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雲昭看着那跑遠的教徒, 問,“那是什麽?”

練紅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提神的藥罷了。”

“那為何不給顏護法?”

“……她用不着。”

雲昭自然不信那只是什麽提神的藥,否則練紅玉又何必如此糾結為難。事實也很快給了她答案,正道的攻勢忽而便減弱了, 停滞在教門外無法前進, 而反觀玄字宮的那些人,不但不受對方的迷藥影響, 還一個個突然間猛如虎狼,像是……興奮的很。

“豐元散?”

練紅玉不言。

雲昭卻因此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你會害死他們!”

練紅玉看着遠處,依然不打算接話。但大概是雲昭過于固執, 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始終沒撤,好一會兒,練紅玉才頗有些無奈似的收回了目光, 轉眸與她四目相視,“那又如何?”

雲昭:……

那又如何?

玄字宮的人難道立教的根基麽, 天極教靠着這些人才逐步發展到如今這般壯大, 說出去人人生畏, 結果到頭, 卻就這樣将他們盡數犧牲了?

練紅玉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道,“玄字宮固然重要, 但如今整個天極教危在旦夕,犧牲他們,在所難免。”

然而就算是用了豐元散,短時間內讓玄字宮的人內息大增,但玄字宮的人頭畢竟有限,相比起正道的人多勢衆,撐不了多久也會精疲力盡。

天微微亮時,戰事還是蔓延到了絕明殿前,一眼看過去,屍身遍地,兩敗俱傷。

說兩敗俱傷卻也不盡然,至少眼下來看,正道雖也死了不少人,但人數上還是占着絕對的優勢。反觀她們這邊,便是玄字宮的也沒剩下幾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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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擡手蹭了一下臉頰上的血污,她和練紅玉以前受過些藥物訓練,所以對這種迷藥多少有些抵抗,但也難免會受影響,雖撐到了現在,體力卻已然所剩不多,身上還落了幾道傷口,一個勁的叫嚣着作痛。

她暗罵了句髒話,郁悶道,“早知道就該把玄字宮的人都留在教中了!”

出去出任務的那些占了大頭,簡直白瞎了,否則何苦打的這般費勁?

練紅玉瞥了一眼人群中尚且活的好好的周韶伊,不由握了握手裏的劍鞘,“殺!”

密室中的“儀式”仍在按部就班的進行着,整整一夜,眼看便要臨近尾聲。

易天璃與葉南子并排坐于易靈謠的面前,兩人齊力,方能操控的起那股子野蠻的氣息。這看起來雖與一半傳功并無差異,但其實是件極其細致的事情,兩人必須相互配合,出不得任何的岔子,否則都可能會功虧一篑,甚至連帶反噬,三人皆不得善終。

可偏偏就是這個時候,誰也不曾注意到,始終昏迷着被困于一旁的木洛靈卻驀然睜開了眼睛。

她手腕上的血水已經幹涸,傷口也不再往外滲血。昨夜取完血後,易天璃便沒再管她,約莫是以為她昏睡的沉,怎麽不可能這麽快醒轉。

木洛靈不由扯了一下嘴角,易天璃當然不會想到,她實則是有備而來的。

木洛靈動了動手指,掌心便隐隐蓄起了一股內息,這內息與屋內大作的氣息相比簡直不堪一提,但在這個時候,卻已經完全夠用了。

易天璃不安的面容上因為內力的透支陣陣泛白,額間的汗水也一滴接着一滴順着臉頰往下流着,但除此之外,一切都算正常。

然而驟然間,她猛然睜開了眼睛,周身氣息頃刻間大亂,一口鮮血不受抑制的從體內翻湧而上,順着嘴角汩汩流出。

她不可思議的低頭看去,只見自己心口的位置,衣衫破損,血色淋漓,而方才飛速劃過的幾片花瓣,沾了血正零落在一旁的地上。

花香猶存。

易天璃:“你……”

木洛靈笑的猙獰,她緩緩蓄勢,俨然已經準備好了第二擊。

正當這時,另一道氣息平地而起,沖着木洛靈徑直襲去。但這股氣息卻并非用以攻擊,只是竭力壓制着她不能再有其他動作。

“凝神,靜氣!”葉南子啞聲艱難道,這種時候無端多分出一股子內力來壓制木洛靈,對他來說也是萬般艱難的事情。他的嘴角亦慢慢溢出血來,僅靠着一股子意志力苦苦支撐。

易天璃逼着自己重新鎮靜下來,她努力忽視掉身體的種種不适,綿長的呼吸。好在剛剛那一下并不曾真正阻斷她,想要修複繼續之前的事情還來得及。

但木洛靈怎會容她繼續下去,她體內被壓制的內力正漸漸回籠,愈發渾厚起來,不多時,葉南子便再不可能攔得住她。

“加快,速度!”易天璃吃力道。

“可……”葉南子忍不住提醒她,加快速度無異于雪上加霜,她的身體已經嚴重透支,若是再提高強度,甚至會有性命之憂。

可這話他卻也說不出口,木洛靈就在一邊虎視眈眈,若等她完全恢複,一樣也是個死。

葉南子顫抖着眼睫,轉向木洛靈道,“她,她縱有千萬不是,這個孩子……也是無辜的!更何況……”

“你閉嘴!”木洛靈憤然道,“都是你!是你助纣為虐!”

“……”

“這個孩子,與我沒有半點關系!而且她易天璃的種,在這天極教長大,如何也算不上無辜!”

許是她怒氣肆意,忽而間內力又升騰許多,葉南子頓時不支,源源不斷的血水從口中嘔出。

“還差,還差一點……”易天璃痛苦道,她已經深刻的察覺到了身體的極限,就像是一根緊繃到了極致的弦,再一點便會斷,但也再一點,就能成功。

然而就是這一點點,她忽然聽到鐵鏈掙斷的聲音,聽到有人走了過來,葉南子最終難以支撐倒地不起,血都流到了她的腳邊,但她卻不能動。

她不能動,無論如何,她都要撐到不能撐的那一刻。

木洛靈慢慢擡起一只手來,或許是勝券在握的姿态過于爽快,她忽然不是那麽着急了。

“別白費力氣了,你這孩子,注定是個短命的。”

易天璃一言不發,事實上她甚至沒怎麽聽清木洛靈在說什麽,她也不想聽,在自己倒下或是死去之前,她都不會分心去在意別的事情。

也正是她這般态度,叫人看了生厭。

木洛靈眼眸一沉,“莫要說我無情,至少,我讓你們死在一起了。”

她言罷,便一個掌風落了下去,原本是沖着易天璃的天靈蓋,結果卻打在了葉南子的身前。

“滾開!”

她擡腳将已然奄奄一息,混沌恍惚的男人踹到一旁,緊接着再次擡手,一次不成這次甚至不惜又加了幾分力道,俨然是下了狠心要在一擊內取了易天璃的性命。

這一掌來勢洶洶,卻在臨近分毫之時戛然而止。

木洛靈不由一怔,她感覺到手腕上緊緊纏箍着一股子強勁的力道,明明什麽也沒有,卻挪動不了,甚至有一種輕易便能将她手腕擰斷的錯覺。

“當着面說別人短命,是不是不太禮貌?”

木洛靈:?!

若是不細看,面前的易靈謠依舊是一副生氣全無的模樣,頹然的盤坐在那裏,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出絲毫血色。但若是循着這說話的聲音,仔細琢磨兩眼,便能看到她嘴角那一絲,似有若無的弧度。

她在笑,笑意溫和,卻又暗藏着嗜血的狠意。

密室裏突然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喊,木洛靈顫抖着手臂,另一只想去扶住,卻又根本痛到不能觸碰。她跌跌撞撞後退了幾步,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親眼看着那小小的人影,慢慢的,張開了雙眼。

易靈謠感覺自己睡了一覺,又做了許多不痛不癢的夢,有些難受,卻又好像沒有那麽難受,直到後來,難受的感覺徹底淡去,她只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有如重生。

之前研習醫書的時候便有過這種感覺,但此刻卻是那時的數十百倍。

她一伸手,将随即昏迷倒下的易天璃撈在懷中,這人拼了命把她救活,到頭來卻都沒見着她睜眼,自己就先昏死過去了。易靈謠探了探她的脈搏,眉頭不由擰的深邃,再探探同是昏迷的葉南子,同樣是半點不樂觀。

易靈謠擡頭,面色不善。

她将易天璃輕輕放在地上,撣了撣自己褶皺的裙擺,慢慢站起了身來。

都說反派死于話多,一點不錯。木洛靈或許只要再快那麽一點點,就沒有現在的這檔子事了。

易靈謠甚至沒有出手,她周身徘徊的內息便足以替她作戰,憑借木洛靈的修為,不至于一擊即敗,卻也沒能撐過三五個回合。

看來她這次,才是真正的脫胎換骨了。

“你,你別過來!你不能,不能殺我!”

易靈謠一邊逼近,一邊看似漫不經心,“為何不能?”

“我……”木洛靈受了內傷,癱倒在地,對面的人每進一步,她就不得不狼狽的倒退一步。

“方才你要殺我,要殺易天璃的時候,也沒想過不能殺我們。”易靈謠道,“眼下我就算殺了你,充其量也就是報個仇而已。”

“……你,你別忘了,你體內,還流着我的血!”

易靈謠想着這些正派的人,就算貪生怕死,其實也很正常。卻沒想過,臉皮子厚起來,卻是連她都要自愧不如。

易靈謠忍不住冷笑,“你說什麽?”

“……不管怎麽說,我是你娘,你不能弑親!”

易靈謠終是忍不住大笑起來,她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似乎此生都不會再聽到比這更好笑的笑話。

“沒想到,整個江湖,人人景仰的洛靈師太,竟然是這般的人物。”易靈謠面露狠意,或許原本她還沒有那麽厭惡,也沒有那麽的想取她的性命,卻多虧了這句話,叫她惡心的恨不得撕爛那張虛僞的嘴臉。

“我只有一個娘,易天璃縱有千般不是,也是我唯一的親人。而你,”易靈謠道,“既然原本就不願認我,眼下也不需再委屈反悔了。”

木洛靈:“……”

易靈謠閉了閉眼,“放心,不會太痛苦的。”

“沒想到我顏青,一世英名,竟然就這麽栽了。”顏青一邊說,一邊喘着大氣,她的手已經抖得連劍都要拿不穩了,殺個人都是跌跌撞撞的,乍看起來純粹是靠運氣撐着才活到的現在。

練紅玉揮手又替她擋開一刀,“打不動就去邊上歇着,站着等着被砍麽!”

顏青卻笑了笑,“歇着多丢面子,這不還有你呢麽?”

練紅玉無奈白她一眼,事實上她的境況也不比顏青好到那裏去,身上的傷口遍布,血流不止,只是玄紅相間的衣服看不清楚,熟知衣袍下的身軀同樣已是精疲力竭。

“哎呀,那個玄九呢?可不能死在哪裏了。”顏青說着還夠着脖子四面張望了一番,瞧着人還在,方才放下心來。

可別她們死在這裏,回頭少主出來了,還得治他們個罪名,那就不值當了。

雲昭自是不知道上頭的兩個護法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聊天說笑,她被四面圍攻,勉強自保卻無力回擊。眼看着接踵而來的刀尖都要落在她的身上,千鈞一發之際卻有一股憑空而來的氣息,将那些争先恐後要來殺她的人全部震散。

雲昭:……?

忽而間,當下形勢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

所有人都不免分了心,疑惑的看向四面,他們雖什麽也沒看見,卻能察覺到空氣中多了一道可怕的力量,或在天上周旋,或在人群中橫沖直撞,可能尚未有所反應,便挨了致命的一擊。

“什麽人?!!”

“莫要裝神弄鬼……呃——!”

“……”

雲昭幾人原本也頗有防備,但仔細一瞧,倒得皆是那些正道的人士,便想着這股力量應當是敵非友。

然而正道之中卻忽然人心惶惶,一個個面露恐慌。看不見的對手,才是最可怕的,保不準某一個瞬間,就能叫你死的不明不買。

這樣摸不清看不明的攻勢,直到人群中發出一聲女人的尖叫,方才戛然而止。

衆人尋聲看去,只見那周韶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雙腳漸漸離地,整個人正一點點的往上升起。有人想去拉她,卻好像只将那窒息的痛苦又加了三分。

“救……咳,救我……”

“救你?”張揚的嗤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再一定睛,只見絕明殿的頂端,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纖瘦的聲音,隔着太遠,甚至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可她的聲音,她的內力,卻能憑空傳來這麽遠。

雲昭沉悶的臉上不由一喜:謠謠?

“是,是易靈謠那個妖女!”很快便有人認出了她的聲音。

易靈謠直接略過下面的紛紛議論,她只看着面色漲紅的周韶伊,繼續說道,“只怕他們想救你,也沒那個本事。”

她忽而收緊了力道,周韶伊的臉色又由紅到紫慘淡了幾分,這下便是連半個音節都吐不出來了,好像下一秒就能撒手人寰。

可易靈謠卻不想叫她死的這麽爽快,她悠閑的又松了松力道,繼而再收緊,如此反複,當真是叫她生不如死才算痛快。

“妖女!你放了她!”

易靈謠垂眸看了一眼那白衣少俠,“她如此害我,我為何要放了她?我早就給過警告了,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我可是妖女,脾氣沒那麽好的!”

哪怕今日這些人她都能放過,這個周韶伊,也是非死不可的!

“你!!”白衣男人自知不是對手,不得已又退後一步,“那你究竟,如何才能放過她?”

“這個麽……”易靈謠當真思考起來似的歪了歪腦袋,“要不然,跪着,爬上來,扇自己幾個巴掌,再學幾聲狗叫……”

周韶伊:“…呃………”

易靈謠:“嗯?你說什麽,這麽點聲我可聽不到。”

“易靈謠,你不要太過分了!”那男人又道。

“過分麽?”易靈謠冷哼道,“那就沒辦法了。”

“不……”男人的話尚未來得及出口,便感覺有什麽東西從面前掉了下來,正好砸在他的腳邊。

定睛一看,周韶伊慘白的臉上,雙眸還猙獰的睜着,眼珠子都快跳出眼眶似的。而她的脖子正以一種扭曲的形狀彎曲着,不用細看便知道,頸間的骨頭已然盡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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