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羅曼蒂克

林頌音是在3月中旬才感知到春天的氣息。

她是在這個月初申請到了在江大旁聽經管課程的機會,這樣也好适應九月開始的MBA課程。

這旁聽的機會自然也是易舒語教她搞定的,雖然她要花比在校的大學生更高昂的學費。

林頌音自從開始上課以後,有幾天沒有去易迅科技了,也有幾天沒有和易舒語見面。

林頌音從和易競撕破臉的那一天就從禦林別墅裏搬了出來,她把用易競的錢買來的黃金賣掉了一半,在江大附近買了一個七十平不到的房子。

周日下午,林頌音在江大的圖書館複習,看到易舒語發來消息。

【我在江大附近談事情,剛結束,出來見個面?】

林頌音正好看字看累了,也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便将東西收好出來了。

【馬上。】

因為江大不允許非本校的學生進入,林頌音也是靠借讀證才能進來,所以她和易舒語約在學校外的小亭子。

林頌音向她招了招手後,小跑着跑向了亭子。

十歲生日第一次見到易舒語的時候,林頌音怎麽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她成為可以約着見面的人。

她們現在竟然還變成了利益共同體。

“易競還有在騷擾你嗎?”易舒語問。

林頌音搖了搖頭,“他估計知道我油鹽不進,已經放棄了。”

“他現在成了失信被執行人,連飛機都坐不了,不然肯定要出國找我媽想辦法借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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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舒語打算拿出手機看一下今天的溫度,不小心點到了拍照的功能,結果對着林頌音的上半身拍了一張。

易舒語沒當回事,只是說:“男人,你的名字叫做活該。

“今日份的好消息。”林頌音沒心沒肺地說。

易舒語已經接連加了好多天班,被易競帶領過的公司透着一股迂腐的味道,想要改變需要時間。

她伸了個懶腰,兩個人就坐在亭子裏的臺階上看路邊的小花小草。

“對了,他還沒有找你嗎?”易舒語随口問道。

“沒有,”林頌音低頭拍了一下包上的灰塵,不知道為什麽,讨人厭的灰塵在春天看起來都帶着一絲生命力,林頌音的聲音透着活力,“誰要去找他,學習忙死了。”

“我看他能憋到什麽時候。”易舒語幸災樂禍地說。

她不用想都能猜得到柏澤清搶買股票以後就消失的原因,他怕林頌音不收下。

“那你和許見裕呢?離了嗎?”

林頌音搖了搖頭,“他最近一直出差,沒對上時間,但是快了吧。”

易舒語看到她包裏的書,“你那個MBA面試快了吧,不然我來充當考官提你幾個問題?你的推薦信可是我托人寫的,你要是回答不好我就丢人了。”

“等我準備一下,一分鐘!”

“不給,”易舒語完全沒有給林頌音準備的時間,“來,林頌音女士,請簡要介紹一下你目前所在企業的情況,并說出你認為的你所處行業的發展趨勢。”

……

這一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下午才和易舒語提到許見裕的關系,林頌音正獎勵自己看英劇學習英語,就接到了許見裕的電話。

“老婆,接得那麽快,在等我的電話?”

“喂,你怎麽還這麽叫?”林頌音對于許見裕對這個稱呼的執着感到一陣無可奈何,雖然他們現在法律層面上确實還是夫妻關系。

“你出差結束了嗎?”

“你希望我結束麽?”許見裕聽到她在那邊看英劇的動靜,他忽然想起柏澤清那晚說,林頌音看劇的時候會跟着人物重複有趣的臺詞,可惜他在這頭靜待了一會兒,并沒有等到。

他說:“可惜是等我跟你離婚,那你還不如不要想我。”

玩笑過後,他問:“明天下午有空麽?”

林頌音知道了他的意思。

“有的。”她自言自語地說,“單人照、戶口簿、身份證、結婚證原件……其他還需要帶什麽東西嗎?”

許見裕卻在那頭說:“這次不可以忘記,要帶上我送你的紅圍巾。”

第二天周一,林頌音起得很早。

昨天,她和許見裕約好今早九點在民政局見面。

她到得早了一些,就在民政局的門口等他。

最近天氣回溫,溫度很高,林頌音就沒看到街道上有人圍着圍巾,但是這是許見裕提的唯一的要求。

臨近九點時,林頌音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正準備回頭看一看是不是許見裕,耳朵裏驟然間被人塞上了耳機。

她聽到了聽筒中有些熟悉的旋律,沒等她回過頭,就看到許見裕已經走到她身前。

她第一時間看到他脖子上系的綠色圍巾。

他們在這條街上看起來一定非常奇怪。

許見裕給她塞耳機的舉動讓林頌音想到了一部蘇菲瑪索的電影,她其實并沒有看過那部電影,她只是在網絡上看過那個片段。

“你在cos電影嗎?”

許見裕勾了勾唇角,已經将她耳朵裏的耳機摘下,放進了口袋。

“被你看穿了。”

“這是什麽電影來着?”林頌音怎麽也沒想起這部電影的名字,而且,她有段時間沒有和許見裕見面,再見面卻是為了離婚,總感覺有些尴尬,于是沒話找話說。

“《初戀》嗎?”許見裕說,“還是初什麽?忘了。”

林頌音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她看到了許見裕右手無名指上還戴着他們領證前一起買的婚戒,她的那一枚已經還給了許見裕。

她剛收回目光,就聽到許見裕說:

“我還以為你會睡懶覺。”

“我再過一個小時有課,怎麽都得起床的。”她像許久沒見面的朋友一樣回道。

她記得他們領結婚證的時候,雙方的父親還有律師來了不少人,但是這一次,只有他們兩人。

許見裕看向她脖子上系的紅圍巾,終于笑了。

“我們進去吧。”

到了辦理離婚的工作人員跟前,許見裕才知道離婚原來不像結婚,他們是不需要拍合照的。

林頌音也是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許見裕希望他們戴着圍巾拍一張合照不是在開玩笑。

注冊結婚的那一天,許見裕給她打來電話,希望她可以圍着圍巾,但是林頌音想都知道,拍照需要露出五官,怎麽都不可能會允許戴着圍巾拍照的,所以她也只是當許見裕在開玩笑。

“離婚只需要單人照?”許見裕對這個事實似乎很難接受。

工作人員哪裏想過有人來離婚會在這種事上糾結,他只以為這小兩口在這裏胡鬧。

“離婚都是單人照,這你都不知道?”

許見裕這時又用那種眼神望向林頌音,就好像他因為這個工作人員的不耐有些受傷似的,但是他的聲音裏又一如既往地帶着點玩笑的意味。

“第一次離婚,不知道啊。”

工作人員看他這個态度,更覺得他們不是認真的,只是來這裏添亂。

“你們要是實在沒想好的話,就到旁邊考慮考慮,後面還有人在等。”

許見裕也跟着回頭看過去,果然有很多人在等。

他忽然望向林頌音,笑着問:“老婆,不然我們不要離婚了,把機會留給那些怨偶吧?”

只是,他對上林頌音的雙眼,沒有等她回答,又收起玩笑的神色。

“結婚的時候就說過,聽你的,所以,這次還是聽你的。”

說完,許見裕在離婚協議上簽上了自己的姓名。

他們協議解決了財産問題,彼此都沒有任何争議。

這個時候,還沒有離婚冷靜期,一切都很順利,比他們注冊結婚的那一天還要順利。

他們很快就拿到了離婚證。

林頌音和許見裕一起走出了民政局。

九點多的陽光已經開始有些奪目。

許見裕轉頭看向林頌音:“我送你去學校。”

“沒事,很近的。”

許見裕視線向下,望向林頌音的脖頸。

冬去春來,早已過了圍圍巾的季節,他甚至看到她脖子上已經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的那雙眼睛很專注地望着她。

“以後不能叫老婆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林頌音看到周圍路人的目光,真想要捂住他的嘴巴。

“許見裕。”她制止道。

“給你圍巾的那天,我就說過,我一定會讓你圍上的。”他說。

“我的眼光很好,”許見裕在這時伸出手摸了摸她脖頸處的圍巾,“紅色真的很襯你。”

林頌音還想說點什麽,許見裕盯着她,雙手忽然扯住林頌音脖頸上的圍巾,在林頌音的驚呼下,将她拉近自己。

下一秒,他低下頭将唇覆了上去。

纏綿的、激烈的。

林頌音根本沒有想到他會這麽突然地吻她,然而她的雙臂被他禁锢着無法動彈。

許見裕睜着眼,最後在林頌音的視線裏,又在那裏落下一個輕柔的帶着無限遺憾和柔情的吻。

吻完以後,他松開了手。

“怎麽這麽看着我。”他就這樣保持着和她的對視。

林頌音像是第一次感知到他一直被假意隐藏的真摯。

“你說過,你只有一點喜歡我。”

許見裕望向她的雙唇,“是只有一點吧。”

但是,那是他的全部了。

“Goodbye kiss。”許見裕最後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随後又張揚地對她揚了揚手中的離婚證,“你的前夫要走了。”

“再見。”林頌音看着他說。

許見裕卻沒有回答。

他轉身的時候,才收起唇角的笑。

他只是想起第一次遇見林頌音的那天。

那個時候,他當時為了躲避許昌鴻提起的和易家女兒的聯姻,借口工作和旅游去了法國。

而他的堂姐在那裏工作,便給他做了導游。

堂姐那段時間沉迷塔羅,飯局上不斷地跟他分享她學習的成果,聽說他是為了躲避聯姻才出國,她主動要求幫他算一算他什麽時候遇到自己的有緣人。

許見裕向來不信這套,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就看到餘光裏,有一個女孩子的手端起了用來洗手的杯子。

他就這樣饒有興趣地看着她,聽着耳邊堂姐的聲音還在繼續。

“怎麽回事?你命中注定的人,現在已經遇到了,就在這裏。”

許見裕聞言笑了,不知道是因為姐姐說的荒謬的話,還是林頌音被檸檬水酸到的神情。

當時餐廳裏正在播放着蘇菲瑪索成名作的主題曲。

“Met you by surprise I didn't realize

偶然中遇見你,但我并沒有意識到

That my life would change forever

我的生命将從此改變

……

And may be now at last

也或許現在就是結束”

現在,他和林頌音的游戲結束了。

或許,這是他的現實。

許見裕第一次發現原來每一個人走進另一個人的生命中的時間點是有影響的。

他和她的游戲裏,原來一直有一個第三人。

那個第三人,從沒消失過。

他在這一瞬間,忽然有點脆弱地想要轉過身去問林頌音。

如果那一天他不只是為她埋單,而是開始追求她,他們今天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她會愛他麽?

只是,許見裕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3月的最後一天,柏澤清走在巴黎的街道上,準備買一杯咖啡。

他走着走着,不知道怎麽竟然走到他第一次親吻林頌音的那條街道。

其實,他現在都想不明白在巴黎的那個雪夜,他到底為什麽會去吻她。

這段時間柏澤清在巴黎忙并購的事,易競給他打過電話,柏澤清自然沒有接。

他知道易競一定會因為他搶買股份的事而生氣,但是那些早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到了巴黎以後,他幾乎不分晝夜地置身工作,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來,他就會無法控制地去想林頌音。

那個時刻,他就會毫無理由地開始恨自己,甚至會恨她。

這段時間,柏應也給他打來電話。

除夕那一天的交談過後,柏應再沒有帶着任何激烈的情緒聊起過林頌音。

只是,父親每一次沉默的瞬間,柏澤清總在想,這會和林頌音有關麽?

但是他沒有問。

因為他怕他會聽到林頌音和許見裕幸福的瞬間。

那樣的話,他會忍不住回國,去搶走林頌音。

但是不可以,林頌音不是物品,她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力。

柏澤清這樣想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己僞善至極,如果他有這麽好心,就不會做出搶購易迅科技股份的事了。

他就是想要林頌音永遠都不可以忘記他。

哪怕她在和別人幸福生活的時候,她每走進易迅科技的大樓,每開一次股東大會,她都要想起他。

正如現在只要看到花就會想起她的自己一般。

他從來不是什麽良善的人。

他應該壞得再早一點。

柏澤清剛買好咖啡,就接到了柏應打來的電話。

柏澤清說易競被債權人起訴的事,又說易競最近經常在酒後給他打電話。

易競對于柏澤清竟然買走易迅科技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卻将這股份送給他那個沒有良心、反咬他一口的女兒很是怨恨。

柏應都在糾結要不要借錢給他,但是他前陣子答應過他的兒子,他不會借錢給易競。

果然,這件事他一說出來,柏澤清的反應就是:“不要借。”

柏應略有猶豫,他想了想,還是想和柏澤清說說他喜歡的這個女人,他不知道他的兒子知不知道一些事。

按照易競的話來說,林頌音從小就因為易競沒有認下她,所以一直恨他,會讓柏澤清為她做這樣的事也是在她的報複的計劃裏。

柏應也已經知道林頌音的情況,她并不是從小被養在國外。

“我聽易競說,這個女孩子從很小的時候就處心積慮要報複他了,”柏應想起易競和他提起的給柏澤清過生日的那次,“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禦林別墅給你提前過13歲生日的那次,她小小年紀就自己一個人摸到了那裏,一個小女孩忍氣吞聲那麽多年,就為了財産,這件事她跟你承認過嗎?”

柏應在易競情緒失控提起這件事時,沒有回憶出一點關于那天的細節。

他年紀漸漸增長,記憶也變得沒有那麽好,但是如果林頌音從來沒有和自己的兒子提起過這件事,他說出來,也好讓他早一點醒悟。雖然,柏應也覺得她的經歷很可憐,但是心硬的人是不會把他兒子的真心放在心上的。

柏澤清坐在道路公共的長椅上,身體再一次僵化。

“你在說……什麽?”

柏應也只是聽易競說起過這件事,他含糊地說道:“我也已經不記得了,反正有那麽回事。”

禦林別墅、13歲生日、小小的林頌音。

柏澤清在腦海裏拼命地搜刮起和這些詞彙有關的一切細節,父親說的話,他已經再也聽不到,而一些從前被他當作生活中最為瑣碎的片段就像無數份碎片一般湧入他的腦海。

他見過林頌音。

原來,去年11月并不是他們的初次見面。

早在林頌音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他就見過她。

柏澤清在這一刻真正痛恨起自己的冷漠。

林頌音說的沒錯,他看起來似乎對所有人都溫和,以禮相待,但是這是他冷漠的方式。

誰都沒有走進過他的心。

他是這時才明白,為什麽林頌音會說她不想吃他的蛋糕,為什麽她明明沒有見過他的護照卻知道他的生日快到了,還有為什麽,在他以為的第一次見面時,她看向他的臉後遲疑了兩秒才露出了笑容。

這些,柏澤清從來沒有想過。

他們見過的。

那是柏澤清第一次在江市過生日,雖然那一天并不是他的生日,但柏澤清還記得關于那一天的很多事。

柏澤清從塵封的記憶裏,撕開與那個小小的林頌音有關的頁面。

柏澤清發覺,自己竟然還可以記得他從歐式鐵門的縫隙中端出蛋糕時,林頌音看向他的眼神。

他突然感到一陣心痛。

可能記憶中的林頌音的眼神,也已經是柏澤清以現在的情感加工而成的。

但是,他還是很心痛。

那一天,柏澤清的憐憫只為她停留了一刻,在他之後的人生裏,他鮮少想起過他曾經遇到過一個身上沾着泥土,眼神很倔強的小女孩。

所以,現在他被懲罰了。

他開始遭到薄情的報應了。

過去紛雜的記憶開始無情地攻擊着他。

等到柏澤清有所反應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回國的飛機上。

下了飛機以後,柏澤清慌亂地給林頌音打去電話,對面卻顯示已停機。

停機……

柏澤清知道林頌音現在一定不會住在禦林別墅。

或許,她住在和許見裕的家裏,柏澤清自虐地想到。

唯一一個能告訴他,林頌音在哪裏的竟然只有易舒語。

【她在哪裏?可以告訴我麽?】他給易舒語發去消息。

沒想到,易舒語回得很快。

【可以,但是先打錢。】

【多少?】

易舒語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爽快,但是她一時還沒想好開多少價,于是回了一句:

【先欠着,她這個點在江大上課呢,你不知道嗎?】

柏澤清收到消息以後,攔上一輛的士,直接去了江大。

臨近傍晚,暗紅色的夕陽籠罩着江大的校園。

柏澤清就站在校門的對面無聲地等待着。

過了一刻鐘以後,陸陸續續有大學生結伴走出校園。

柏澤清始終注視着江大的校門口。

他不知道林頌音會不會在學校吃晚飯,又或者她已經去了圖書館,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總會等到她的。

只要她出現,他一定可以找到她。

他是這時才知道,其實他只是需要一個借口,一個讓自己來看她的理由。

易舒語還在這邊猶豫,要不要把柏澤清回來找林頌音的事告訴她,但是她又想給林頌音一點驚喜。

她原本還在糾結要不要把和柏澤清的聊天截圖發給林頌音,又看到那天和林頌音見面時,解鎖的時候不小心拍到的林頌音手覆在腰上的照片。

她突然玩心大起,想先送柏澤清一個驚喜。

她笑着将那張照片發過去。

【忘了跟你說,她好像懷孕了。圖片是不是還看不出來?】

柏澤清低下頭,夕陽漫過了頭頂的樹梢,點開了易舒語發來的照片。

在看到那行字以後,他又開始聽到耳朵裏傳來的嗡嗡嗡的聲音了。

“她好像懷孕了。”

柏澤清再一次将自己陷入了可怕的絕望的境地。

林頌音懷孕了。

柏澤清從沒想過林頌音會有孩子。

在裏昂時,她和自己說過,她讨厭小孩子,她不會去做任何傷害自己身體的事。

現在,她和許見裕有了孩子。

他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感到痛苦了,但是兩個月前看到林頌音結婚證時的感受再一次向他席卷而來。

落在身上的餘晖再也無法讓他感受到一絲熱意。

柏澤清忽然感覺到全身失去了力氣。

就在這時,他看到林頌音從校門口走了出來。

她穿着牛仔褲和衛衣,就和身邊所有的學生穿得差不多。

但是柏澤清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站在校門口賣飯團的店裏買了一個飯團。

柏澤清就這樣隔着一條馬路注視着她。

從買下易迅科技股份的時候,他還抱有幻想。

或許有一天,她還是會選擇他。

但是,林頌音現在有了孩子,和許見裕的孩子。

才兩個月沒有見,她已經和別人有了孩子。

他可能永遠也等不到她了。

就在這個時候,買好晚飯走到樹蔭下的林頌音倏地轉過身,像是有什麽感應一般,她隔着一條馬路和數不清的路人望向柏澤清。

柏澤清就在這道視線裏,再一次迷失了自我一般地走向林頌音。

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和別人有了孩子。

只要林頌音一個眼神。

他就會走向她。

林頌音站在路邊看着很久沒有見到的柏澤清,他跑向自己的畫面和墓園外還有許多次他就這樣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畫面重合。

林頌音握着手裏發燙的飯團,感覺到呼吸也開始發燙。

她仰起頭,看向無人的樹蔭下,這個離自己只有兩步之遙的很消瘦的男人。

“把一個燙手山芋丢給我以後就跑到國外的人,怎麽好像瘦了?”她歪着頭問。

柏澤清凝視着他做夢都想看見的臉。

他的胸口起伏劇烈,又像是壓抑着什麽。

許久,柏澤清才說:“你也是,你瘦了。”

“有嗎?”林頌音問,“你的眼睛怎麽紅紅的?”

柏澤清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看到她手裏的東西,心被重重地擰了一下。

“你中午就吃這個?”

“對啊,”她對着他,又擺出她一貫伶牙俐齒的作風,“不然應該吃滿漢全席嗎?”

“但你需要營養,”柏澤清心疼地說,他聲音澀然,“他呢?不陪你麽?”

林頌音和許見裕離婚的事只有身邊幾個朋友知道。

“不陪啊。”

手機震動了一下。

知道林頌音這個號碼的只有幾個對她很重要的人,所以她還是拿起手機看了一下。

她這時望向手機,看到易舒語發來的信息,這才明白柏澤清這一系列的反應是為什麽。

她無奈地笑了出來。

而這個笑,落在了柏澤清眼裏,更像是紮在他心頭的一把刀。

“你為什麽不問,我答應了你不再見面,為什麽又出現?”

他無措地問。

林頌音認真地點了一下頭,“好,請問你為什麽又出現呢?”

柏澤清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懂她,他的眼睛早已發紅,他突然失控地開口:

“我沒有做到,我不該答應你的。現在,你不會和他分開了,對麽?”

林頌音終于失笑地嘆了口氣,易舒語做的好事。

“我——”

柏澤清卻失去了聽下去的勇氣,他無法接受。

“那天,你不是問我在發什麽瘋麽?”他眼底的情緒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激烈,“我其實還可以為你做很多瘋狂的事。”

“跟他離婚,我會對你很好,”他望向林頌音的眼神裏是無盡的綿延的痛苦,他還在做最後的掙紮,他想把那一天他沒能說完的話全部說完。“我也會對它很好。”

林頌音就這樣看着他,沒有再打斷他了。

“以後,每一天早上我都會送你上學,晚上接你下課,不要總是吃沒有營養的東西,我會為你做飯,可能我做得不如劉媽的好吃,我不會再讓你等我,你想見我的時候我就會出現,晚上,我們就一起在學校散步,我會……”

柏澤清說着這些話,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或許原本,他真的可以和林頌音有這樣的生活。

這本不應該成為奢求,但是他一次又一次錯過了。

他看向林頌音,喉嚨像是被人給緊緊地扼住。

“林頌音,我應該早點認出你的,對不起。”

柏澤清知道,他已經回不到過去為她做任何事,也無法回到過去為那個看似富有同情心實則高高在上的自己彌補些什麽。

林頌音一直靜靜地聽着,她這時才聽出柏澤清知道了他們小時候的事。

林頌音的心口因為柏澤清的話湧起了許多的情愫,半晌,她眼睛晶亮地看着柏澤清。

她說:“我告訴你一件事好不好?”

柏澤清注視着她的眼神,卻想起那一天,她對他說以後不要再見面的話。

他只是喃喃地說:“跟他離婚,我會……”

林頌音忍不住打斷了他。

“我在學校都沒有人追我,你知道為什麽嗎?”

柏澤清搖了搖頭。

林頌音這時才伸出從見到柏澤清以後,就被她放在後背的右手。

緊接着,柏澤清就看到他遺落在禦林別墅的那枚粉色鑽戒此時就戴在林頌音右手的中指上。

而她和許見裕的婚戒早已消失不見。

“戒指……”柏澤清難以置信地看着林頌音。

林頌音迎上他的目光,這還是14號下午,劉媽回來打掃花園時撿到的。

林頌音是那天晚上離開的禦林別墅。

如果再遲一點,等她離開了那裏,又換了聯系方式,這枚戒指可能就不會到她的手上了。

想到這裏,林頌音有些責備地瞪向柏澤清:“你們有錢人生活習慣怎麽這麽不好?都這麽鋪張浪費嗎?那麽貴的戒指,随手就扔了,你是不是想氣我?”

柏澤清模糊的視線裏看到林頌音生動斥責自己的臉龐,他聽到胸腔開始複蘇的心跳。

嘭。

嘭。

嘭。

林頌音戴着他的戒指。

柏澤清開始重燃起希望來。

“我愛你,”柏澤清望向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如果,是我想的那樣,就向我走近一步吧。”

讓他知道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愛情幻境。

林頌音聞言向前踏了一步。

他們現在只有一步之遙。

只是,她還沒能站穩,就踉跄着被柏澤清一把扯進了懷裏。

林頌音感受着久違的溫暖的懷抱,只能聽到柏澤清從她肩窩處發出來的聲音。

“你跟他離婚了?你離婚了?”

林頌音正想說些什麽,就感覺到脖頸間的潮濕。

那陣濕意就好像透過她的肌膚流進了她的血液裏。

“嗯,”她吸了吸鼻子說,“柏澤清,我周一到周五有三天的課八點就開始了,你家離學校遠,如果你要送我的話,我們可能要起很早。”

她說:“但是,我在這裏買了房子,你也可以住,就是廚房有些小。”

“你說晚上想要和我一起在學校散步,可是我只是借讀生,可能沒辦法讓你進校門。”

柏澤清雙臂用力地攏緊了她。

“沒有關系,沒關系。”

林頌音忽然笑了,她将臉貼在他的胸膛。

“真不知道那些說你不愛說話的人都是怎麽回事?”

柏澤清失而複得般地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她的耳朵、臉頰。

“我只跟你一個人說。”

林頌音感受着比落日餘溫的熱度更為熱烈的擁抱和吻。

夕陽下,林頌音的戒指散發着光澤。

那枚戒指最終還是回到了林頌音的手上。

它在訴說着一個故事:

熱戀中。

(正文完)

後記

9月伊始,林頌音的MBA課程已經開始。

她報的是全日制,英文授課對她來說依然有不小的難度。

但是她現在擁有攻克一切困難的勇氣。

國慶節過後,林頌音上完一天的課又在教室和小組的同學做了好久的作業。

收到柏澤清提醒她吃晚飯消息的時候,已經臨近八點。

林頌音打開手機才發現,柏澤清半小時前就已經給她發來信息,說他在外面等她。

他已經做好了飯。

林頌音走在校園的街道裏,樹葉不知什麽時候轉紅,萬物都透着微妙的秋意。

林頌音隔着欄杆,一眼就看到了正伫立在校門外的柏澤清。

望着他颀長的背影,林頌音又一次想到她十歲生日那一天,他站在門內,她站在門外。

那個時候,林頌音沒有想過,他們的故事會是這樣的進展。

她走出大門,腳步輕快地走到柏澤清身後,從後背抱住了柏澤清。

“累不累?”柏澤清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握住了她的雙手。

“不累!”

林頌音說。

林頌音和柏澤清走在回家的道路上,看到周遭建築物裏閃亮着燈火。

林頌音看向頭頂的星星,她其實從來不相信死去的親人會變成星星陪伴自己,但是這時,她不能免俗地在心裏對媽媽說:我很好。

林頌音知道自己仍有獨自走向所有路的勇氣,但是眼下,她打算好好珍惜牽着她的這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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