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謝夫人本來沒病, 讓親兒子氣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偏謝士洲真不是故意跟娘過不去,他就是真情實感的覺得臨近過年了事忙你又喊不舒服, 那把活分出一些不是正好?

這樣當娘的少費點心,新媳婦也能立威。

經過這幾個回合, 謝夫人對兒媳婦是好感全無, 她對兒子還是上心, 謝士洲都把話說到這份上, 她還能一口回絕不成?也就只得點頭應下,又說:“你也知道要過年了府上事忙, 沒事就別往外跑。娘這裏還有幾份禮單沒列好你給看看,還有, 人家來走年禮你也幫着招呼招呼。”

謝夫人倚在榻上,謝士洲搬了個坐墩,就坐她跟前,嘴裏啃着芝麻棒含含糊糊說:“像這種事您要忙不過來,讓管家娘子帶嫃嫃做,她學着快, 摸清門道就能給您分憂。我啊, 我外面有事,前頭不是跟您說了我跟陳六搞那行當,這幾個月收拾出來馬上就要開門迎客, 我不得盯着點?娘你以前不是總想我做點事?我做着呢。”

以前謝士洲跟人拉幫結夥的玩……謝夫人是委婉的說過你不小了, 說老大老二都頂倆大管事了你就沒想回來給你爹幫幫忙?

這話的重點是回來幫忙。

謝士洲倒是聽出他娘想讓他上進, 他就是把重點抓偏了。

謝夫人沒想給庶子多少活路, 想着等以後老頭子不行了,她兒子就該繼承家業,至于庶子,合該滾出去自食其力。她壓根沒想把人留在家裏,這兩人留着也是禍患。

謝士洲想得不同,他第一對家裏生意不感興趣,第二想着我嫡出的老頭子就算不行了不得為我考慮?生意不交給我錢能少給嗎?真到那天兄弟要分家,族裏會來人,家裏有多少東西全要擺出來的,該我那份也少不了。

當娘的總覺得咱們家大業大你在自家做事穩妥,謝士洲覺得我不愛做這個,做不好穩妥個屁,再多錢也不夠敗的。

是這樣的想法,謝士洲對自己現在非常滿意,叫他看來,這前途不是一片光明?

他娘是一點兒光明沒瞅見,心裏煩都要煩死了。

“兒子啊,你不能任由那兩個把家裏生意把控了,你看現在他倆跟家裏那些大管事打得火熱,要你爹有個不好,咱母子哪來容身之處?”謝夫人壓了壓太陽穴,又道,“老大老二看着對你是還不錯,那是你不上進,正中他們下懷,他倆巴不得你永遠別醒悟就這麽堕落下去……”

謝士洲把芝麻棒一扔:“以前我閑着您不滿意,如今把事情做起來了,您還是不滿意,您怎麽就那麽難伺候呢?”

“只要你肯回來做事,別的那些都好商量,你要跟朋友出去玩要花錢娘都答應。”

“都說我是你兒子不是你養的寵,我有想法的,我的想法就那麽不重要?”再說下去火氣要上來,謝士洲就站起身,擦了擦手,“娘你要是對兒子不滿意,再生一個還來得及,再生一個從小跟訓狗似的訓他,讓往東他就往東,讓往西他就往西,保準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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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錢玉嫃不出頭,謝夫人自己站了出來,果然是場不歡而散。

她這回才是真的難受上了,紅兒拿了提神醒腦的清涼油來,小心翼翼的給謝夫人抹上:“三少爺說話是虎,過個半天也就好了,太太您消消氣。”

謝夫人吸了吸清涼油那味兒,感覺舒服一點,才道:“我就不明白,家裏是刀山火海還是什麽?讓他回來他怎麽就不樂意呢?別人想接這麽大家業還沒處接,他這脾氣到底像了誰?翻遍家譜也找不出跟他這麽倔的。”

張婆子昨個兒為了讓謝士洲消氣親手扇了自己十多巴掌,這會兒臉還是腫的,她也進來房裏,聽到這聲抱怨,煽風點火說:“要是少奶奶跟您一條心,哪用您來發愁?她就能想法子把問題給解決了。您看看,您這頭稱病,少爺立刻趕來替她争權,她這麽會籠絡人心,還能勸不回個浪子?就連少爺在外頭搞那個事,不也在認識她之後嗎?”

“我最不明白就是這個,錢氏如今也是謝家媳婦,她是真傻還是裝傻?真就能想得開?一點兒不惦記這偌大家業?”

紅兒說:“可能少奶奶娘家簡單,心裏沒裝着争啊鬥的。”

“那她還知道惦記我手裏這權?”

謝夫人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卻要說謝士洲今兒個過來是沒跟錢玉嫃商量過,他自己來的。等他出惠安堂回去,錢玉嫃問他剛才怎不見人,才知道人去了太太院裏。

錢玉嫃摸摸他手,看不冷,她把人牽到羅漢床上坐下,問:“娘好些了?”

“是吧。”

“你跟誰置氣嗎?怎麽看着不大痛快?”

謝士洲嘆一口氣往後倒下,錢玉嫃推好幾把,才聽他說:“跟娘說了幾句,差點沒控制得住脾氣,險吵起來。”

錢玉嫃還沒完全弄明白他們母子關系到底如何,想着昨個兒那出,能看得出來婆婆對兒媳婦是不咋樣,但她還是很看重這兒子,話裏話外都是要謝士洲回來跟謝老爺做事方便以後繼承家業……

初來乍到,不了解就少說。

像這會兒她不知道該咋評價,索性不去評價,只是往後坐了坐,安靜陪着謝士洲。

謝士洲等了一會兒,沒聽她說啥,轉頭看過來,問:“嫃嫃你說呢?我就非得照家裏安排的去,自己想做點什麽就是不務正業?”

錢玉嫃想了想,說:“我給你舉個例,這就好像我們女兒家在擇夫婿時,爹娘有時候會覺得這個好,你嫁給他肯定能生活幸福,要是無所謂聽也就聽了,要是很不喜歡呢,也不能強迫自己。這種選擇談不上對錯,想嫁個好人是為了幸福,但你都讨厭他了,他有再好的出身他再富貴有什麽用?能讓你覺得幸福?我覺得選行當跟嫁人一樣,你若真不喜歡接家裏生意,想做別的就去做,你去掙錢總不是為了個首富的頭銜,是為了能活得好吧?”

這話說到謝士洲心坎上了,他想想,這不就是千金難買爺高興?

錢玉嫃還嘟哝了句。

謝士洲回味着那番話,沒聽清楚,過後問她嘟哝什麽?

“我說,要是聽家裏的,我壓根不會嫁你,讨我爹喜歡的可不是你這種女婿。”

人是錢玉嫃自個兒挑的,她喜歡,想嫁,眼下也不知道謝士洲是不是上選,她只知道哪怕進門就遭了謝夫人刁難,自己心裏還是高興,過日子論什麽對錯呢?高興就得了。

“要不你嘴甜些,先把娘穩住,回頭外面的生意做起來,掙了錢,你拿回來給她瞧見,她興許就改了念頭呢?是你喜歡的事,你也做得好,哪還有什麽反對的必要?”

謝士洲剛還躺那兒思考人生呢,這會兒活過來了,翻身爬起,抱着錢玉嫃猛親兩口,守外頭的丫鬟都能聽見那聲響,一個個臉紅得……

謝士洲才不管這些,他雙眼亮起來了,抱着錢玉嫃歡歡喜喜說:“媳婦兒你真靈啊!真是個寶!”

錢玉嫃故作嫌棄,擡手要擦臉。

爪子也讓謝士洲捉住,又是一陣把玩。

謝士洲得了媳婦開解,想着娘親十月懷胎生下他,他早上那麽說好像過分了點,還跑去惠安堂道歉。他說:“娘要是擔心我做不好,您等我那頭開了門,看到賬目再說,別這麽早就給我潑涼水。我覺得這回肯定能成,您信我呗。”

本來是兒子主動求和,想化解矛盾。謝夫人會錯意,以為他只要生意黃了就能回家裏來,當天傍晚,聽說老爺回來謝夫人就找過去了,屏退左右之後跟謝老爺說,讓他別給兒子那生意出錢出力。

謝老爺還不知道枕邊人嗎?

他這夫人對別的關注都不多,唯獨這兒子,是她命根。

“你不讓我多幫幫他,還要施壓?”

“他們幾個混世魔王湊一起搞的生意有多大出息?你越幫他他越認不清現實,倒不如開業一桶涼水,讓他清醒清醒好回家來。”

謝老爺吃兩口茶,說:“我除了給他比錢,沒幫什麽。”

“他還能不借你的勢?”

“他是我兒,我還能不讓他借我的勢?”謝老爺覺得,“你也不懂做生意這套,就別摻和,我看他這回搞那個有譜。”

謝夫人氣紅了眼:“你是巴不得洲洲出去做那些短命生意,好給你那兩個心肝寶貝騰出空來?”

“胡說什麽?瘋了嗎你?他以前混着日子你愁,好不容易肯上進你還不樂意?他只要肯做正事了你管他做啥?我謝家也不是天生就是蓉城首富,還不是老子打拼出來的?他肯去拼去闖就對了,做得成皆大歡喜,做不成也能漲漲本事。”

謝夫人還要說,謝老爺不愛聽了,說他要去寧壽堂,直接上了老太太那頭去。

……

錢玉嫃進門之後,跟老太太,跟她兩個嫂子相處都不錯,姨娘幾個往常在她跟前吃過癟,輕易也不敢招惹,而謝老爺對這兒媳婦評價向來不差,一方面是看好她爹,覺得錢炳坤還有發展;另一方面是兒子喜歡上她之後着實變了很多,雖然說話還是氣人,跟原先比起來總算有點樣子,心裏也知道想事情了。

這說明啥?

這說明兒媳婦對兒子的影響是正面的,好事情嘛。

謝老爺覺得三媳婦不錯,不吝啬誇了幾回,他作為當家人,态度自然會影響到底下的奴才。最開始是府上幾個大管事對錢玉嫃表現出尊重,大管事都是這樣,下頭不會有樣學樣?

這比讓她去發賞錢還好使,前後沒半個月,謝夫人就發覺情況不對。

幾天沒注意她,這兒媳婦竟然在府上站穩腳跟了。

老太太歡喜得很,說這樣就很好,洲洲媳婦兒本事好,她還點着謝夫人的名讓她以後少操點心,多給晚輩一些練手的機會。

“你以前不是總怕洲洲不上進?怕他就這麽混下去?現在好了!人做上正事,連媳婦兒也娶了,還是這麽好的媳婦兒,以後很多事就讓年輕人去做,你掌個眼也就得了。”

謝夫人說:“兒媳婦還是太年輕點,恐怕壓不住那些管事,我也沒老糊塗,能再操心幾年,她這會兒掌家早了點,先給洲哥兒開枝散葉吧。”

老太太聽着這話不太對:“你兒子也不是沒努力,還催個啥?”

錢玉嫃就坐在老太太跟前,清清楚楚聽到這話,她臉有些微紅,心想謝士洲說話噎人這毛病該不是跟老太太學的吧?

就這,還沒完。

老太太形象生動的給她舉了個例子,說好比農夫種田,耕熟了地,播了種,有沒有收成還得看年景,年景是誰決定的?天老爺決定的!農夫都還在耕田,你就催,你讓他累死在田裏今天也收不回糧食,着急有用?

老太太也是個教育鬼才。

反正從今往後,錢玉嫃再沒法直視農夫與田了。

不過這番話倒是還有點用,謝夫人心裏再不高興,還是派了兩樣活下來。不是多好的差事,錢玉嫃也沒嫌棄,當是磨煉踏踏實實做了下來。

她這邊在積極融入,想盡快習慣謝家的生活。那頭她兄弟已經拿到歲末考的成績回家裏來。往常回來總有姐姐在跟前噓寒問暖,姐姐嫁了之後,錢府清冷了許多,連笑語聲都聽不見了。錢宗寶很不習慣,他去錢玉嫃以前住的院子待了半天,出來就說想出趟門。

問他做什麽去?

他說想去見見姐夫。

謝士洲經常還是往外跑的,去的大致就那些地方,要找他不難。錢宗寶找到謝士洲,拉他去東升茶樓坐了一會兒,問姐姐在謝家怎麽樣?

“挺好的啊,現如今她說個話比我管用,我說個啥老頭子經常當是放屁,嫃嫃說上兩句,他說兒媳婦說得好,照兒媳婦說的辦,讓我遇上事別自己蠻幹摸不準跟媳婦兒商量……明明是我爹,搞得跟你爹似的。”

錢宗寶聽着怪怪的:“姐夫你該不是在跟我姐吃醋?”

謝士洲當場噴了茶葉水,四喜八福一個拍背一個遞手帕去,謝士洲接過帕子随便抹了兩下,緩過來才瞪了錢宗寶一眼:“你說你還是讀書人,一天天的瞎說話。我能為個糟老頭子争風吃醋?他配嗎?”

行吧,反正配不配都是你說了算。

錢宗寶只要知道他姐姐在謝家一切都好,他就高興了。

看他這樣子,謝士洲說:“你要這麽惦記,你跟我走一趟,自己看看去。”

“這樣好嗎?”

謝士洲連茶都不喝了,拉上他就走:“這有啥好不好?你是她弟還不能去看看姐姐?”

……

聽說謝士洲回來的時候,錢玉嫃也沒想到跟他一起的還有自家兄弟,等她走出去看到錢宗寶,她本來也就還行的心情猛的好了起來。

“宗寶來了?”

錢宗寶笑道:“今兒個正好遇上姐夫。”

“站外頭幹啥,進屋裏說,都進來。”錢玉嫃一邊招呼他,一邊吩咐丫鬟沏熱茶上點心。

看她這麽高興,謝士洲還說呢:“兄弟過來你這麽高興,那我呢?人還是我帶來的,嫃嫃你就沒點表示。”

錢玉嫃嗔他一眼:“我跟宗寶說幾句話,你啊,一邊兒待着!”

謝士洲就在那頭唉聲嘆氣,說我怎麽偏喜歡你呢,真是個沒得良心的女人。

那邊姐弟倆也沒說很久,看天色差不多,錢宗寶說該回家去,錢玉嫃起身送他,看人走了才回身撲到謝士洲跟前。謝士洲還在心裏打鼓,以為家裏的小母老虎又要兇他,錢玉嫃就親他一口:“今兒這事辦得不錯,獎勵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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