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羅曼蒂克

林頌音這個生日還沒有許願。

她很喜歡劉媽,但是下樓的時候,她還是許願千萬不要碰到劉媽,因為她其實沒那麽喜歡撒謊。

願望實現了。

這一次,林頌音沒有用易競留給她的司機。

她在冷風裏等了十分鐘才等到網約車。

還好,她記得柏澤清住的地方的名字。

坐在車後座時,車燈亮着,林頌音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輕快,至少這個瞬間,她是依靠自己的感性在做決定。

而這一次再去柏澤清家,和下午坐在柏澤清車上去他家時的心情全然不同。

車離柏澤清家越來越近時,林頌音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當然了,林頌音了解自己的德行,一會兒見到柏澤清時,她一開始肯定還是會表現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樣子,不過這一次,她不會裝很久的。

她會裝作無意地把易競剛剛的話告訴柏澤清,只要他表現出不贊成的态度,那麽她就會……她會怎麽做呢?

她苦惱地想着。

林頌音也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會試着對他誠實的。

車已經到了別墅區外,林頌音記得門衛室距離柏澤清的別墅還有一段路。

司機是一個大她十來歲的姐姐,她看得出林頌音的着急,好心地說如果門衛同意的話就把她再往裏送一送。

林頌音打開車窗,還沒有開口說自己來找哪家戶主,就看到門衛已經放行。

Advertisement

下午她跟柏澤清來這裏的時候,值班的就是這個門衛叔叔。

林頌音感激地沖對方笑了笑,她沒想到一切都這麽順利。

車往裏開了一段,林頌音才下了車。

晚上的路看起來跟白天不同,她坐在車上不太能找到柏澤清的那棟樓。

好在別墅區內的路燈早已亮起,就像在指引着她。

林頌音方向感差,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只匆匆來過一次的柏澤清的家。

在看到柏澤清的車時,林頌音的臉上終于綻放出笑容。

她真的找到了。

等到她視線再往前看過去,就看到那個她正在尋找的身影正伫立在他家的大門口。

只是因為被小花園的樹枝遮擋,林頌音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頌音終于感覺到驚喜。

她笑着往那個方向快步跑去,正想要開口叫他,這時才注意到柏澤清為什麽會站在門外并沒有進去。

她腳步頓在原地,就看到柏澤清的身前站着一個矮他一頭,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女人。

她的裙角在風中搖曳。

林頌音想起易競說的,柏澤清周一就要開始工作了,可能這個女生是他公司的員工,提前把工作內容告知柏澤清。

林頌音沒有多想,她只是忽然想到她有那麽一瞬間差點忘記一件事,那就是她和柏澤清不太方便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外人面前。

因為他們之間還沒有可以公之于衆的合适的關系。

這樣想着,林頌音站到了牆面背後。

“大晚上的還這麽忙,講事情就不能快一點嗎?”她低下頭小聲吐槽道。

從溫暖的車廂裏出來,她慢慢開始感覺到冷了。

早知道,林頌音就應該帶一件柏澤清的大衣出來,現在還能取暖,而且易競就快回來了,他的衣服放在那裏也不是辦法。

這樣想着,林頌音又回頭看了一眼。

柏澤清真是可惡的資本家,這麽冷的天,談事情都不請人進去談的,給他打工真倒黴。

她從口袋掏出手機,打算趁着等人的功夫打開app背幾個單詞。

不久前和柏澤清去法國,林頌音才發現原來勤背單詞真的是有用的,至少在她有勇氣和別人交流時,能夠更快地讓對方理解自己想說什麽。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轉回頭,就看到柏澤清終于推開了他身後的門。

只是,那個女生并沒有離開,而是跟在柏澤清的身後進去了。

林頌音面上的表情在這一刻凝滞住。

她幾乎是第一秒就認出路燈下一閃而過的側臉的主人。

那才不是柏澤清公司的員工,是易競的女兒,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易舒語。

林頌音不會認錯,因為禦林別墅的角角落落都留着她從小到大的照片。

其實林頌音看到那些照片,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媽媽去世以後,林頌音是從姥姥的口中得知,易競在認識易舒語的母親以後,抛棄了她的媽媽。

是易競欺騙了兩個女人,她媽媽沒有錯。

所以在被易競找回來以後,林頌音想到和易家有關的任何人,都無愧于心。

但是現在,在得知禦林別墅是易競妻子的房子……易競對不起她,可是易競的妻子沒有。

他們女兒的照片光明正大地擺滿所有的角落,而她她偷偷摸摸地住着人家的房子,為了不被發現,行李随時會被收起、藏進儲藏室。

就像現在,易舒語可以進入從小一起長大的柏澤清的家,而她卻躲在陰影下。

林頌音低頭看着自己的影子,影子很長,但是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渺小。

她知道自己該走了,但是還是站在原地,拿起了手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只是她的號碼還沒撥完,手裏的電話就響了。

是柏澤清。

林頌音忘了是什麽時候給他的號碼改了備注:【當代教育家】。

在看到這個備注時,她還有心情微笑。

只是這笑容沒能持續太長的時間,就像她那有時效的沖動。

林頌音在冷風裏接通了電話。

“喂。”她說。

“才看到你給我打的電話,怎麽了?”柏澤清的聲音較之往常有些低沉,似乎刻意放低了音量。

今天早上在她的房間時,他也曾這樣對她說話。

那個時候,林頌音覺得他有點溫柔,但是現在,她只會想那是因為他身邊有人。

“嗯,我是想說,我和老東西打完電話了,你現在要不要來接我去吃蛋糕?”她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很正常。

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麽心理這樣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答案。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林頌音只能聽到電話那端的呼吸聲。

終于,她聽到柏澤清開了口:“我這裏有一點小事,可能需要一點——”

林頌音沒有興趣在聽下去了,她知道自己是個吝啬的人,她給自己的感性時間就只能到這裏。

林頌音想,她好像從來沒有隔這麽近的距離給柏澤清打過電話。

這種感覺有點浪漫。

他們之間有很多浪漫的時刻,但好像都是柏澤清對她做的。

這次是她主動的。

但這是第一次,好像也是最後一次了。

“那真可惜,吃不到巧克力草莓泡芙塔蛋糕了。”她發自內心地說。

柏澤清在那頭無奈地笑了一聲,笑聲很低。

“會吃到的,等一下。”

林頌音聽着他的聲音,依然覺得很悅耳,很好聽。

她打了個哈欠說,“算了,我才不要等你,而且我困了,準備睡覺了。”

柏澤清是在這時才意識到林頌音是認真的。

他在那頭沉默了幾秒問,“那蛋糕怎麽辦?”

林頌音沒說話,她已經迫切地想要挂電話。

“你自己處理吧,我準備洗澡了。”

“我馬上去找你。”

林頌音搖了搖頭,“你非要來的話,明天早上再見吧,我現在真的困了。”

手機的聽筒将她的情緒模糊化,柏澤清在聽到“明早再見”這四個字的時候,那顆隐隐不安的心才落回原地。

可能她今天真的很累,而且她總是很愛睡覺。

“好,生日快樂。”

挂掉電話以後,他回到大廳,看到正在四處張望他客廳的易舒語只覺得煩躁無比。

他現在本該在去接林頌音的路上。

“你有什麽問題不能問你的爸爸?”他對着她全無耐心。

“他對我會說實話嗎?我是沒長腦子?跑去問他?問他我還不如直接去問他給我找回來的姐姐。”易舒語随口說道。

柏澤清這時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不準去找她。”他說。

“你千萬別激我,我從小就叛逆。”易舒語從小最煩大人因為柏澤清比她大幾歲,就讓她聽他的話。當然,他也沒那個愛心理她,他們認識多年,話都很少說上幾句。

她喜歡把他當空氣,而柏澤清是真的把她還有許多無關緊要的人當空氣。

只是這一次,易舒語對上柏澤清緊張的視線,她才後知後覺地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也是,不然他怎麽好心讓她進來說。

她捂着嘴巴“哈”地笑了一聲。

“Oh my Gosh!”

……

而林頌音最後看了一眼柏澤清屋內的燈光,柏澤清似乎對她說過一句話,不要對他有太多的好奇,所以,這一次,她不打算好奇任何事了。

重要的是,她不會進入那棟房子。

因為他們并不相配。

這一刻,林頌音心裏這盆短暫燒開的熱水終于開始冷卻。

回去的路上,她給易競發去一條消息:【我可以跟許家的兒子周日見嗎?】

【當然,你明天好好準備,有問題随時跟爸爸聯系。】

這一條,林頌音沒有再回複了。

第二天早上,林頌音醒得很早,明明昨晚并沒有吃什麽,可是一夜過去,她還是沒有饑餓感。

劉媽上來叫了她一次,她也只是說,等餓了再下去。

劉媽沒有再說什麽,她下了樓,就看到柏先生正站在大廳內,神情看起來很冷峻。

劉媽昨天聽易競講起過,柏先生下面應該不會再過來,她沒想到今天又見到了他。

“柏先生,要吃早飯嗎?”她客氣地問道。

但是柏澤清像是根本無心聽她的話,只是問:“她人呢?”

劉媽看他的樣子,懷疑小林昨天和他鬧了不愉快,也只是說:“到現在還沒下樓呢。”

柏澤清“嗯”了一聲後,沒有再說任何話,直接上了樓。

他在來的路上才注意到昨晚十點多,易競給他發來的消息。

易競說了不少話,但主題圍繞着“下面不用麻煩你照看林頌音了”這一點。

柏澤清對此只能想到一個理由:易競打算讓林頌音跟許見裕見面。

他一路将車開得飛快,但是他沒辦法直接問易競,因為易競從來沒有告訴他聯姻的事。

他只能來問林頌音。

柏澤清想,或許有那麽一個可能。

林頌音可能會改變主意。

如果她只是喜歡錢,那麽……那麽他可以給她,他理智全無地想。

但是在他推開門,對上林頌音略顯冷淡和懶散的目光時,他的信心消失殆盡。

是林頌音先開了口。

“我還以為你會帶着蛋糕上來。”

“劉媽在,不方便,我放在了車裏。”

“你不是說過夜就不好吃了?”

“嗯,所以買了新的,要去吃麽?”

這一次,林頌音搖了搖頭,“不了。”

柏澤清不動聲色地盯着她看,許久才出聲:“易叔叔告訴我,下面不用再來看你了,你知道麽?”

林頌音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回答:“知道,他讓我去見許見裕。”

柏澤清感覺到看到易競信息時手心發冷的感覺又出現了。

“所以,你答應了。”他的嗓音低啞。

林頌音沒再看他,只是在看易競發給她的文件。

“對。”

柏澤清聞言瞳孔放大,他死死地盯着她。

他一直知道她的情緒化,但是他不懂只是過去了一個晚上,為什麽她會有這樣的變化。

“為什麽要答應?”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前所未有的艱澀。

林頌音終于擡頭看他,她努力擺出一張無所謂的臉。

“怎麽這麽問?你會出現在禦林山莊,不就是為了這天嗎?我當然會答應。”

柏澤清僵站在原地,感覺到無盡的自厭,他問了一個蠢問題,但是他已經為林頌音做了太多的蠢事,早就不差這一件。

“我以為,”他眼中掠過一陣慌亂摸不到邊際的憤怒和慌亂,“我以為,你會改變主意。”

林頌音聳了聳肩,她想得很清楚了,昨晚她就在為今早做準備了。

“我這麽物質的人,不會輕易改變的。”

柏澤清盯着她這張不為所動的臉,有一種近乎要發瘋的沖動。

他迫切地想要撕掉這張面具,為什麽對着他,她還是這樣。

“錢?只有他有錢麽。”

他在說什麽?他已經一無所知了。

林頌音終于感覺到一絲疲憊,面對柏澤清竟然會比應付易競還要累,她不會再讓自己的心亂了。

她不會去問他昨晚和易舒語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其實她知道,他們很可能什麽事都沒有,只是進行了很正常的聊天。

但是她連在意都不可以去在意。

她可以不要自尊心,不去想自己現在睡着的床很可能是易舒語小時候的床,但是她不接受自己身邊有個人一直在提醒她,她和易舒語之間的天差地別。

特別是,那個人不能是柏澤清。

原來月季在見到真正的玫瑰花時,會想要低下頭的。

她不想羨慕別人的。

林頌音一直覺得,羨慕就是美化過後的嫉妒。

她不想要嫉妒易舒語。

因為那樣很可悲,媽媽一定會傷心的。

“我記得我在裏昂就說過,我會見他,如果不讨厭,我就會為了錢跟他結婚。”她的聲音是強撐以後的冷淡。

這句話是說給柏澤清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人沖動一次是年輕,但沖動第二次那就叫愚蠢了。

柏澤清在得到她堅定的回答以後,眼裏最後一點光亮終于熄滅了。

他點了點頭。

“既然你決定了,昨晚為什麽讓我今早過來?”柏澤清知道自己已經不清醒了,不然他不會說出下面這句話,“打算和我來個分手火包?”

林頌音聽了柏澤清的話,怔了一瞬,過了好久,她才去看柏澤清的眼睛。

“本來是想讓你拿走你的外套的,易競就快回來了,你的衣服放在這裏,我沒辦法解釋,”她的眼神很平靜,甚至露出了笑容,她希望這個笑容看起來毫無瑕疵,“但是分手火包,你想的話,我當然不會拒絕的,畢竟我還沒和許見裕見面,你這樣也并不違背道德。”

柏澤清那雙漆黑的眼睛就這樣無望地盯着她看,就在林頌音以為他會轉身離開時,他突然走上前來,粗暴地俯下身體,将她按在床上親吻。

林頌音就這樣任他親了幾秒後,才開始回吻。

房間中只剩下激烈的唇/舌相纏的聲音。

柏澤清眼睛盯着她,他什麽也沒有想,就像在毀滅一切地吻她。

而身下的人像是從前每一次接吻那般回應,但是就是不對,唇舌的觸感沒有變,但是在她的手觸碰到他口袋時,柏澤清忽然感覺到一陣近乎麻木的冷。

那裏裝着他給她準備的生日禮物。

但是原來,她可以戴上任何人送給她的戒指。

他對她而言,毫無特別。

柏澤清終于神情黯淡地将自己的唇抽離,就隔着幾公分的距離盯着身下的林頌音。

她的眼裏也是一片清明,即使她的嘴唇是腫的。

這真是他們之間最爛的吻了,柏澤清記得那個在巴黎的雪夜,他就曾将林頌音的唇吻出了血,這一次,他又犯錯了。

但是健康的感情不應該只帶來傷痛。

他突然感覺到挫敗,血管裏的血液開始冷靜,柏澤清閉上了眼睛。

許久,他回神一般地睜開了雙眼。

他毫無溫度的目光就落在她的唇上,指腹輕輕地摩挲過她的嘴唇。

“對不起,又把你吻出血了,”柏澤清知道自己身體某個部分在分崩離析,但這是最後一次了。

柏澤清自嘲地笑了一下,明明是嘴唇在流血,他竟然會感覺到心痛。

真廉價。

說完,他終于一言不發的從床上起身。

這一次,他忘記将身上的衣服弄平整,什麽也沒說地走到衣架旁,拿過上面一件大衣,他自己的。

林頌音躺在床上,只是側頭看他的身影。

“還有一件。”她知道,她可能只是想說話,“你不要了嗎?”

這一次柏澤清沒有回頭。

“有點沉,不要了。”

“那怎麽辦?”

柏澤清在原地停留了幾秒後,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說:“不難的,扔掉就好了。”

将一切打亂他生活的東西扔掉,他就可以回到正軌了。

就像林頌音對待他一般。

他不會是那個唯一被留下的人。

說完這句話,他沒有再停留。

林頌音聽到開門聲,空曠的房子裏,柏澤清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正如十歲生日時,她拒絕了他的蛋糕,跑開後,背後他的聲音。

從上個月,他出現在禦林別墅的那天起,林頌音就在期待他退出她生活的一天。

林頌音聽到樓下車胎摩擦過地面的聲音,靜靜地想:原來這才是她的生日禮物嗎?

雖然遲來了一天,但是好在,以後不會再有人讓她分心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