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熱茶漸漸涼透,茶葉打夠了旋,沉在了茶杯底部。

祈靜只是把它又熱了一遍,安靜的。

燈燭芯劈裏啪啦的響,細微的聲響也被無限放大。

祈靜也不喝,就是那樣看着。

月生中天。

裘七苦着臉,“世子,您真要這樣做?”

林喬扶着馬車棱靜靜站着,漂亮的眼睛掃過來。

裘七閉了嘴。

咚咚咚的開始大半夜擾民。

“誰呀?”

店家舉着燭火開了門。

裘七跟着走進去,末了回頭,“世子,我去買,您先上馬車,夜裏風冷。”

入了秋,夜裏的風像惡鬼,卷着京城的旌旗。

薄薄的烏雲慢慢移着,擋住了那本就黯淡的月亮。

林喬沒有回馬車裏頭去。

風吹走酒的腥臭,也卷動他本就算不上厚重的袍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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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紅衣,獵獵作響。

裘七掂着食盒出來,跟店家告了罪,多添了銀子,半響才出來了。

林喬彼時已經進了馬車,只是唇有些幹裂,面色有點蒼白。

但喝酒本就是緋紅的臉,就算被冷風吹過,乍一看,也看不出什麽。

林喬聲音有些啞,“走吧,回府。”

馬車奔馳着往府裏趕過去,林喬泛着涼意的指尖捧着微熱的食盒,人卻不知道在想什麽。

祈靜起初捱的着實難受,但後來,她開了窗。

涼風鑽進屋子。

秋末,蟬兒都死得差不多了,只有寥寥幾只還堅持唱着零落的不成樣的調子。

祈靜坐在榻上,看着白霧漸漸消散。

溫過的茶又徹底涼透。

她一動也不動,脊背挺得很直,唇抿得死死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

吱呀的一聲,門開了。

祈靜的腿已經坐麻木,或者凍得麻木。

榻就設在窗邊,風攪動她的頭發,透過薄薄的寝衣,透到心裏去。

“回來了。”她聲音有些輕,像不經意的呓語。

林喬難得有些手足無措,他把食盒放在桌上,“回來了。”

他如今的面色已然是潮紅。

“喝酒了?”

“沒多少,只一兩杯。”

林喬身上的酒氣早淡的快沒有了,他有些心虛,莫名其妙。

“世子爺帶的什麽?”

林喬下意識要擺出那副纨绔的樣子,手已經摸到了腰間的扇子。

可還是縮了回去。

“是——是一點點心。”

祈靜沒再答話。

她準備從榻上下去。

腿是酸麻的,她卻連眉頭都未動一下。

淡的,沉默的。

林喬在祈七身上見到過的,只不過祈七年紀小,還不是特別顯。

腿忽然沒了力氣,身子一軟,便往一旁倒了過去。

祈靜飛快皺了一下眉,試圖拽住榻邊。

只是遠了些,她來不及夠到。

天旋地轉。

臂上一沉,一股托力扶着她站好。

是林喬。

祈靜眼神都未分給他一個,輕輕拂下他的手,“謝過世子爺了。”

她的說辭還是那麽客氣有禮。

林喬對上她的眼,忽然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皚皚的冰雪,好像都埋在那雙眼睛深處。

祈靜轉身往床榻上走過去。

“殿下,吃糕點嗎?”

林喬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脫口而出,不假思索。

他只是有些後怕,後怕而已。

祈靜的動作停住,“我不愛吃鹹的。”

林喬忙道,“有甜的。”

事情的發展有些奇怪。

最後兩人都着寝衣,在桌子旁坐了下來。

祈靜取出精致的紋金筷碟。

林喬掀開食盒,把一碟一碟的小點心都擺列在桌子上。

“這是東酒樓新出的糕點,聽說味道還行,正好順路,就帶回來些嘗嘗。”

祈靜的眼睫微微閃動。

“這幾碟呢,是鹹口的,這幾碟呢,是甜口的。”

祈靜低低“嗯”了一聲。

她問道,“世子要喝些小酒嗎?”

林喬手上一停,忙搖搖頭,“不用不用,已經入夜了。”

祈靜應下,垂着頭,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用吧,殿下。”

精巧的銀筷夾起微黃的豌豆糕,雪甜的桂花糕。

“怎麽樣?”林喬問道。

“還好。”

祈靜慢吞吞夾了一個又一個鹹口糕點。

往林喬的碟子裏。

林喬:其實我已經吃過飯了。

【但總感覺說出來就玩完了。】

他只得吃了一個又一個。

“好吃麽?”

這次是祈靜問他。

“嗯。”

月光傾瀉下來。

祈靜原本冷淡的眉眼竟然有了幾分柔和恬然。

林喬知道,那都是錯覺。

夜裏兩人相對而食。

結果就是,難以消化!

林喬是真的難受,撐的。

見祈靜放下筷子,他微不可差的松了一口氣。

“睡吧。”祈靜上了床。

林喬渴得很,吃點心本來就很幹。

他見桌上還有着涼茶,便一口氣咕咚咕咚飲盡,可算是解了幾分。

咦,六安瓜片?

唇齒間還有淡淡的茶香。

林喬眼神頗為複雜,他瞧了一眼已經翻身背對着他睡過去的祈靜。

張了張口,又什麽也沒說。

熄了燈,便也就睡了。

第二日清晨,兩人誰也沒有用膳。

婢子敲了敲門。

“世子?少夫人?”

林喬掙紮着從榻上翻身起來,天光大亮,他伸手遮住。

“別喊了。”

他腳剛碰到地,便察覺到不對。

腿也是軟而無力的。

往來十幾年的作息卻在今日被打破了。

他碰碰額頭,有點熱。

吹冷風吹的~

他看見床上的錦被還沒整理,隆起一個小包。

他掀開,卻看見祈靜臉上挂着淚痕在裏頭團成很小的一團。

嘴裏模模糊糊念着,“母妃”。

他伸手一碰她的額頭,燙的要死。

祈靜顯然意識混亂了。

他盯着她面色潮紅的臉蛋,和他昨晚剛喝完酒時一樣。

嘴裏不清不楚罵了一句。

“真是上一世作了孽欠了你的。”

他用被子把人裹好,惡狠狠卻下手輕柔,拂開祈靜臉上的被汗黏住的頭發,小心翼翼把人安置好。

淚痕已經看不出來了。

他直接揚聲喊了人,“去,把醫郎給我叫過來,不,不對,醫女!”

祈靜只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夢裏重複着母妃離開。

額上忽然清涼。

是一只手。

之後就是苦極了的藥。

聽到有人還在高聲喊着蜜餞。

然後她的嘴裏就被塞進一口甜甜的。

她無意識的咽下去,之後就又是一場大夢。

但這場夢裏,母妃抱着她蕩了秋千,旁邊還有一個女人笑着,“妹妹的女兒将來一定出落的很好。”

她聽到母妃應了是。

然後意識就被漸漸抽離,什麽都聽不清了。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點香守在一旁,“少夫人,可是醒了?”

她喉嚨幹的不行,哪怕只是一個氣音也是撕裂的疼痛。

她只得點點頭。

“殿下,喝些稀粥吧。”小雙走了進來。

點香把軟墊子放在她腰後,喂着她一口一口喝了粥。

果然是稀粥,但還有些淡淡的甜。

喝完之後,她總算是好上了一點。

她試着說出話,頭還有些痛,但好多了。

“我這是怎麽了?”

“少夫人受了風,感了涼,便發熱了,幸好世子今早喊了我們過來看看。”

祈靜一怔,“那世子呢?”

回話的是點香,“世子也是發了熱,不過比殿下要好些。”

她又添了幾句,“也不知道您是為什麽發了熱,大夫說是受風,可您昨夜明明一直在屋裏。世子也是,昨夜坐着馬車從萬——從外頭直接回了府,裘七也是想破頭都想不出世子為何也感了風寒。這是秋末了,少夫人您可千萬注意身體。”

“那世子現在在哪兒?”

祈靜靠着床頭,眉眼沉靜,眼角有些嫣紅,整個人,哪怕虛弱病症折損幾分風華,也難掩她的美。

“在院裏的側屋那邊,大夫交待了,兩人一同養病不好,容易互相感染。”

祈靜松開交叉着的手。

“小雙,你去把那位大夫請過來。”

點香服侍着她換好衣飾。

沒過多久,老頭就走進了側廳。

“喲,生病了?”

祈靜也不惱,應了一聲。

“這病太小,我不看。”

祈靜也應下,“我找您不是為了這件事,是為了另一件,周郎顧能解嗎?”

她眉眼銳利,水紅的衣領映着她剛剛從病中恢複了一些的蒼白的臉。

小老頭一怔,“喲,想通了?”

祈靜點頭,“想通了。”

小老頭做出一副大發慈悲的樣子,“看在你如此誠心的份上,那我就勉為其難給你診診脈,手伸過來。”

腕上被覆上手帕,老頭摸着胡子診了好一會。

祈靜的心七上八下。

小老頭終于放下診脈的手,“好好調養,就沒事。人別作死,閻王都收不了你。”

祈靜一喜,“您的意思是?”

小老頭難得有耐心,“仔細照顧身體,別憂思過度,就能治好。”

他提着筆刷刷寫下了一大堆藥材的名稱,“盡早尋來。”

小雙接過去,掃了一眼,“一定。”

小老頭捋着胡子,“還有一昧藥材,是要做藥引的。”

小雙又掃了一遍。

小老頭老神在地說,“別找了,不在那裏頭,那藥啊,可是個好東西,只是下落,許久都沒找到了,此藥名喚臻草,所謂臻者,完美也——”

點香不耐煩了,“直接說到底怎麽整來?”

老頭瞪了她一眼。

才緩緩交待了藥草的下落。

主仆三人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出裏面暖心的小地方了嗎?

林喬為祈靜做的。

評論區猜到一個發一個紅包。

兩個以此類推。

嗯,小老頭說的對,人嘛,不能作死,除了自己作死,沒什麽可以幹掉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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