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算算時間, 離那所謂的月圓之夜, 不過十天了。
盡管易靈謠是個死過兩次的人了,但這種事情就算來個十次八次的也很難适應,她不是貪生畏死, 只是不管哪一世都總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她默默看了雲昭一眼, 而後伸手抓住對方的手。雲昭的手有些涼, 甚至在微微的顫抖,易靈謠不由握緊了一些, 像是安撫……但顯然只是無用的安撫。
易靈謠卻深吸了一口氣, 故作鎮靜,“既然有了一次經驗,這次定當能多許多勝算的,是吧?”
她樂呵呵問完, 回應她的卻只有一片沉默。
易靈謠的視線從幾人臉上挨個轉過去,末了也有點繃不住了, 哀怨道, “哎呀, 幹什麽一個個都苦着個臉, 我還好好的在這呢。”
“勝算,确實多了些。”結果還是葉南子在思慮許久後, 慢慢道出這麽一句來, “我留給你的那本醫書,你若能領悟學會,便能……”
“便能多幾成?”
葉南子:“二成。”
易靈謠:“……”
“那你說能脫胎換骨, 怎的只有二成?”
“那本秘籍非同小可,若只是個尋常人,習得後武功可以日進千裏,你也不必再受時不時的頭疼折磨……可……”
可易靈謠不但不是尋常人,而且經過此事後,她恢複了記憶,頭疼的毛病也就不攻自破了。
雲昭道,“就沒有別的,還可以增加勝算的法子麽?”
葉南子沉吟了片刻,過了一會兒卻看了易天璃一眼,欲言又止。
“不用顧慮,直說便可。”易天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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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南子有些無奈,“仍是那件事,需要再有一碗木洛靈的混元之血。”
易天璃:……
這件事,十八年前葉南子便與她說過了,但木洛靈躲上了紫燕山不肯下來,她好不容易派人闖上了紫燕山,最終卻還是一無所獲。觀裏的人說她外出雲游了,易天璃不信,讓人翻遍了整座山,但最後仍是沒能找到。
而後她便又發動了教中全部的人力滿世界的去找,可奈何這木洛靈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易天璃最後只得知她可能在某個村落裏出現過,但趕到時又是遲了一步。
她最終也沒能在期限前找到木洛靈,好在那時候葉南子說,那其實并非必要的條件。
可後來才知道,确實非必要,但卻占有着非常大的比重。
易靈謠與雲昭自然是不知道這裏頭的事情的,況且他們不久前剛見過木洛靈,想着要一碗血應該不難。
至少在雲昭看來,是沒有顧忌的,“這能有幾成?”
葉南子答:“五成。”
雲昭道:“讓我去。”
易靈謠握着她的手頓時又緊了幾分,“你不許去。”
雲昭回眸看她,“莫要任性。”
易靈謠不滿的嘟着嘴,“萬一……我是說萬一啊,”她強調道,“就十天了,我還不能天天看着你,那我多血虧啊。”
她原本是想說雲昭要去的話,她也要一起去,可後來想想,上頭這兩位鐵定要逼着她在家裏研習那醫書的,怕是哪也去不成。
雲昭卻無比堅定的看着她,“沒有萬一。”
易靈謠說的意思她明白,但是這樣關乎到易靈謠性命的事,她若不親自去,誰去她也信不得。
易靈謠還想說什麽,結果易天璃卻看着雲昭先一步道,“你可有信心?”
在此之前,易天璃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木洛靈了,直至這陣子練紅玉告訴她,他們又見到木洛靈了。
既然見到了,想必應當不會再像當年那般難了。
雲昭俯首作揖,“屬下可以性命作保。”
“雲昭!”易靈謠幽怨道,她瞧着雲昭是鐵了心,又把主意打到了易天璃的頭上,“你快別讓她去啊,她哪是那個木洛靈的對手?”
“我自然知道她不敵,不過你放心,我會讓紅玉和顏青一同前往。”
易靈謠:“……那兩個護法你都派出去了,幹嘛還得帶着雲昭?”
“讓她去自然有讓她去的道理。”
雲昭忽而拉了一下她的手,打斷了易靈謠還想說的話,“你且放心等我回來。”
易靈謠一臉苦大仇深,放心才怪,可別是折了小命又賠了媳婦兒。
“那我要一起去!”
“你不許去!”雲昭和易天璃難得戰線統一的異口同聲的。
易靈謠:…………
“那我送行總可以吧!!”
不管可不可以,易靈謠都打定了主意,後面的事情當真半點定數都沒有,雲昭這一走走的她心慌,所以無論如何,她也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的就告了別。
雖說是萬一,可萬一真就……真就再也見不到了呢?
但他以為易天璃會拒絕,卻沒想到這位娘親在猶豫了片刻後,意料之外的點了點頭。
“天一亮便啓程。”
易靈謠的身體恢複的很快,第二天一早便能活蹦亂踢。事實上她原本就沒什麽毛病,也就是許多事情碰到了一起,昏睡了幾日罷了。
但就算沒事,雲昭還是勒令她在屋內等着,自己去了馬棚,打算把馬直接牽到殿前來。
天極教的馬棚很多,每個宮,每個殿附近都得配備幾個,方便存取,每個馬棚也都有專門負責養馬的小厮,雲昭過去的時候,那小厮正在喂馬。
雲昭無意與人搭讪,她總是兀自取了馬就走,但這次卻又什麽東西牽住了她的視線,讓她不由的停了下來。
天極教因為人多,所以馬匹也是數不勝數,所以不可能每一匹她都見過。但是就近的馬棚裏,經常搭檔的同伴的馬她還是能認得不少的,可眼下卻讓他瞧見一匹從未見過的新馬。
其實重點并也不在這馬有多臉生,而是在于那馬鞍。
雲昭看着那馬鞍,不知不覺就走了神。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她被橫在馬背上,無數次都被颠的快要吐了,可眼前看到的始終只有那繡刻着繁瑣紋樣的馬鞍。
她對那馬鞍的記憶是深入骨髓的,哪怕閉上眼睛,也能分毫不差的勾勒出它的模樣,這麽多年都不曾忘卻。甚至無數次噩夢中驚醒時,前一刻腦子裏還是那馬鞍的樣式。
而眼前的這個,正與那樣式如出一轍。
她絕不會認錯,也清楚的知道,同樣的馬鞍,這世上恐怕也再難有第二個。
喂馬的小厮似乎也察覺到了雲昭的異常,停了停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的叫了聲,“大人?”
他叫第二聲的時候雲昭才回過神。雲昭看了他一眼,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張了張嘴,問,“這馬……是何人的?”
小厮聞言想也沒想,爽直道,“哦,是那位葉前輩的。”
雲昭:……
忽然之間,她想明白了,為什麽自那之後她再也沒見到過那個帶她入教的人,因為對方在那之後不久,便離開了天極教。
而細細想來,除了死去的人,天極教內還能這般灑落離去的人,怕是也只剩下葉南子一人了。
“大人?這馬有什麽問題麽?”
雲昭閉了閉眼就,許久搖了搖頭,“沒有。”
她牽着兩匹馬回到易靈謠的殿前,這一路走的心不在焉,卻又在瞧見對面姑娘肉呼呼的小臉上莞爾寧和起來。
易靈謠一蹦一跳的跑過來,“你去了好久啊,我還以為你說話不算話,想丢了我偷偷走呢。”
雲昭道,“怎麽會?”
易靈謠得意的笑了笑,“我的雲昭真好。”她說着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絕明殿的方向,“快快快,趁着那兩位無常還沒來,咱們趕緊先走。”
原本就只是求了個送行的情面,易靈謠可不想身邊還跟着兩個瘟神,打擾她和雲昭的二人世界。
雲昭也來不及拒絕,易靈謠便連催帶趕的駕了馬,着實駕出了一派紅塵作伴、潇潇灑灑的氣勢來。
“你可不知,我雖然昏睡了幾日,卻一直夢着醉仙樓的菜,還好沒流口水,否則還不得被你看了笑話。”易靈謠道。
雲昭卻只是寵溺的看着她,不以為然,“我怎會笑話你?”
易靈謠沒心沒肺的開着玩笑,“那誰曉得,總之我睡着,你笑沒笑我也看不到。”她說着目光又意味深長起來,“要不然,你現在笑笑,讓我看到。如何?”
雲昭确實有些好笑,卻偏是不讓她如願似的,她忽而故作正色道,“騎馬便好好騎,看着前頭,莫要總看着我。”
易靈謠不依不饒,“前頭哪有你好看?”
這小嘴,看着軟綿綿的甚是好欺,卻是從未落過下風。
易靈謠本來是要直奔醉仙樓的,但路過金玉軒的時候卻停了一下。她回頭看了一眼雲昭手裏的刀,而後翻身下馬。
“來這作甚?”雲昭一邊問,一邊被她拉着往裏走。
這金玉軒的老板娘是個過目不忘的好記性,來過的客人基本沒有她記不得的,所以易靈謠這兩個只買過一串流蘇的窮酸客人,她上來便沒有什麽好臉色。
她本來并沒打算搭理易靈謠二人,卻還是硬被易靈謠給攔了下來。于是撇撇嘴,甚是不情願,極為敷衍的動了動嘴皮子,“二位客官買點什麽?”
于是易靈謠毫無自覺的指了指雲昭刀上的流蘇,“要一個和這個一樣的流蘇。”
老板娘的白眼瞬間就翻出了天際,她本來還耐着性子,聞言就要甩手說“不賣”,哪想到還沒等她開口,雲昭反而先開口拒絕道,“不用換新的。”
“可是……”髒了呀。
易靈謠的話沒說完,她眨了眨眼睛,知道雲昭應當是舍不得換。也罷,她想了想,轉頭對着老板娘得寸進尺,“那有沒有什麽法子可以清理這穗穗的?”
只買流蘇就夠過分了,你現在還好意思不買了,只讓人給你清理清理?那是收錢還是不收錢啊?
老板娘的內心都寫在了臉上,話說的也不客氣,“這小東西打理起來可是麻煩,我勸二位還是別浪費這心思了。另外這款流蘇正斷着貨呢,怕是要讓二位白跑一……”
最後那個“趟”字還沒說出來,易靈謠便從袖帶裏掏出個銀晃晃的東西丢在了她的跟前。
是個大號的銀錠子。
易靈謠歪了歪腦袋,老太爺上身,“好打理麽?”
老板娘:“好,好打理,好打理……”
簡直太好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