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我重操舊業洗碗第二天,因為蹲久了腿麻起身時推倒了盤子,不僅工錢不算,還倒貼了一百,老板趕我走的時候非常委婉的提醒我,瘸子就應該老實在家待着,不應該給社會添麻煩,我坐在花壇邊反省了一下,覺得他在放屁,殘疾人也應該有體面活下去的權力,瘸了一條腿怎麽了?又不是不能走路,我兩只手還好好的,可以幹很多活,可以養活我自己。

隔天我去福利院應聘清潔工,可能是因為我年齡小,辦事處的阿姨對我格外和藹,她說我腿腳不便,做清潔工作可能太吃力,但可以試試做護理員,本來招聘要求已婚女性,看在我态度誠懇的份上給我個機會,試用期三個月,食宿免費,我欣然接受,千恩萬謝的拉着阿姨的手,回出租房的路上就在想趕緊找房東退租,搬去福利院宿舍住,那兒人多,熱鬧。

租房合同上寫着押一付三,房東不願意把錢退給我,還把我拉黑了,我只得硬着頭皮抗下這四個月的租金,東西也便不急着搬走,只帶着一些随身的東西去福利院上班,九月初我還在為能自力更生而欣喜,十月中旬我爸就找到了我。

那天周末,降溫了,我跟主管報備調休半天,下午去街上買長袖衣服,順便回出租房把一件外套拿上,那件衣服是秦岳朝給我坐飛機時禦寒的,沖鋒衣,很暖和,本來我是不想看見有關他的東西,但如今我自己能省就省了,糾結了幾天還是決定把它拿來穿,不然多浪費啊,我勸自己別矯情,不然搞得好像我忘不掉他似的。

我踏上出租房五樓的拐角,我爸就坐在門口,我下意識想跑,誰知他捂着臉大哭,哭我奶奶,我拿不準他的心思,遠遠的站着觀望。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樓上有一戶人家開門大罵:“家裏死人啦?號什麽喪。”他跟人吵了起來,還要上去打架,我趕忙攔住他,不想生事。

我沒讓他進門,就在樓道裏沒好氣的問他:“奶奶已經死了,你現在假惺惺做給誰看?早幹嘛去了?”

他被我拆穿,忽然變了臉:“小兔崽子,我可找着你了,你奶奶留下的東西呢?給我。”

我一頭霧水:“什麽東西?”

“錢!”

“沒有!她哪來的錢?”我登時氣得發抖:“她的房子都被你賣了,連她喪禮都不來還好意思要錢,滾!”

他給了我一巴掌,就在樓道口拳打腳踢,我想跑,奈何瘸腿跑不掉,他把我褲兜翻了出來,幾張紙幣,兩把鑰匙,工作證,還有秦岳朝的卡。

我抱着他的腿求他把卡還給我,這張卡承載着我活下去的理由,我得還錢,除此以外,我實在找不到和這個世界的聯系。

他問我密碼是多少,我怎麽可能告訴他,他急了,用力把我推開,我的腦袋撞到扶手上暈了過去,卡被他拿走了。樓上那戶人家看熱鬧看了全程,最後竟還好心送我去醫院。

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醫藥費是找福利院同事借的,醫生讓我住院拍個腦部CT,我拒絕了。

我走出醫院很平靜的跟同事說:“你回去再幫我請兩天假,我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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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善解人意的答應了。

我回到出租房,把所有衣服的口袋都掏了個遍,在沖鋒衣口袋裏找出三百塊錢,外面兩個兜,還有胸口的一個內兜,每個兜裏一張毛爺爺,我傻愣了半天,握着這三張鈔票蜷在木板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去福利院找同事,還了他二百八醫藥費,還剩二十塊。

十月十六日,陰。我買了一瓶敵敵畏,三根香蕉,想給自己一個痛快,活着太痛苦了。

我為什麽要買三根香蕉呢?因為聽說農藥很苦,我怕苦。

我就要死了,但我心裏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坦然輕快,媽的這狗屁世界,小爺我不伺候了,我拎着東西往出租屋走,低着頭上樓梯,手裏舉着一根香蕉在吃。

冷不丁一雙鞋出現在視線裏,五樓樓梯口跟我八字不合,總有不速之客在等我。

秦岳朝手插褲兜,筆直的站在那兒,像一棵挺拔的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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