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越是臨近帖子上約着的時間,祈靜便是坐也難得的不安穩起來。

春秋扶着她去小廚房轉了轉,她仔細看了一遍今日的菜色。

林喬也回來了,悄無聲息的。

林喬換過了衣裳,一身淺金飛紅,因為未及冠,不能束發的緣故,黑色似乎一直垂到了背上的腰窩,一根紅色束帶系的好好的,像只展翅欲飛的蝶。

林喬坐在那裏,倒是冷靜的很,他聽說了事情便匆匆往回趕。

心裏也是清楚,高家,這是來為靜和做後盾了。

祈靜難得的手足無措,語無倫次。

“夫君。”她讷讷道。

她慌亂之下,都幾乎用了她不常用的稱呼。

“怎麽了?”林喬揚眉一笑。

細細碎碎的陽光灑在他眼睛裏,輕風拽着他衣角的那一抹淺紅蕩起秋千。

“也沒什麽。”祈靜擡眸又垂下。

濃密的蝶翼一閃一閃的,眼尾泛着紅,暗示着主人內心的不平靜。

林喬嘆口氣。

她這副樣子,高家家主看了,恐怕要以為他欺負了她去。

“娘子愛喝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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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靜擡起眼,眉眼有點茫然,淡淡的水霧敷在眼睛中,鼻尖兒有點紅。

怎麽扯到喝茶上面去了?

但她還是答道,“還好。”

“喜歡喝什麽茶?”

林喬示意春秋,春秋便往外出去。

祈靜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都還好。”

林喬踩過墊子,朝可憐兮兮的小姑娘伸出手,“來。”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祈靜記得它昔日的溫度,她也看見,腹側的繭子。

她伸出自己那一只手。

手型契合。

林喬覺得姑娘家也是挺不錯的,一只手小小的,軟軟的。

他一只手就可以完全包住。

他牽着她的手,讓她在臨窗的美人榻上坐下。

自己卻是去打開櫃子,鑰匙開鎖的聲音在靜寂中顯得很。

悉悉索索,這是衣料摩擦的聲音。

是一盒茶葉。

聞着味道,似乎是六安瓜片?

林喬合上櫃門,把寬大的衣袖向上卷起一些,他看了眼祈靜。

“殿下若是沒什麽喜歡的,本世子卻是有的,本世子喜歡的,也可以分給殿下。”

若是你沒什麽喜歡的,我喜歡的,便是你喜歡的。

小雙點香春秋三人一同在外候着。

趁着時候還早,林喬多少也要哄哄公主殿下。

只不過,可能他哄的方式比較別出心裁?

林喬是個按捺不住的性子,祈靜以為。

可似乎不完全是這樣。

林喬耐得下心煮一壺好茶,但和他人不太一樣,他還是帶着些散漫。

少年的眉眼認真,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

整個人就像是一團光,有着令人怦然心動的魅力。

奇異的是,祈靜卻真的慢慢安定下來。

她也不說話,仔細瞧着這風雅的煮茶人煮茶。

清雅的茶香慢慢盈滿了屋子,執茶壺再次點水,運筅時輕時重,擊拂碧色茶湯,沫饽潔白,水腳晚露而不散。

是個茶道高手!

“殿下,請。”

林喬遞給她小小一個青瓷杯。

祈靜觑見,遞給她的那一只手,指尖有些泛紅。

茶霧袅袅,柔化了眼前人的眉眼。

林喬見她接了過去,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是從來沒想過對她做些什麽的。

嫁了他,他也是沒得選。

他不會因為自己就去責怪一個不能決定這一切的無辜人。

他還沒有喜歡的人,對此也并非太過介意。

公主是聰明的,審時度勢,他不得不說,這讓他省了很多麻煩。

他心上一動,再次擡眼看過去。

祈靜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細白的手指握住青瓷,小口小口地啜飲着,唇色有些濕潤的紅,連發梢也溫柔得不像樣子。

這樣就好。

應該沒有事情了。

喝罷茶去,屋內就又恢複了寂靜。

祈靜喝了世子爺的茶,有意打破寂靜。

“世子真是烹得一手好茶。”

林喬忙收回眼。

有些受驚似的。

他竟然看了她那麽久?

“殿下誇獎了,也不過爾爾。那書櫃上有些雜記,殿下覺得無趣,不妨看看。我先去看書了。”

她應該沒發現,林喬舌尖抵着牙齒,磨了磨,握書的手指猛地松了又猛地一緊。

有點慶幸,還有些異樣。

回過頭,他卻不記得自己都看了些什麽,只有些餘韻,在等涼風慢慢吹散。

“好,謝過世子。”祈靜沒想到,林喬居然要和她一起看書?

不過還好。

她安之若素。

未至午時,便有人引薦進來。

是春秋進來的。

“少夫人,客來了。”

林喬立起身來,書上的字他根本就沒有看下去幾個。

祈靜合上雜記。

長身玉立,“走吧,娘子。”

祈靜微微一笑,“是,夫君。”

林喬心神一晃,身旁的拳緊了緊,卻又松開。

欲蓋彌彰。

花廳上。

一個只着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坐在一旁,細細的品着茗。

日光微微一遮。

來人了。

他迫不及待地擡眼望去。

少女漫步走過來,雖是年紀尚小,可該有的風姿仍是不減。

男子的眼眶有點濕潤。

逆着光,他仿佛瞧見了另一個人。

一個有些小任性又格外懂事的姑娘。

二八芳華入了宮又早早香消玉殒的人。

“靜兒。”他站了起來。

原本也是有威儀的穩重人忐忑不安。

“舅——舅舅。”祈靜本以為說出來不會很順口,此刻卻意外流暢。

血緣相親。

血緣至親。

林喬在花廳外猶豫了一會兒,沒有進去。

小雙扶着祈靜的。

“家主。”她徑直跪下,沒有隐藏。

春秋和點香都在。

“起來吧。”高子儀上前去扶了她起來。

春秋和點香面色不變。

小雙沒刻意瞞着,家主說沒有必要。

“這些年,是我晚了,來的不及時。”

他話音是淡淡的,仔細聽,卻也是微顫的。

祈靜搖搖頭,她說不出其他話來,只是一個勁兒地說着,“不晚,不晚。”

就像個小孩子。

“你和你娘真像。”

祈靜低着頭,珠翠一搖一搖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說道,“舅舅,我不太記得了。”

她的話音打着顫兒,哭腔隐隐,擡起眼,眼眶已然是紅了。

母妃離去的時候,她也不過尚未滿四歲,即使拼命告訴自己要記着,但女人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最終,都變成了溫柔的光點。

只是記得那些子氣息,沁入靈魂的暖。

她也攬鏡自照過,看着自己陌生又熟悉的眉眼,暗暗問,當初的母妃,也是她這般樣子嗎?

高子儀拍拍她的肩,有些無措。

“靜兒,都沒什麽,你們姐弟兩個活着,就是你們母親最大的心願了。當初舅舅沒能攔住你母親,如今卻是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他是看着自己妹妹長大的,從冰雕雪玉的小團子一點一點長成搖曳生姿的大姑娘模樣,她是整個淮南高氏的驕傲,是他們一家的掌中寶,卻硬生生地,一別經年,深宮幽怨,無聲無息,像秋葉一樣,消亡了去。

如今看着這雙和妹妹一樣的眼睛,無邊的悲痛溢上心頭。

他喉頭滾了又滾,“靜兒,你聽我說,你要過的好好的,淮南高氏為此,哪怕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你和小七都是舅舅的家人,舅舅在,你們就放心。”

祈靜慢慢地點頭,“舅舅。”

她跪在高子儀身前,行了叩拜大禮。

高子儀忙扶她起來,“這是做什麽?你不知道,淮南那邊,你二舅舅他們都想來,若不是淮南那邊離不了他們,他們定會親自來看你的。”

“我知道,舅舅。”祈靜臉上的淚水漣漣。

“安國公府世子對你好麽?”高子儀問道。

祈靜看到那雙眼裏滿是對她的關心,別無其他摻雜。

她心頭又是一股暖流沖刷過,過去十五年難熬的日子,被迫低下的頭,似乎都不算什麽了,“安國公府很好,舅舅。”

“那就好。”高子儀颔首。

他中年儒雅,穩重溫爾,手段淩厲,少有這樣明顯關切他人的時候。

“對了,這次我還給你帶了個人,薛大夫。”高子儀身後閃出一個人。

一個矮小又精神矍铄的白發小老頭站在祈靜的面前。

“薛大夫,這是我侄女,我還有一個侄子,拜托您照料好他倆的身體,解了他倆身上的毒,子儀不勝感激。”高子儀躬身行過禮。

白發小老頭嘴角一撇。

“這個時候知道客氣了?只要東西給我留着就成。”

高子儀笑道,“那是自然,自然。”

祈靜也見過禮。“薛大夫。”

小老頭餘光掃了掃,“你這侄女倒是比你好多了。”

額外的話也沒說上太多。

等到林喬進了花廳的時候。

高子儀交代完最後一句,“小七的事情,我再安排,你別憂心了,靜兒。”

祈靜點點頭。

林喬倒是什麽也沒有聽到,不過無所謂,事後春秋總會告訴他的。

他心裏此時暗自嘀咕的是另一件事情,“叫什麽靜兒,才見了第一面,好嗎?”

待進去了,他還是規規矩矩行了禮。

“晚輩林喬見過舅舅。”

高子儀卻又是大不一樣。

他沒有急着讓林喬起來。

他掀掀茶蓋,悠然喝了一口,才淡淡應下。

“林家小子,今日我為何前來你也是清楚的。”

林喬颔首,“自然是清楚的。”

高子儀內心其實也有些驚訝,這年輕人看起來聰穎的很,哪裏和暗報上一樣,是個風流的繡花枕頭?

不過這樣也好,有些話和聰明人更好說。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覺得,之後林喬會好過嗎?

林喬:我媳婦的娘家跟我搶媳婦。

祈靜:我就喝茶,不說話。

高子儀:你娶靜兒,問過我了嗎?

一衆舅舅:就是,問過我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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