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溫涼安然養傷的日子,一眨眼便這麽過去了, 等到三十九年除夕夜, 溫涼胳膊上的傷勢也幾乎好全, 雖時常隐隐作痛,但只需按時敷藥,不日便能好全。
只他現在日子過得舒坦,卻是有人過得不舒服了。
幕僚小院, 沈竹苦笑着搖頭, 對戴铎說道,“這事我是真的無能為力, 這樣吧,我明早上去勸勸他, 免得真的出什麽事。”
戴铎咬着腮幫肉, 看起來有些憤慨, “我也不是非要你做些得罪人的事情,可這事着實是太令人可恨了。若不是我發現及時,溫姑娘豈不是危險了?”
前言有提, 幕僚間也是有着明争暗鬥,這并不稀奇。于貝勒府的主子胤禛而言,只要不涉及根本, 他是不會在乎的。
貝勒府的幕僚十數人,大致只有馮國相、戴铎、沈竹等人比較活躍,其餘都可以說只是在某個方面比較突出。胤禛雖是皇子,卻不是最有前途和未來的皇子, 投奔他而來的人大多數都沒想到皇位争奪上頭去。
李榮也是其中一員,康熙三十八年的時候投奔了胤禛,後因為一手出神入化的仿造技術而被胤禛所看中。只要給李榮三天時間,莫管是誰的字跡,都能模仿得七八成。
然此人有個致命的要害,他好色。
胤禛崇尚佛道,本身清冷寡欲,對女色自是不看重。這府邸大大小小的福晉格格雖不少,卻沒有一位是他主動尋來的。
這上頭人的态度直接影響到了下面的人,如今胤禛這位主子不喜女色,這下頭的人再怎麽是色中餓鬼,也不能在這上頭動手,更何況又是入了貝勒府的人。
李榮雖好色,對這點倒是看得清楚,沒傻到那份上。他對胤禛忠心,随同入府後私底下也為胤禛做了三兩件事情,雖不是什麽大事,卻也讓胤禛對這人有點印象,賞賜了幾回。
豈料,偏生便是這賞賜出了大事。
數日前,胤禛的人劫到一份密報,正是需要謄寫修改的時候,李榮便被緊急調過去了。因時間緊迫,李榮硬是在三個時辰內把該做的事情做好了。
胤禛賞罰有度,有功自是該賞賜,便賞了他幾壇子美酒及黃金五十兩。
一兩銀子便足夠讓一個普通人家生活一年,這五十兩黃金便是五百兩白銀,這對李榮來說是筆不小的財富,然這也從側面得出四貝勒要他做的不是什麽小事。
李榮只想要好好生活,這不該管的事情他自然不會多嘴,只是小心地拿着錢也便是了。只是這美酒雖好,一人獨飲卻沒什麽樂趣,李榮索性做個好人,把相熟的幕僚都邀請過來了。
Advertisement
戴铎與沈竹自然也在被邀的行列,平日裏他們與李榮的關系還算不錯,他們自然不會推卻。等他們暢懷痛飲後,轉眼間已是過了一個時辰。
最近胤禛的動作都是暗地裏進行的,表面上碌碌無為,自是不需要幕僚協助,大家也便放開了些。
可誰都沒有李榮放得開,畢竟手裏有錢,心中不慌。剛得了貝勒爺的獎賞,還有什麽不快活的?就是這兩年禁欲得厲害,連青樓都不怎麽敢去,這下體二兩肉憋得難受,總覺得癢癢的不舒坦。
美酒再美,喝多了就憋得慌,戴铎連着出去了兩趟,站在廊下不打算進去了,再喝下去,他都能直接醉死在裏頭了。
他回頭看着正在滿嘴跑馬的李榮,嘆息着搖搖頭,這人便是守不住,來這麽一遭,誰能不知道這位剛剛幫着貝勒爺做了什麽事情。
好在即便現在一直在侃大山,這不該說的李榮還是知道分寸的。
可這樣嘴上不把門的人,這樣下去豈不是自斷生路?
“嘿,沈竹,你可知道,嗝,這女人的滋味兒啊,那是妙不可言,只,嗝,只可惜這兩年,越發,嗝,享受不到了。”坐得最近的戴铎走了,可不得是旁邊的沈竹遭殃了嗎?沈竹被李榮扯掰了兩三回,也忍不住逃出來,和戴铎打了個照面,兩人都心照不宣,打算在這外頭醒醒酒便回去了。
旁的人出去放水兩三回,這李榮也終于憋不住出去了。
人有喜事精神爽,這幾壇子酒有三分之一都入了他的口中,這醉意朦胧得他幾乎看不清人臉了,好不容易從恭房裏爬出來,一轉身又磕在柱子上,戴铎與沈竹算是眼睜睜看着他撞上去,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好在後面他勉強坐起來,靠着柱子發蒙了半天,沒有再動作。
戴铎和沈竹兩相合計了下,打算先和李榮說聲便回去了。兩人剛走到邊上還未靠近李榮時,便聽他嘿嘿一笑,突然自言自語道,“這麽久都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兒,真是不好受。只不過這眼下,不就有個人在嗎?”他看起來似乎很是得意,醉醺醺地往外走。
戴铎眼見着他離開的方向,頓時心裏一頓,眯着眼睛又看了幾眼,眼瞅着人都快走到拐彎處,他立刻上前一掌拍暈了李榮,任由他整個人往前摔倒在地上。
沈竹來不及拉住他,急聲道,“你這是做什麽?”
“沈兄,這是前往溫姑娘院子的方向。”戴铎說道,看着李榮的視線帶上厭惡,若不是平日裏他曾聽到幾嘴李榮的穢言穢語,他如今也不能這麽快就反應過來。
“什麽!”沈竹詫異地看着戴铎,又朝着前面望了望,果然在層層掩映下看到了點點痕跡,他的臉色也陰沉起來。
此時屋內有人察覺到宴會的主人摔倒了,戴铎随口解釋他喝醉摔了,便無人懷疑,把人搬回去休息也便是了。
戴铎回去後猶是氣惱,只覺得剛才那下便宜了李榮。沈竹雖也生氣,不過他性子較為沉着,認真說道,“雖如此,此事切不可張揚出去。溫姑娘的名聲要緊,眼下我們時時關注李榮也便罷了。”
戴铎在沈竹的勸說下只得隐忍不發,當做不知這事。李榮起床後只覺得後腦發脹,和醉酒有着些許差別。只這頭疼難忍,宿醉難熬,他也就把這事丢到腦後去了。
只是這戴铎與沈竹雖沒發作,這消息還是傳到了胤禛的耳朵裏去。
幕僚聚會,胤禛自不會多關注。只是蘇培盛心眼多,他暗地裏派人去外頭守着,另還有屋內伺候的人都是他的耳目,重點關心有沒有人喝酒後說出什麽不該說的事情來。
戴铎和沈竹的動作雖輕,然都被一名躲在屋內的小內侍看到了,随後便告訴了蘇培盛此事。蘇培盛眼見有人打格格的主意,自不會隐瞞,次日胤禛下朝後便告訴了貝勒爺。
胤禛大怒。
李榮所做無一不是小事,雖拆散開來不知內情,可若是李榮一直這麽不着三四,有心人一琢磨,轉眼便直接把事情洩露出去了。
溫涼又是他看重的幕僚,雖有奇特愛好,也有感情糾葛,可他對胤禛相助良多,胤禛很是尊重,自然不會讓旁人侮辱溫先生。
李榮的特長雖難尋,卻不是只有他一人才會。此人不得用,再找一人便是。若是他沒有動作也便罷了,今夜若是真的被他摸到了溫涼院外,會發生什麽事可不知道!
李榮可是會武的。
此時胤禛卻是忘了他安放到溫涼院子內的朱寶綠意都是會武的。
“傳令下去,讓人把李榮帶走。”胤禛多疑,他是不會再讓李榮在府內留着。
“貝勒爺,您是打算……”蘇培盛默默做了兩個手勢,這人是殺是放,他可不敢自專,畢竟這可是四貝勒的幕僚。
“殺了。”胤禛幽冷地說道。
李榮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許多私底下的東西都是他親手修改的。他那門手藝是好事,卻也是惹禍的壞事。胤禛既然要讓溫涼安全,便只能徹底除掉李榮。
蘇培盛狠狠點頭。
貝勒爺對格格的看重竟是到了如此地步,以後那處切不能有任何怠慢,左不能讓自個成為下一個李榮!
溫涼不知胤禛動作,自從胳膊幾近大好後,他開始恢複打拳的習慣,三兩個月沒接觸,人又疲怠許多,溫涼不過打了一套便渾身大汗,純粹都是虛汗。
回去洗了澡,溫涼擦着頭發讓綠意幫他把上次縫制的衣裳都取來。繡坊重新開張後,沒等溫涼這邊派人過去,繡坊便主動把每月衣裳都送來,若不是有人特意囑咐,溫涼定是不信的。
他也不深究,來了便收下了,且也開始接管繡坊的事情。
上次繡坊閉門,的确是查出了不少問題。烏拉那拉氏便在其中安插了不少人,更別說其他不起眼的,只李氏那亂棍中,挨打的便有四五個不同的派別。
胤禛只作不知,把所有人都發賣得遠遠的,直接再造了整個班子。
如此雷霆手段動作得快,甄別幕後的人卻花了不少時間,因而開張的時間才延遲許久。
溫涼這才知道,上次他的猜測并沒有錯。福晉那手的确是有三個目的,李氏出府和引出前院女子的确是她的目的,然讓繡坊換血卻是其他安插探子的幕後之人順勢而為。胤禛全做不知,一概發賣,倒是徹底打亂了節奏,讓原班人馬一概不存了。
繡坊只是其中的例子,因為容易入府才備受關注。其他要緊地方自不必說,胤禛只不過是個普通皇子都如此,更別說是在核心明争暗鬥的胤褆胤礽兩人了。
綠意拿來了溫涼要的東西,溫涼細細看過後又讓綠意查看,“如今這針腳,卻是比以前好了不少。”綠意仔細看過後,也是如此點頭。繡坊的繡娘繡工好,是件好事。
溫涼打算把之後的事情再斟酌幾遍的時候,朱寶卻小跑進來了。
“格格,李先生來了。”這朱寶話語裏的李先生,便是李榮。
溫涼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朱寶,“是為何事?”
朱寶也是不知,疑惑地撓了撓腦袋,“這他可沒說,只說是有要事相商,請格格相見。”
溫涼看了眼自身的裝束,讓朱寶把人請到側屋去,綠意幫着溫涼梳妝打扮後,這才出去見人。溫涼的男裝和女裝雖然有點相似,然上了妝和沒上妝前卻是完全不同的氣質,至今沒人勘破他的身份。
“溫姑娘有禮了。”李榮見着溫涼客氣地說道,完全看不出醉酒後的醜态。他是個虎背熊腰之人,與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手藝差距太遠,尋常人都想不到他的功夫都在指頭上。
溫涼避開李榮的禮數,在他對面坐下,朱寶早就奉上茶水,站在門外守着,“你親自前來,是否有要事相商?”
李榮光棍地說道,“的确是有要事,吾輩自認為才疏學淺,然心懷大志,望天下昌平,這才投奔貝勒爺,以期望抱負能成。可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屋中人也甚為重要。我一直對溫姑娘心懷愛慕之心,難以忍耐。我等乃是貝勒爺門下,自是不需那麽多禮數。如今便是前來求娶溫姑娘,還望溫姑娘答應。”語氣中大有種若是溫涼答應,便能立刻拜堂成親的模樣。
綠意憤怒難忍,差點就要動手揍人。且不說溫涼是男子,便是這提親之事需要媒婆上門,這李榮登堂親自提親,既無三媒六證,又無提親聘物,便是極大的失禮!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不得妻!
李榮這是生生折辱溫涼!
溫涼對古代的規矩懂得不多,全是從原先溫涼的記憶中來。這妻妾對他也不甚重要,也從不去關注。然至少這媒人卻是溫涼知道的,眼前的李榮看似彬彬有禮,卻實屬暗藏禍心,“李榮,我本是以禮相待,若你今日是為此事而來,那還不如出去。”
李榮不是被奪權沖昏了腦袋,也不是在沒事找事。實際上走的這步,他是實實在在做過謀算的。
溫涼在前院的地位特殊,表現在了她的女子身份,獨自居住以及掌管着外頭的店鋪,不過表面上卻看不出貝勒爺對溫涼如何厚待。李榮推測,溫涼不會是貝勒爺的人,貝勒爺生平謹慎,後院的人是不會放到前頭來的。既如此,溫涼便是塊香饽饽,如今她身邊沒有男人在,只是倚靠着貝勒爺對她商業上的看重自是無法長久,自古以來不曾聽說過女子能出頭的。溫涼若是想繼續在貝勒爺身邊紮根,尋個知根知底的人做丈夫才是正道。
原本李榮是沒想到這處的,只是今天被沈竹叫到一邊去,認真地說了些關于女子尊重相得益彰的話題,雖然李榮不知緣由,但聽完後卻立刻想到了溫涼這處。
原本入了貝勒府是為了求錢求權,如今這幾次功勞下來,錢是有了,權尚在遠方,可這女人卻是旱了好幾年了。眼下這溫涼豈不是最好的人選?既成了親,又可以掌握她在外的資源,豈不快活?
李榮想得頭頭是道,看起來非常滿意,便只等着溫涼的答應。在他看來,溫涼能尋到他這般丈夫成親已是難得至極的事情,尋常人家誰會願意要個抛頭露臉住在男人堆中的女子?
溫涼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甚至隐隐約約有了點好笑的感覺。他搖頭站起身來,揚聲道,“朱寶,送客。”
李榮對溫涼的态度很不滿意,他雖是帶着目的,也是認為這是雙贏的舉動,卻不知道溫涼這厮居然會拒絕他。在他看來,溫涼只有手頭那點權力讓人眼熱,若是現在溫涼半分都沒有,就算白送給李榮,李榮還嫌棄她面無表情晦氣呢。
他上前一步,粗聲粗氣地說道,“溫姑娘,你可要想清楚,這對你我而言,可都是雙贏的事情,萬沒有亂來的道理!”
綠意忍不住踏前,擋在溫涼說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沒三媒六證便不是正經娶妻,你這是要我們格格委身于你?!你的眼珠子長到天上去了,也沒瞧瞧自個兒是誰!”
李榮以為溫涼是為此生氣,又露出個寬和的笑容,掩蓋了剛才露出來的猙獰神色,“原來溫姑娘也是庸俗之人,這娶妻的禮數不過是外物。若是溫姑娘也這麽想,我這就去辦。”
溫涼搖頭,淡聲說道,“不必了,若是你能動動腳從我這地兒走出去,便再好不過了。”
李榮聽出溫涼的意味,臉色漲得跟豬肝紅一般,“溫涼,你這是在侮辱我!”他還從來沒想過這事居然會失敗,一時只覺得臉上燒得慌。
“你又何嘗不是在侮辱我?”溫涼的聲音冰涼,如雪水一般清冷,“朱寶,他再不出去,便把他給我打出去。”他語氣不強硬,卻生生透着股冷意。朱寶猛地竄進來擋在溫涼和李榮中間,面色強硬,“李先生,請吧!”早知道這小子竟是打着格格的主意,剛才就該直接讓他撅着屁股滾出去。
朱寶心裏懊惱,臉色自是不好,他雖然個小,力氣卻大,三兩下把李榮這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推出去了。李榮也不敢真的鬧事,還真被人趕出去,站在門外勃然大怒。
他本想狠狠地踹門,卻在剛有動作的時候便被不遠處的侍衛看到,不情不願地離開了。然而這心裏的火氣卻是越來越大,恨不得立刻有人來洩火。
“別讓我逮到你,溫涼!”李榮在心裏把溫涼這兩個字來回碾碎着,咬牙切齒地含着這句話。
可生氣的,不只是他一個。
綠意和朱寶本就是胤禛的人,派來是為了監視溫涼,也是為了保護溫涼。當然随着胤禛對溫涼愈發看重,這第一個任務也越來越淡化了。綠意和朱寶都知道溫涼面冷心熱,只要不觸碰到他底線,他便是個好說話的人。朱寶對溫涼救了他也異常感激,李榮的事情一出,他立刻便把消息傳給了蘇培盛。更別說溫涼門外守着的侍衛,也早就把消息給傳回去了,包括一路上李榮的竊竊私語都無一遺漏。
接到這樣的消息,蘇培盛不敢怠慢,立刻就送到了胤禛面前來。沒想到這招上,還有人給自己繼續作的,打着時間差又去尋了格格。本來能痛痛快快死,現在可就不一定了。
蘇培盛是知道胤禛心思的,別的不說,就端看溫涼救下弘晖的事情,貝勒爺就絕不會讓任何人折辱溫涼。這件事情只是因為貝勒府一直在自查才沒有說出來,溫涼突然受傷的事情也無人知道與弘晖有關。
這李榮真的是沒事找事,自尋死路!
“蘇培盛,爺改變主意了。”胤禛背着手站起來,陰沉沉地囑咐道,“爺要讓他生不如死。”
蘇培盛深深低下頭去,不敢說話。
胤禛的怒氣是誰也無法承受的,李榮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便神秘地從內院中消失了。
而這件事情,直到那天晚上,與他同屋的人才發現這件事情。
貝勒府雖然不比宮中嚴苛,可到了點還是得回房,若是大半夜發現有人在外走動,指不定會被扭送到胤禛面前去,幕僚們也是知道這點的。
如今時間到了,李榮卻還是未曾回來,實在是件稀奇的事情。沈竹去尋院外的侍從,得知今天白日李榮自打出去後,便再也不曾回來了。眼下時間已晚,他們不敢因為此事去打擾四貝勒,只能等到明日才去。
只是還沒等他們行動的時候,蘇培盛便找了沈竹說小話,等到蘇培盛走後,沈竹對着一幹同僚搖頭,“貝勒爺派人做事去了。”
幕僚們面面相觑,也便漸漸散開了。
貝勒爺偶爾的确會指定人來做事,這也不是第一次,只是很少這麽突兀罷了。沈竹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然戴铎的臉色卻有點奇怪。
“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看起來臉色這麽難看?”沈竹奇怪地拉住了戴铎的袖子,這人都快直接撞到前面的石桌了,看起來就跟昨日李榮喝醉了一樣。
戴铎猛地回過神來,沖着沈竹搖頭,“沒事,只是在想李榮真是幸運,竟是被貝勒爺單獨派出去做事了。”
沈竹嘆息,“時也運也,這也是常事。”他雖眼熱,倒也不至于到嫉妒的程度。
戴铎心中的計較卻是不能夠告訴沈竹的,只是他對溫涼的看法又更上一層樓,曾經他以為溫涼只是因為商業上的才華才被貝勒爺看重,如今看來,卻不只是這麽回事了。難道真的如同前院謠傳的那樣,貝勒爺與溫姑娘有着某種關系?
這個疑惑,直到兩天後,戴铎才得到了答案。
那日,戴铎沈竹等人被胤禛尋來共同商議事情,溫涼也在場,等到他們各自散去的時候,戴铎發現溫涼正走在他前面,且身後跟着一個丫鬟。
戴铎不再遲疑,走到溫涼面前深深一鞠躬,滿懷歉意,“上次對溫姑娘不敬,戴某一直尋不到機會同姑娘道歉,實在是失禮了。”
綠意站在溫涼身側,對着這些幕僚一點好感都沒有,若不是溫涼停下腳步,綠意巴不得他們現在就直接離開。
“只是小事,你不必再提了。”溫涼淡淡地說道。
戴铎還欲再言,卻被綠意阻斷了,“你們全是些叽叽歪歪的人,若是想對格格好,便離格格遠點,免得些不三不四的人心懷鬼胎,還以為自個是多麽了不起的人。格格,咱們還是走吧,您的藥還沒喝呢。”戴铎呆若木雞,這溫姑娘身邊的人不管換了多少個,怎麽看起來都這般伶牙俐齒,這還是第一次戴铎被人指桑罵槐呢。
等等!
戴铎猛地反應過來,不三不四的人?心懷鬼胎?他一個激靈,突然想到那天李榮喝醉酒的模樣,難不成那家夥真的去騷擾溫涼了?
該死!真是該死!戴铎心裏暗罵了幾句,簡直是防不勝防!
……
溫涼回去後,倒是真的需要喝藥,這是最後幾貼鞏固的藥,等喝完後,溫涼就再也不用碰這些東西了。
對這些苦澀的藥汁,溫涼如今已是連看都不看就往下吞,然後才說話,“綠意,這一次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然戴铎畢竟是幕僚,人品尚可,以後說話不必針對他,李榮和他不是一路人。”
綠意抿唇,“奴婢知道了。”
随手把藥碗擱置在一邊,溫涼用帕子擦拭了嘴角的藥漬,然後拿起了還未看完的書籍。戴铎會懷疑李榮出事了,溫涼何嘗不知道其中的詭異,然不管胤禛要做什麽,只要不危及自身安全與地位,溫涼當然不會去挖掘過多。
因而他也不知道,胤禛這一遭,卻是為了他。
八貝勒府。
胤禩成親的時候,并非沒想過借助過福晉娘家的勢力,可等到八福晉嫁過來後,他與福晉柔情蜜意,彼此倒是産生了真感情。便是這納妾的事情,胤禩也是依了八福晉的意思,一直至今都未曾有過妾室。
接過八福晉着人送來的湯汁,胤禩喝完後心情舒暢,這段時日朝堂上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也開始一點點地和官員接觸。只是這樣的動作不能太大,若是引起了太子與大哥的注意,倒是得不償失了。
“貝勒爺,如今皇上欲擡大阿哥與太子打擂臺,其他皇子雨露均沾,若是這樣下去,對您可是真的不利。”這說話的是胤禩的幕僚朱正,這禮賢下士,親和官員的意見,便是他提出來的,且成績顯著。
如今朝堂上對胤禩的感官都是不錯,雖他年紀尚幼,也開始進入某些人的眼中。
沒辦法,誰叫皇上的皇子太多,年紀又太過相近,着實是讓人難以抉擇啊。
“先生說得不錯,只是這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是得慢慢來才是。”胤禩對這點有信心,如今康熙未到半百之數,結局如何尚未可知呢。
“貝勒爺,前些時日禛貝勒府在清查,我們的眼線都被清出來了。眼下禛貝勒府戒嚴,人送不進去。”另外坐在左邊的是閻寬,是個一貫喜愛陰私的主,胤禩很少動用他,都是幹些不能見人的事情。
“既然送不進去,那就要人送出來。讓人盯緊了四哥府上,我總覺得四哥那處,還是有許多藏着的事情。”胤禩若有所思地說道,他對禛貝勒府的上心,也是在這半年才開始的,以前他可從未想過這沉寂的胤禛會突然連着做出兩件事情來,雖都蓋着太子的光芒,可皇父卻不是個傻子。
“是。”
數日後,閻寬匆匆趕來,把一封暗信交到了胤禩的手中,胤禩當即派人尾随,直到一齊出了城外。
兩個時辰後,派出去的人跪在胤禩身前,“……出城後,我等怕驚擾了他們,不敢跟得太緊,然他們是直接去了亂葬崗,一個時辰後才出來。等他們走後,我等又稍等了半個時辰才敢去挖,發現裏頭埋着人,已然斷氣了。”至于那些血淋淋的畫面,他也沒說出口,哪怕是見慣了死人的,在看到的時候也差點沒吐出來。
胤禩摸摸下巴,又問道,“是活埋才斷氣的?”
來報的人說是從莊子裏的路上出來的,可沒有證據,胤禩也只能隐隐猜測是從四哥莊子運出來的人。
“的确是生生活埋斷氣的,且面目全非,看不出是誰。”
這人不知道是打哪來的這麽兇惡的人,然胤禩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四哥雖然心思陰沉,卻甚少真的做出這等陰狠的事情,若是太子做出了這事,胤禩反倒覺得有可能。胤禛……這怕是他手底下內侍做的活計。
胤禩也有跟着出宮的內侍,自然知道這些在宮裏爬出頭的內侍全部都是吞人不眨眼的家夥,莫說是殺人了,這做主子的要是不長心眼,總有天也會是他們的目标。
“禛貝勒府那邊要盯着,但不用太緊,重點還是放在東宮和大哥那裏,下去吧。”
“是。”
胤禩有點嘆息,要是知道出什麽事情那便好了,他之前對胤禛倒是沒什麽防備,眼下一時沒有得用的人手。就是不知道那日在書鋪見到的那人,究竟是否是胤禛的心腹了。
溫涼面無表情地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看着站在他面前忐忑的朱寶,“李榮不見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眼下他有個事情需要讓李榮的巧手施為,派人去請李榮過來的時候,幕僚小院那邊卻說李榮被派去做事,兩天沒回來了。
朱寶站在溫涼面前,不知為何有點莫名的發寒,他點點頭,“小院那邊都說人已經走了兩天了,眼下也不知道是去做什麽事情。格格,那人如此慢待您,您為何還要去請他?”
“公私分明,他私底下如何是私底下的事情,現在手頭有事要做,若是也考慮到私仇,豈不是什麽都辦不了了?”溫涼淡淡地說道,低下頭去看着擺在面前的紙張,這上頭的字跡若是能轉換一二,自然是好事了。
朱寶小小聲地嘟哝着,“若是那厮也這般想就好了。”端看李榮那相貌,便知道此人心思狹隘,莫說是相助了,恐怕還會刁難格格。
“罷了,我去尋貝勒爺,若是無法,便換個想法便是。”溫涼站起身來,綠意連忙給她披上了披風,這大雪紛飛的模樣,連走路都有些困難,溫涼剛在院外走了幾步,便突然停了下來,眼前有個小人躲在角落裏悄悄地看他。
那是弘晖。
當初溫涼救弘晖時,是用女裝扮相,如今弘晖認得的也自然是這個模樣的他。小孩躲在角落裏怯生生地看着溫涼,看起來可憐可愛,溫涼又往前走了幾步,淡聲說道,“您又沒帶人便偷跑出來了,弘晖少爺。”
弘晖紅着臉說道,“我沒有。”他站直了身子往外走,身後跟随的奶娘丫鬟一大串,看起來都是伺候護着的人,“我同阿瑪說過,眼下是來同溫姑娘致謝的。”
溫涼是救了他的人,雖弘晖事後一直在外書房養着,然他也聽過胤禛說溫姑娘為了救他折斷了胳膊,這段時日弘晖一直想來感謝溫涼,卻因為過度緊張的額娘而不能成行。若不是昨晚阿瑪來的時候,弘晖鼓足勇氣和胤禛說了聲,現在弘晖也是被拘在正院的。
雖然因為溫涼救了弘晖的緣故,烏拉那拉氏對他的惡感沒那麽嚴重了,然溫涼身處內院的消息仍然是福晉心中的尖刺。不管再過多久都是難以容忍的事情,弘晖想去和他接觸,福晉自然是不允許的,可胤禛當着弘晖的面讓他去,福晉也不能阻止。
因而才有了後頭跟着的那麽多人。
溫涼安靜地站在弘晖面前,淡然地說道,“弘晖少爺,您不必如此。”
弘晖搖搖頭,慢慢走到溫涼面前,“若不是得溫姑娘援手,今日我也不能站在這了,多謝溫姑娘。”小小的人兒站在溫涼面前似模似樣地致謝,着實是個可愛的畫面。
溫涼站在原地受了他一禮,而後言道,“既你已經向我道謝,此事便算了了,還請弘晖少爺不要放在心上。以後請弘晖少爺小心,不要亂跑,注意安全。”
弘晖捏捏手指,小小聲說道,“那也不是我想去的啊。”那句話很小聲,幾乎一閃就過,了無痕跡。然溫涼一聽,臉色微變,“弘晖少爺,你剛才說了什麽?”弘晖臉色一變,頓時便跑開了,“我什麽都沒說,溫姑娘日後再見。”
溫涼頓足沒有追上去,看着身後那一串跟着哀哀叫喚請小祖宗停下來的侍從,按着原先的打算去了外書房。
外書房,蘇培盛正在呵責着底下的一幹內侍,把人罵得狗血淋頭方才罷休。他也不是喜愛擺譜的性格,只是這群人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幾天不說瓢盆滿地,這樣的行徑還想着往上爬,一個個都做夢呢,指不定剛上去就死咯!
“哎喲,格格,你怎麽過來了?”罵得正痛快的時候,蘇培盛突然撇下一幹人,直接往門外迎了過去,對着剛入門的溫涼笑道,“貝勒爺正在裏頭,奴才帶你進去。”這允許溫涼直入的命令,早先就說下來了,蘇培盛可一直都記得。
溫涼沖着蘇培盛點頭致意,便随着蘇培盛入內,彼時胤禛正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面,屋內點着淡淡清幽的香料,使得人精神一震。胤禛見是溫涼過來,放下了手裏頭的東西,語氣溫和地說道,“溫先生怎麽過來了,請坐。”
蘇培盛很快端來兩盞茶,然後也沒退下去,就守在邊上。
“貝勒爺,某這次來是想問問李榮的情況,若是他無法及時回來,這份信怕是不能夠有足夠的效果。”畢竟字跡不同,要讓人相信可是比較難的。
“李榮所做的事情比較重要,怕是幾年內都不得回來。這信若是無法,那便換個法子吧。”胤禛挑眉,似是沒想到溫涼是為此事而來。
溫涼凝眉細思,“既如此,那便我來吧。”他這般輕言道,卻是讓胤禛有點驚訝,“先生也善于此道?”
“自然。”溫涼颔首,“只是術業有專攻,李榮确實比我周到些,只現在他不在,便只能如此了。”
胤禛輕笑道,“先生大才。”聲音難得溫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