來看看。
“昕兒，怎麽在外面耽擱這麽久，是誰來了？”席母問道。
他們一邊問着，一邊從飯桌那邊走過來，看見站在兒子旁邊的施家少爺，夫妻倆頓時愣住了。
“施少爺，您這是……”
施宸面不改色地回道：“席昕養的貓想他了，在府裏一直嚷嚷個不停，我就帶它過來了。”
“沒打擾到你們吧？”他這會兒的語氣聽上去有些小心翼翼，此時施宸如今心裏也很沒有底，他不知道自己這會兒過來會不會顯得很唐突，原本想要見席昕的念頭，現在依舊很是強烈，但人卻冷靜了下來。
席母沒有多想，只是擔憂地看向他，原本以為自己會被拒絕的施宸，卻聽見她不放心地說道：“如今已經這麽晚了，若是過來的路上，發生什麽意外，那該如何是好。”
施宸松了一口氣，随後道：“我是坐府裏的馬車過來的。”
說是坐的馬車，但其實侯府裏的馬夫是被威脅着送他過來的，施宸一來到村子，便要趕他回去，馬夫哪裏敢就這麽回去，若是二公子出了什麽意外，他怕是拿命抵了也沒用，還會連累自己的家人。
聽見他的話，以為施宸來這裏得了家裏人的許可，席母與席父便沒有多想。
席母對着席昕說道：“昕兒，你帶施少爺去吃餃子吧。菜有些不夠，我跟你爹去再準備些過來。”
席昕聽話地點頭。
施宸連忙擺手：“不用這麽麻煩，我什麽都可以吃的。”對于膳食最為挑剔的施宸毫不心虛地說道。
“這怎麽行。”夫妻倆果斷地拒絕了他的請求，兩人又去了後邊的小廚房。
席昕彎着眼睛看向他，似是有些同情，一回到家裏，席昕的性子都變得活躍了不少，整個人也更顯得靈動起來。
他對施宸道：“我爹娘最好客了，少爺您等下可要多吃點。”
聽到這句話，施宸有些不解，顯然不太明白席昕這番話的意思，先前他帶席昕回來的時候，因着天色很晚的緣故，基本上也沒有用多少晚膳，席母便送他們出了村口，目送着他們上驢車遠去。
席昕卻眨巴眨巴眼睛，琥珀色的眸子看上去無辜極了。
他抱着圓圓，在小貓腦袋上親了一口，随後笑着說道：“走吧，去吃餃子了。”
在府裏的時候，施宸并沒有怎麽進食，又因着有心事的關系，所以年夜飯基本上沒碰多少，之後便退席了。
現在一看見餃子，整個人便覺得有些餓了。
他夾起一個看上去并不是特別美觀的餃子，問席昕：“我覺得這個應該很好吃。”
席昕将一個小碗裝了些許雞胸肉給小貓，起身的時候看見施宸夾着一個餃子，眼帶笑意地看向自己。
他目光先是放在了那歪歪曲曲的小東西身上，随即臉一紅，軟聲解釋道：“我包的時候手抖了，才會這樣的。”
席昕十分認真地向他解釋，并強調并不是因為他不會，才會弄得不好看。
施宸也跟着認真地點頭：“我也覺得席昕肯定不會這麽笨的，這個一看就是手抖了。”
席昕覺得這句話怪怪的，等到想明白話語裏的意思，瞪圓了眸子看施宸，輕聲哼哼了一句：“你剛剛在說我笨，我聽見了！”
他将裏邊自己包的餃子全部夾了出來，“不給你吃。”
施宸連忙攔住他，“哎，別呀！”
他差點要伸出手來指天發誓了，“我覺得你包的最好看了，真的！肯定也最好吃。”
聽到施宸的話，席昕不太滿意，他反駁道：“我娘做的才是最好吃的。”
施宸也跟着一起說道：“對對對，伯母做的最好吃，她孩子做的，肯定也像他娘做的那樣好吃。”
席昕勉為其難地收回手，然後看了看放着餃子的小碟子，将裏邊的餃子分作兩半。
施宸看着他嚴肅地點數餃子，然後再認認真真地将小碟子裏的東西一個個地分好，眼中的笑意都快要溢出來了。
“給你吃吧。”他将碟子推到施宸面前。
許是因為是席昕親手做的，施宸覺得眼前的東西，比他吃過的任何一樣食物都要美味，一不留神，碟子上的餃子就都被他吃完了。
席昕驚訝地看着，随後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掩住嘴偷樂，臉頰的小梨渦露出來，笑得就跟偷了腥的小貓咪一般。
施宸疑惑地看着他，不由得問道：“怎麽了嗎？”
席昕彎起眼睛笑：“沒有，你多吃點，可好吃了。”
施宸搖頭：“我現在不是很餓，等會兒再說吧。”
席昕沒有再說話，将已經煮得很軟的瘦肉夾起來，放在小貓食用的小碗上。
看着圓圓低頭吃着東西，他伸手揉着它的小腦袋，輕輕地笑了。
随後，施宸便知道，方才席昕為何偷着樂了。
當席昕父母将準備好的菜端上來，并一直熱情地招待他吃菜的時候，施宸整個人都驚住了。
他看了眼席昕，試圖想讓他幫下忙，但席昕卻偏過頭去，将旁邊的菜推了過來，笑着說道：“多吃點。”
施宸開始後悔，剛剛為什麽一口氣吃這麽多。
面對着他們的熱情招待，施宸實在是不忍心拒絕他們的好意，看着一旁輕松的小毛球，施宸心裏羨慕極了。
而靖恪侯府，當施夫人得知施宸已經偷溜出去，并在屋內留下一張字條的時候，先是一愣，随後在聽見下人的禀報之後，又漫不經心地看了一旁心虛的施侯爺一眼。
她拿着紙條，看了看，慢悠悠地說道：“這孩子的字，怎麽練了這麽久，一點長進也沒有。”
施夫人嫌棄地将東西遞給靖恪侯，“你自己看吧。”
施侯爺接過來看了下，上面的話簡短得很——“過年好，車夫已借走，我在外面很安全，不必挂念。”
“宸兒這是要去哪兒？”既是有車夫跟着，那麽必然便有護衛在一旁跟随，他們自然是不用擔心施宸的安全，況且這孩子長這麽大，就從來沒讓自己吃過虧。
施夫人輕輕執起酒杯，小酌了一口，爾後才瞥了侯爺一眼，細聲細氣地笑道：“您不是親眼看着他出去的嗎？怎麽這會兒又不知情了？”
靖恪侯啞然了一陣，方才消散的記憶逐漸複蘇，他沉默了許久，終于想起來，自己剛剛出去醒酒的時候，好像是正好撞見施宸這小子将家丁打暈，趁機溜了出去的場景。
她緩緩将酒杯放下，輕笑了一聲，用帕子擦了擦嘴，爾後才道：“這孩子的脾性，也不知道像了誰，做任何事情都随心所欲的，侯爺，您說是嗎？”
靖恪侯心虛，哪裏還敢回應夫人的話，心中卻暗暗想道，等到這小子回來，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前來回禀的下人老老實實地站在原處，等候着夫人與侯爺的安排，他原本以為夫人會吩咐他前去将二公子接回來，誰知卻聽見施夫人輕描淡寫地說道：“左右府裏也沒什麽事情，宸兒既想在外面玩鬧，那便随他去吧。再安排幾個人暗中保護着他，若發生什麽事情，立即回來禀報。”
下人忙應了句“是”，然後便下去吩咐其他人去了。
施宸的紙條被放在了一旁。
戲臺上伶人的聲音傳來，施夫人卻問道：“侯爺怎麽不說話，可是心虛了？”
她笑臉盈盈地看向靖恪侯，眸色柔和極了。
施侯爺整個人都僵住了，心知這會兒夫人肯定是将怒火都撒在自己身上了，他心知暗暗叫苦。
“我在想，霖兒這會兒去哪裏了。”施侯爺想方設法扯開話題。
施夫人微微一笑：“霖兒自是在自己屋裏，總不至于也偷溜出去了吧。”
因着施宸并不愛讀書的緣故，他跟在靖恪侯身邊的時間比較多，小的時候便總是跟着父親一起，各種跟着軍營的叔叔伯伯練武射箭，偷學了許多本事。
而每次施宸一旦闖禍，最先遭殃的肯定是帶着他一起胡鬧的侯爺。
“夫人……”靖恪侯暗自求饒。
施夫人将紙張推到他面前，随口說了句：“宸兒最近在臨摹字帖，侯爺作為父親，應當做好榜樣，便……”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緩緩笑道：“便跟着宸兒一起，練個兩百張的大字吧。”
施宸已經離開侯府的事情，很快便傳到施霖耳中，原本在練習書法的少年頓時放下了手中的筆，他看了眼端放在桌面上的糖罐子，眸色一瞬間有些複雜。
作為嫡長子，他從生下來的那一刻，便承載着許多人的期待目光。
他是爵位将來的繼承人。
所以很多事情，弟弟可以任性，他卻不可。
就比如現在，即便他厭煩了侯府裏熱鬧喧嚣的一切，卻依舊要留在這裏，而不能像他的弟弟那般，潇灑地偷溜出去。
若是今日離開侯府的是施霖，不是施宸，只怕這時候，府裏上下都會被驚動，他屋子裏的人會連帶着受到責罰，所有人都會去找他。
有些時候，他真的很羨慕施宸。
被迫吃了很多東西的施宸，此時已經撐得快要走不動路了。
他原本還想着要幫忙收拾碗筷，卻被席昕嫌棄地拒絕了，并同時還彎起眼睛笑道：“少爺您就休息一下吧。”
每當席昕用那水汪汪的琥珀色眸子看着他時，施宸總是會忍不住滿足他所有的要求。
等到他下意識點頭的時候，席昕便已經開心地将他請到一旁坐着了。
席昕幫助父母将碗筷收拾好，撩起袖子正打算洗碗的時候，席母連忙瞪了丈夫一眼：“你怎麽讓孩子幹這種事，還在旁邊看着。”
席父趕緊将他手上的活兒搶過來，并低聲對兒子說道：“被你娘看見你在洗碗，爹可就要挨罵了，昕兒乖，出去外面玩吧。”
席昕的父親将碗筷放在臉盆裏，擦了擦手，笑着揉了揉孩子的臉蛋。
“施少爺應該沒看過這邊的新年活動，你帶他出去外面逛一下？”
席昕想了想，勉強回答道：“好吧。”
他神秘兮兮地湊到父親耳邊，小聲說道：“爹，我藏了好多糖，等今晚守歲的時候，分一半給你。”
席昕愛吃糖的習慣，是随了他的父親，但席父卻被妻子看着，每天的糖果分量都定得死死的，一天只能吃兩顆糖，剩下來的全都是席昕的。
席昕在家的時候，經常會趁着母親不注意，然後偷偷塞糖果給他的父親。
兩人自以為做得很神秘，其實席母早就看破，只是沒有拆穿他們罷了。
如今聽見父子倆在咬耳朵，她也只是笑笑，并未多管。
席父同樣神秘兮兮地小聲回應：“好的，那爹就等着昕兒的糖啦。小心點，可別被你娘發現了。”
席昕語氣軟糯地肯定道：“不會吧，您就放心吧。”
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父子倆讨論完之後，席昕便離開廚房了。
走出去的時候，施宸正跟圓圓互瞪眼睛。
一人一貓互相看着對方。
施宸商量道：“你今天不許纏着席昕，聽見沒有。”
“喵？”小貓懶洋洋地甩了甩尾巴，看似根本沒有聽明白施宸的話。
“不許裝傻，我知道你聽得懂！”這小家夥聰明得很呢，該裝傻的時候不裝傻，不該裝傻的時候整天像個小傻子一樣。
圓圓沒有理會他，在嗅見熟悉氣味的那一刻，便轉身立即飛撲去了席昕懷裏。
席昕被它的熱情逗得笑彎了眼睛，他開心地說道：“怎麽，你又餓啦？”
“它現在肚子都有點鼓鼓的呢。”施宸說道。
席昕輕輕地摸了摸小貓的肚皮，驚訝道：“還真的是哎。”
他對圓圓強調道：“下次不能吃這麽多了，這樣對你身體不好。”
小貓歪頭，神色無辜地盯着他看。
“我帶您出去外面看看吧？您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外面好多人啊。”席昕笑着問道。
施宸想了想，“我之前沒有留意，不過一路走過來的時候，似乎是遇見了很多人聚在一處，他們在做什麽？”
“有人在殺年豬吧，然後等下還有廟會，我們吃完年夜飯都會過去逛廟會的，回來正好可以守歲。”
“什麽叫殺年豬？”聽到這個詞語，施宸還覺得有些陌生，他以前在軍營的時候，似乎聽一些叔伯提起過，據說那是部分地方的民俗。
“就是請算命先生挑選好吉日，然後再在村裏選出一個厲害的屠夫動手殺年豬，寓意着來年紅紅火火，事事順利。去年好像是隔壁的鄰居親自動手殺的，今年貌似是不遠處的一位大哥哥，我們可以去看看。”席昕解釋道。
施宸當然是答應了，不過他頓了頓，忽然說道：“席昕。”
“嗯？”席昕詢問的眼神望過來。
“等下，你……喚我的名字吧。”施宸看上去有些緊張，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了，“就是，剛剛在外面的時候，我看他們似乎都是互叫名字的，你叫我少爺多生分呀，是吧？”
一開始還說自己沒留意外面的情況，等到這會兒，又開始順帶用其他人當做借口了。
相比起施宸的緊張，席昕倒沒有想這麽多，聽見他這麽說道，便爽快地點頭了，“好啊。”
沒想到這麽順利，施宸都呆住了。
他試探性地提議，“那，要不，你現在叫一聲？”
席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施宸堅持道：“叫一聲，好不好？就叫一句。”
席昕低頭看着小貓，似是有些無奈。
随後，他擡頭，清澈如水的眸子看過來，軟軟地喚了句：“施宸。”
聲音軟聲軟氣的，就像糖罐子裏邊的糖果一般，帶着甜味的清新。
施宸從未像現在這般覺得自己的名字好聽過，心髒仿佛有一只軟軟的小爪子輕輕地撓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便跳動得快了起來。
席昕喚了一聲之後，就沒有再搭理他，繼續低頭在與圓圓玩鬧着，手輕輕地握住了貓爪子，他低頭親了一口小貓，軟糯地笑了。
施宸還沉浸在席昕方才喚了他名字的場景當中，許久都未曾回神。
直到席昕再度喚了他的名字，并道：“再不出去，大哥哥那邊就快弄完啦。”
席昕抱着小貓在門口等他，見施宸沒有回應，不得不再次出聲。
施宸猛地回神，忙應道：“好，好的。”
兩人走了出去，席昕提到的那位大哥哥的家離這麽并不算很遠，其實村莊裏的人住的地方都挨得很近，所以沒走多久，他們便看見前邊圍着的許多人。
他們剛來這裏，一旁的村民便發現了，看見席昕，有人便笑道：“喲，席昕來了呀？你爹娘還在忙活麽？”
席昕乖巧地回道：“對呀，剛剛洗完碗，估計等下就好了。”
老人在旁邊抓了一把糖炒栗子給他，順道揉了揉席昕的臉，“拿着，這是你嬸子剛炒好的。”
“謝謝爺爺。”席昕眼睛彎成月牙。
老人看了看席昕旁邊的施宸，問：“這位看着有些眼生，不是我們村裏的人吧？”
席昕正想解釋，施宸便道：“爺爺好，我是席昕的朋友，您叫我施宸就好了。”
老人眯起眼睛笑了，“施宸啊，這名字好聽。”
說着他又将一把栗子給了施宸，“席昕平時最愛吃我閨女炒的栗子了，你也嘗嘗。”
施宸笑着接過了。
他對着席昕眨眼，笑道：“他們都好熱情呀。”
這裏人，淳樸善良，對所有的事情都抱以最大的善意。
也只有這樣的山水人家，才會養出席昕這般優秀出色的孩子，用最柔軟的心意，去對待每一個人。
席昕聽後很開心，他似乎很喜歡從別人嘴裏聽見誇獎自己身邊人的話語，“嗯！他們人都很好的。”
他将栗子咬開，用手把皮剝掉，将栗子肉放進嘴裏，慢慢地咬着，然後對着老人甜甜地笑道：“好吃！嬸子最近的手藝越來越厲害啦。”
聞言，老人更是高興了，樂呵呵地說：“喜歡就好。不過這栗子吃多了容易上火，席昕你可別貪吃了呀。”
席昕嚴肅地點頭，“我會注意的，爺爺。”
因為将栗子剝開，所以席昕的手也沾染上了些許髒髒的灰塵，整只手都變得髒兮兮起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見自己白皙的手掌黑了，頓時有些茫然無措起來。
老人見此，疑惑了一下，“哎，娟兒沒将它們洗幹淨嗎？”
“爹，這盤是剛出爐的，還沒處理幹淨呢，弄好的是那一盤。”一位婦人無奈地地說道，指了指旁邊那盤完全沒被動過的栗子。
席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嬸子，忽然笑了起來。
“我就說，怎麽手被弄髒了。”他調皮地眨巴眨巴眼睛。
施宸忍不住笑了，從懷裏拿出來一條帕子，走到席昕面前，牽着他的手，耐心地擦拭着。
席昕安靜地看着，乖順地垂眸，任由施宸替自己将手背手心擦幹淨。
施宸擦很仔細，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遍，還将席昕的手指甲也擦了一次，随後道：“該剪指甲啦，這塊有些長了，到時候會弄傷手。”
席昕的手再度變得幹淨起來，他好奇地看向施宸，問：“您怎麽會随身帶着帕子？”
施宸毫不嫌棄地将帕子塞回懷裏，聽到席昕的話，輕敲了下他額頭，“還用敬語，直接說你不就好了。”
席昕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控訴着施宸。
被他那無辜的小眼神望得心軟，但施宸依舊強調：“下次不能再說‘您’了，我們席昕最聽話，對嗎？”
他希望自己與席昕兩人之間的關系是平等的，不存在任何尊卑的區別，雖然因着自己的保護與默許，席昕并未将自己的地位看得很低，但有時候在稱呼上，卻會讓他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其實離得很遠很遠。
為了糾正這個觀點，施宸只得耐心着來了。
席昕軟軟地點頭，“好吧，施宸。”
施宸笑了，随後才解釋剛剛那個問題：“我還不是為了某個經常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家夥，唉，真叫人操心，你說他怎麽就這麽不聽話呢。”
席昕聽着覺得有些不對勁，等到聽明白他說的是誰時，頓時皺起臉看他，想說又不敢說的，眼含指責地盯着施宸看。
他皺眉想了又想，自己明明很愛幹淨的，哪裏有經常弄得髒兮兮，剛剛那個也是意外呀。
小貓在席昕懷裏瞧了又瞧，随後，也跟着書童一起，用控訴的眼神看向施宸。
大壞蛋。圓圓傲嬌地想道，跟他搶糖果的大壞蛋。
施宸看過來，輕飄飄地望了小貓一眼，吓得它将整個身影縮在了席昕懷裏，索性直接背對着施宸。
席昕連忙安撫它。
這會兒功夫，那邊的人已經将豬殺好了，豬血用大大的盆子裝起來，裝了滿滿的一盆。
緊接着他們将豬的內髒清理好之後，用另外的東西裝起來。
席昕在旁邊看着，随後對施宸說道：“等下要放炮仗了，咱們要離得遠些。”
“放炮仗？這又是什麽習俗？”施宸問。
“燒紙錢，放炮仗，都是給過路的孤魂野鬼的，也讓它們能夠過一個熱熱鬧鬧的好年。”席昕耐心地解釋着。
席昕看見他們準備就緒，連忙對施宸說道：“快退後，等下要開始啦！”
施宸跟着他往後走了幾步，擡眼望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村民們将一串長長的炮仗挂在樹上。
席昕伸手捂住小貓的耳朵，溫柔地笑着：“等下會有點大聲，不要怕哦。”
他輕輕地哄道。
施宸也跟着伸手過去，捂住了席昕的耳朵。
席昕訝異地回頭，施宸亦是笑道：“席昕乖，不怕哦。”
“等下你怎麽辦呀？”他問施宸。
施宸回：“沒事，我不怕的。”
小小的炮仗算什麽。
很快，村民便将炮仗點燃，然後遠遠地跑開了。
“砰砰砰——”炮仗聲響起，噼裏啪啦的，熱鬧極了。
席昕透過手掌，依稀能聽見些許的聲音，他開心地對着施宸說道：“是不是很好玩！”
施宸笑着點頭。
等到炮仗燃盡，施宸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
衆人聚在屋子前，門前已經擺好了酒桌。
他們紛紛在這裏喝起水酒來。
有人開玩笑道：“席昕，你要喝一口嗎？”
席昕歪頭看過來，仔細地看了又看，連忙擺手：“不喝不喝，爹娘會說我的。”
去年他貪玩，跟着村裏的夥伴好奇地喝了一口，然後便醉了一整宿。
那人笑着挪開了杯子。
“等下廟會就開始了！”他對施宸說道，“到時候會有人戴着惡鬼面具跳舞。”
“然後寺廟那邊會有好多好多人，估計會有人專門等在那裏，打算獻上新年的第一炷香。”
施宸這個倒是明白了：“獻上第一炷香的人，家裏來年一定會有好運氣？”
席昕看了他一眼，認真地點頭。
施宸突然道：“那等下我們也去占位置吧。”
“啊？”被他突然轉換的話題愣到，席昕眼眸逐漸泛起一絲不解。
“等獻上第一炷香，席昕以後的每一年都會有好運氣，會一直開心快樂下去。”他望着席昕，忽而笑得很是溫柔，眼裏也逐漸被認真盛滿。
席昕笑着垂眸，眼睑輕輕地顫動着。
他看着小貓，像是在對圓圓說話，又像是在回應施宸的話語，“我現在，過得已經很開心了。”
遠處忽然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席昕忽而擡眸，随後轉頭對着施宸笑道：“開始了！”
兩人帶着小貓往熱鬧的地方走去。
果然，那裏已經有帶着兇神惡煞的鬼面具的人在那裏跳着舞，施宸雖然沒明白他們跳的是什麽，但卻有些感覺得到，好像是在祈福。
轉頭一看，席昕看他們看得很是認真，目光專注地盯着前方。
施宸走到他旁邊正想說話，卻因為似乎感應到什麽，頓了頓，若有感應地往昏暗的樹林看了一眼。
“怎麽了？”席昕察覺到他的異樣，問道。
施宸笑了笑，“沒什麽。”
他将目光收回，心道，下人禀報消息的速度，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快一些，而爹娘對于他偷溜出府的縱容，實則也在施宸的意料之中。
也正是因為知道他的父母并不會因為此事而生氣，施宸才會如此大膽地離開侯府。
他絕對不會随便拿這種事情來作為任性的籌碼，也不會讓他的母親對于席昕産生芥蒂。
而被留意到的護衛則是在施宸挪開目光的時候，驟然松了一口氣，下意識看了看同行人一眼。
還好，二公子對于他們暗中的跟随，并沒有太大的抵觸，不然他們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戴着惡鬼面具的人依舊在跳着舞蹈，慢慢地往擁擠人群中走去，随後從他們的袖袍當中，飛舞出許多的彩紙，集體抛向了天空。
席昕擡頭看着，眼眸亮亮的。
随後，他懷裏被塞了幾朵絨花，均是手工制作的。
席昕驚喜地看過去，戴着面具的人對他擺了擺手，随後行了一禮。
席昕連忙也跟着施禮。
他拿着絨花，送給施宸一朵。
“我今年竟然得到花了！”席昕的語氣聽上去十分地欣喜。
施宸手裏拿着花，問道：“這也是會有好運氣的意思麽？”
他看見偶爾被塞去絨花的人，都會笑得很開心，像是得到了寶物一般。
“嗯！他們手裏的彩紙，跟絨花，都是幸福快樂的象征。”
席昕将其中兩朵留起來，打算回去給爹娘，又将另外一朵放在小貓頭頂上，湊在它絨絨的耳朵旁邊。
他對着施宸笑：“看，将花分成幾份，你們也擁有好運啦。”
圓圓看着他們，随後興奮地叫起來。
席昕看向手裏提着的盒子，這是方才隔壁的老爺爺給了他用來裝糖炒栗子的，他問施宸：“我們留一點守歲的時候吃，其它分給他們，好不好？”
施宸還沒清楚他說的“他們”是誰，在聽見席昕問“好不好”的時候，便下意識答應了。
只見席昕帶着他，走去不遠處的小樹林。
沒有預料到他們會突然過來的護衛，頓時愣在了原地。
他們面面相觑起來。
施宸眼中浮現起驚訝，随後那一抹驚訝又變成了笑意，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比往日還要溫和許多。
他看着席昕松開自己的手，走到不知所措的護衛們面前，将盒子給了其中一個人。
“過年好呀。”席昕彎起眼睛笑道。
等到他們将東西接過去，席昕才又走回到施宸身邊。
“好了，可以走啦。”他擡頭對着施宸笑。
兩人便又回去了。
護衛們看着他們遠去。
那人手裏拿着盒子，爾後看向他的夥伴們。
原本寒冷的冬夜，卻在此時，變得溫暖了不少。
他笑着将盒子打開。
——“過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