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露水
林頌音不知道,柏澤清躺到自己身邊以後,她是什麽時間睡着的。
在陽光透過窗簾間隙照向她的眼皮前,林頌音已經感覺到身旁難以忽視的動靜。
多年以來的防備意識讓她在睡夢中懷疑家裏進了賊,等到她費力地睜開了眼,就看到說好等隔壁暖氣運行正常以後就回去的柏澤清還在這張床上。
柏澤清已經坐起身,正在拿桌上的眼鏡。
他身上的白襯衣經過一夜的睡眠早已不複尋常的熨貼。
林頌音臉皺成一團:“你怎麽起那麽早,把我都吵醒了。”
林頌音不懂他怎麽出國度假還非要醒那麽早,特別是他昨晚也算是做了半天體力活,難道不累嗎?
柏澤清沒有想到,自己再睜開眼已經過了九點。
有記憶以來,他好像從沒有在這樣的時間點起來過。
他知道林頌音有起床氣,她前陣子剛醒來就見到他時,說話的時候眉頭會蹙着,眼睛只是半睜着,仰着下颌,像是努力在透過眼睛的縫打量他,又像是根本不想看清他。
她半眯着眼睛的樣子,又讓他想起了昨晚。
吐珠帶露時分,她似乎也是這樣的表情。
他極力将自己的視線從她的臉上挪開。
“現在已經過了九點,你應該起床吃早餐。”
林頌音知道吃早餐的重要性,只是她這個年紀還做不到為了早餐犧牲美好的睡眠罷了。
她唰一下将被子拽着蒙住頭頂,像小時候生病時躲避媽媽喂過來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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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你去吃,你現在還在我的床上呢,可不可以不要教育我。”
柏澤清因為她這副神情,就這樣愣怔在原地。
半晌,他才沉沉開口:“首先,這不是教育。”
“然後呢,你要說這張床是你的?”她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來,聽起來悶悶的。
林頌音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愛和他擡杠,可能是他對着她老是突然唐僧……
他人還睡在她的旁邊,就又端起監護人的架子了。
這一次,柏澤清沒有說下去。
“總之,這不是教育。”
林頌音忽然又掀開被子,她依然維持躺在床上的惬意姿勢,問道:“那,什麽才算教育?”
她眨了眨眼睛,對上柏澤清平靜無瀾的雙眼後,故意開口:“打屁股嗎?”
柏澤清盯着她,眼裏掠過一陣難以言喻的情緒。
昨晚他最後一次為她清理時,有口勿過的。
他的手掌也無數次掌握過。
柏澤清沒有說話,眼神卻無比熾熱。
林頌音卻像是發現了什麽驚人的事實似的,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天啊,柏澤清,你真是讓我越來越吃驚了,原來你在這事上竟然好這口嗎?”
柏澤清正色道:“我沒有這種愛好。”
“是嗎?你好像不太了解你自己哦,”林頌音帶着調笑的眼神還在他的臉上流轉,不開玩笑地說,“不過你就算有也不行,我才不會讓你打。”
柏澤清試圖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緩,“我說了,我從來沒有這個想法。”
他們不該這樣。
就算昨晚已經做了那樣的事,至少現在,他不應該坐在這裏,聽她胡言亂語。
林頌音根本不信他的話,你之前還說自己對肢體接觸沒有需求呢。
“是嗎?”
林頌音又想起柏澤清昨晚是怎麽扣着她的腰,最後她受不了到想推開他的頭都不行……
這個變态控制狂,之前怎麽好意思跟她說自己沒有一點控制欲的。
“當然。”
可是柏澤清還是沒有離開。
他現在在這裏,是還想要再做點炮友之間的事麽?林頌音這樣想着,視線不自覺地從柏澤清滴水不漏的臉上向下。
其實,昨晚很多個時刻,她都能感覺到他好像很硬。
現下,那裏似乎沒有比昨晚好在哪裏。
“幹嘛?”林頌音發現,原來和一個人的身體無比接近以後,即使心靈好像沒那麽近,相處狀态也會徹底發生變化,就好像現在,她不止敢開玩笑似的和柏澤清說“再那樣,我就會親你”這樣的話,她會開一些更為過頭的玩笑。
又或者,就算玩笑成真,那也沒什麽關系。
“你還在這裏,是想要繼續和我做點晨起運動?”
柏澤清側過身,不露痕跡地将手插進自己的口袋裏。
“現在,已經不算早晨。”
林頌音沖他皺了皺鼻子,真無趣,現在又開始裝一本正經了。
“你是唐僧在世嗎,又開始念念念的。”
柏澤清注視着她,他很想問:你現在對我皺着鼻子,是知道自己這樣很可愛麽?
但是他沒有問。
因為柏澤清從不問知道答案的事。
等柏澤清離開自己的卧室,林頌音才像八爪魚一般全身癱在自己的床上,哦不,柏澤清家的床上。
她這是真和柏澤清開始內部消耗了嗎?昨晚一開始,其實除了視覺上的刺激,她沒有特別強烈的感受。
柏澤清的手指和他的嘴唇一樣,最初都是有力但沒有章法,一開始并不會讓她多麽舒适。
但大約他是一個天生的觀察者,他的眼睛自始至終地注視着她面目上的表情,他的耳朵傾聽着她的聲音。
最後,他勢如破竹、以一種刻不容緩的姿态将她帶到終點。
好吧。
既然快樂是真的,林頌音覺得自己還能忍受柏澤清在其他的時刻做唐僧。
至少,他目前沒在做那事的時候,管她發抖的姿勢是不是不夠淑女?
林頌音洗漱完以後,換上了衣櫃裏另一套紅色睡衣。
她趿拉着拖鞋走出走廊,還以為柏澤清會帶她出門吃飯。
沒想到,他穿着和自己的同款睡衣套裝站在廚房。
不過,他身上是藏青色的。
柏澤清的飯菜做得簡單,林頌音本來想問需不需要她的幫忙,只是,柏澤清并沒有看她,就将旁邊一杯榨好的看起來淡淡綠色的果汁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這不會是黃瓜汁吧?芹菜汁?”林頌音承認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抗拒。
柏澤清說:“牛油果香蕉奶昔。”
“好喝嗎?”
“可以嘗一下。”
“哦。”
林頌音嘗了一口,發現并不難喝,就站在他身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完了。
柏澤清烤了牛肉薄餅、将沙拉拌好後,又做了龍蝦奶油意面。
意面煮好以後,柏澤清對她伸手:“盤子。”
林頌音幾步走到一旁的碗櫃裏拿出一個比巴掌大一點的盤子,這已經是那裏面最大的盤子了。
“這個行嗎?”
“再大一點,大的盤子在櫃子下。”
“哦。”
十一點鐘,兩人開始在餐桌上吃早午餐。
這一餐飯,他們依舊沒有說什麽話。
只有一次,林頌音的嘴角上沾了意面上的奶油,她本來下意識地想直接舔掉,結果眼神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柏澤清。
柏澤清在這時也看向她。
他口中依舊慢條斯理地咀嚼着沙拉中的蘆筍,對上她的目光,将身邊的紙巾盒推向她。
林頌音接過來以後,條件反射地問:“你在這裏,不用手帕了嗎?”
柏澤清怔了怔,不知怎麽忽然笑了一下。
“睡衣裏沒有,”他問,“想用手帕?”
林頌音立刻想起昨晚他怎麽也沒辦法完全清理時,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了手帕幫她擦。
林頌音連忙搖頭,“我不用,随便問一下。”
“嗯。”
林頌音從前在家裏吃飯總是很快,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柏澤清吃飯總是不疾不徐,所以她也被他影響了。
兩人這一餐,一吃就吃到了十二點半。
吃完以後,林頌音自然而然地将空盤子放到進了水池。
“我可以做點什麽嗎?”這次,她問出了聲。
柏澤清搖頭,“有洗碗機,不用。”
但是他也沒有讓她回房休息。
林頌音住進他家的兩天,好像什麽事也沒做過。
今天這飯又都是柏澤清做的,她現在就回房間休息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她選擇貼着廚房的牆面站着消食。
柏澤清将盤子一件一件放進洗碗機,突然側頭看過來,就看到林頌音靠牆站在那裏,不知道在發呆還是在幹什麽。
“怎麽不回房間?”他低聲詢問。
林頌音想了想後,回道:“消食,你找的那個形體老師說吃完飯以後靠牆站半小時很好。”
柏澤清靜靜地聽着,嘴角噙着很淡的笑容:“老師這麽說?也包括你現在歪歪扭扭的站姿麽?”
林頌音直覺他又要開始了。
她頓了頓,忽然指着牆壁上的一處,尖叫了出來。
“啊啊啊,壁虎!”
盤子瞬間被丢進水池裏,發出了砰一聲。
柏澤清兩步跨到她身邊,因為手心還沾着水,所以他只是用手臂環住她,将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裏。
這幾乎是發生在兩秒以內的事。
柏澤清垂眸,就看到林頌音眼睛睜得很大地盯着自己。
她不說話,也沒有什麽別的反應,柏澤清以為她是被壁虎吓傻了。
他幹燥的手腕在她背上安撫性地輕撫。
他低下頭,靠近她。
“什麽都沒有,”柏澤清在她耳邊耳語,“而且我在這裏,你為什麽要害怕?”
他聲音輕柔到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林頌音就這樣被他摟在懷裏,她呆呆地仰頭注視着他,半晌才錯開目光,掙開了他的懷抱。
她別扭地輕咳了一聲,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
“你們男人果然就吃這一套,”她聳了聳肩,“不過,我才不怕這些東西呢。”
她語氣輕快,“你家一看就沒有好吃的,比常駐我家的那只瘦多了。”
但是柏澤清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其實,林頌音剛剛只是以為柏澤清又要開始指手畫腳,所以故意吓唬他一下。
她根本沒有想到柏澤清是這樣的反應。
她以為他會呵斥她,讓她小聲一點,又或者嘲笑她,這麽大的人連壁虎都害怕。
柏澤清目光審視地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麽,他半晌才開口:“這裏确實沒有什麽吃的。”
林頌音“哦”了一聲,打了個哈欠:“我好像困了,如果沒有我能幫的忙的話,那我回房間了。”
柏澤清目光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
“嗯。”
回到房間以後,林頌音想起很久遠的小時候。
那時候她連蟑螂都害怕。
每次在廚房看到蟑螂時,她會尖叫到媽媽都會兇她。
有時候她叫得太大聲,媽媽還會問她怎麽這麽矯情。
後來,等到姥姥也沒了,家裏的壁虎似乎是那個空間裏唯一的活物了。
剛剛,她有那麽一瞬間忽然想:可能,如果是那個時候的自己擁有這個擁抱,會很好的吧。
因為,真的有點溫暖。
只是,她已經長大了。
林頌音真的很早很早就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