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危機
穆溪白說了那句話的下場就是,陶善行捂緊嘴,驚弓之鳥般竄進馬車內,縮到角落戒備地盯着他,活似他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至于嘛?
不就是早上親了她一下?
都過了這麽久,現在才想起來羞窘害怕?穆溪白對她也是服了。
一路無語,徑直回穆府。天色正當時,雲霞滿路,二人踏着滿地夕晖回到淩輝閣,這一天要事已了,各自更衣洗漱,用飯歇息,及至吹燭,穆溪白仍是鑽進她屋裏,賴上床撩了帳,在被褥下掖得緊實,不讓陶善行出去。
陶善行低聲罵他:“無恥。”
他笑着領受,拿指頭戳她細腰,戳得她左躲右避,最後出了身薄汗,氣喘籲籲貼着牆讨饒,那聲音細細綿綿,鑽入耳中像撓心的羽毛,一下又一下撩撥穆溪白,他都不知道這癢撓的是她,還是自己。
鬧了一番,穆溪白總算收手,陶善行終于躺平,沾枕便睡,還沒等穆溪白反應過來,已是呼吸綿長均勻,陷入夢鄉。穆溪白沒見過這麽容易入睡的人,不過睡着也好,他就能為所欲為。
把白天那事,又摩挲了一回,他才勉強滿意,抱着人睡去。
心裏只迷迷糊糊地想,為了自己的睡眠着想,以後斷不能和她吵架,就算吵,也不能吵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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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眼數日又過,時間邁入七月,茶館的生意見好,每天食客滿堂,既有為着聽書來的,也有為了嘗茶館招牌來的,還有些路過此地被吸引進來的……
宋芸芸那邊為陶善行送去的三本書各譜了一首曲并一支舞,又召來幫姐妹傳出去,再加上陶善行請的說書先生,專門派去宋芸芸那供她調配,往各處花坊館樓說書。
每本書,只說頭一卷,斷在最精彩處。
不出五日,城中就有人開始打聽書的出處,尋到百态書局來,卻發現書局未開,書還待印,不免敗興而歸,卻越想心裏越癢,恨不能立時看到好。
如此這般,越是買不着,越是勾人,書的名氣與書局名氣也漸漸傳開,陶善行又出了新主意,往後每卷內容,都将在茶館內讓說書先生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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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欲知後事,請到百态茶館。
這樣一來,城中罵聲不斷,但架不住故事勾人,是以罵歸罵,來的人卻也越來越多。
茶館得利,書局得名,一舉兩得。
穆溪白打趣陶善行:“也虧你想得出這馊主意,果然是做奸商的料。”
“過獎。”陶善行看着食客滿堂的茶館,滿臉堆歡,“比起你那悅朋茶食,我這茶館可還湊和?”
“豈止湊和,再給你點時間,怕是要蓋過我那破茶館了。”穆溪白雙手環胸站在二樓扶欄前附和她,“要不這樣,我把我那茶館也給你,你受累兼顧一下?”
“想都別想!”陶善行挑釁道,“我的目标,就是壓過你的悅朋,成為佟水第一茶館,你等着。”
“行,我等着。”穆溪白點頭,他喜歡她這神采飛揚的模樣。
沒有将她束之後宅,真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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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角巷巷尾,一間兩進宅院的小門“吱呀”一聲由內打開,迎進個戴帷帽的女人。
宅院很小,一目了然,兩人并肩走入屋內,其中一人便是謝皎。把門掩緊後,另一人才将帷幄取下,露出半張猙獰的臉,赫然便是榴姐。
榴姐見到宅中之人,雙膝一曲,便要向謝皎跪下,卻被謝皎扶住。
“六公主……”
“別叫我公主,霍皎早就死在宮中一場大火裏,叫我謝皎。”謝皎将人扶到桌旁坐下,親自替她倒水。
“那火原來竟是假的?我當時聽到宮中傳來的消息,只當你已……沒想到竟還有相見之日。當初分別之時,你才七歲,如今都已亭亭玉立,一晃眼都過了十多年,若是娘娘還在,看到你該多高興。”榴姐接茶不喝,拉着她的手上下直看。
聽她聽及謝妃,謝皎心底亦是一陣恍惚,很快道:“那火不假,只不過我借機逃出宮罷了。”
“你為何要假死離宮?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可是大安堂堂的六公主啊,怎會落得這般地步?”榴姐握緊她的手,急道。
“沒,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我只是不願呆在宮裏罷了。榴笙姐姐,你的臉是怎麽回事?是誰做的?”謝皎輕撫她臉上傷疤。
“我不知道,我只知你與殿下回宮之後,我留在皇陵替娘娘守陵,後來有一日來了一夥人,不由分說将我綁走,堵了我的口舌,要送我進京,說我是重要人證。他們帶我進宮,将我藏在暗處,讓我看到你和方稚後又将我帶走,拷問我方稚是何人。我那時見你與他站在一處,他又穿着殿下衣冠,我不知出了何事,惟恐多嘴洩了機密,便不敢多說,只推自己沒看清。後來夜裏潛進一批人,竟要殺我滅口,與第一夥人打了起來,我趁亂逃出那地方,一路被追殺離京,輾轉至此。這臉,是在逃到佟水後被荊棘刮傷的,幸被陶家姑娘所救,後來便躲在她家中不敢露面,算來已有近十載。”
“就是那天茶館裏的那位?”謝皎問道。
“正是。”提及陶善行,榴姐面露一絲溫柔,不過很快又問,“到底當年出了何事?”
她必定窺破什麽宮闱秘事,這才招來殺身之禍。
“這麽多年,連累你了。抓你進京的人,是謝寅。追殺你的人……是……”謝皎攥緊拳,那名字在舌尖嚼了又嚼,才緩緩吐出,“方稚。”
“方稚?!”榴姐大為詫異,霍地站起,“他為何要殺我?還有,他那日為何穿着殿下衣冠?殿下……哦不,如今應該叫他皇上,皇上呢?”
提及皇兄霍熙,謝皎垂下眼眸,半晌方搖頭:“榴笙姐,你別問了,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較好。”
榴姐心中雖然翻騰,但她在宮中呆過數年,又是謝妃身邊最得力的女官,自然明白,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便不再多問,只道:“那你呢?你來佟水是為何事?”
謝皎道:“榴笙姐姐,我為你而來,不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竟在茶館中遇上你。這幾年謝寅和方稚一直沒放棄找你,如今謝寅的手已經伸到山西,我從方稚那裏打聽到你可能人在山西,恐你危險,所以趕來尋你,只想叮囑你一句,關于方稚的所有事,你爛在心中也不可說,宮中之事更別插手,藏起來,藏得越深越好,別叫他們發現。”
她緩口氣,手微顫地端起一盞涼茶:“這麽多年,我也以為再見不着你,幸好你還在……這一輩子,是我們害你了。”
“公……姑娘說的哪裏話,當初若無娘娘收留,我早就病死寒夜,娘娘救我一命,又收留了我,我也不能活到現在。姑娘,你如今孤身一人,身邊連個照顧你的人都沒有,要不我……”榴姐想起陶善行,猶豫片刻終道,“我跟着你。”
“不,你不能跟着我,他們也在找我,恐怕現在已經有人盯上我了。我如今找到你,知道你活着,今日又能和你說上這番話,已經足夠。你回去之後,我也會馬上離開。榴笙姐姐,來日未必能再見,你千萬保重。”謝皎說完這許多話,終于一松。
榴姐雙目一紅,待要說話,院外忽然傳來拍門聲,兩人心頭皆凜,戒備地對望一眼,一前一後往院外走去,隔着門縫看清外頭來人後,那門才又“吱呀”打開。
“娘子,你怎麽來了?”榴姐看着門外站的陶善行,大為詫異。
陶善行左手捏着串糖葫蘆正吃,見到門內兩人露出甜笑,舉起右手拎的紙包,朝榴姐道:“你不是說今日來看望故人?我今天事少,不用留在茶館裏,就來找你了。吶,路過清品齋,剛出爐的烤乳鴿。”解釋完來意,又望向謝皎,“這位姐姐就是你的老鄉?”
“是……”榴姐沒想到她竟會跟來,一時間也不知該迎進還是該拒之門外。
“進來說話吧。”倒是謝皎笑了,從她手裏接過油紙包,将人迎進門中,“你就是陶家的小娘子?榴姐與我提過,當年她在佟水遇難多虧遇上你,這幾年又逢你家人諸般照顧,我早想上門拜會致謝了。”
陶善行便進了謝皎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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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風樓中,紅绡輕幔在暧暧燭色中輕揚,琴曲叮咚如流水,娉婷袅娜的少女搖曳在鋪着軟毯的廳堂間,随琴起舞。堂上坐着四十來歲的男人,着一身錦袍,正眯着眼欣賞,身邊伴着個姿容絕代的宮裝美人。堂下兩側擺着小案,一案一席,皆坐着來客。
今日有人包下整個醉風樓宴請貴客。
一時舞罷,堂中舞姬散開,各尋一席,貼着來客們坐下,莺聲四起,皆是撒嬌勸酒的浮言浪語。堂上那美人掃了眼四下,不知與男人說了什麽,嗤嗤笑起,執着酒壺走下,蓮步輕移到左首兩桌客人中間,俯身與客人斟酒,只道:“是妾身安排的酒菜不周,還是醉風樓的姑娘不美,如此良辰美景,二位竟都不為所動?”
穆溪白揮開要給自己喂酒的少女,拈杯自飲,笑道:“馮太太費心了,酒菜甚好,姑娘也美,只是穆某家中嬌妻兇悍,倘若夜裏歸家沾染了庸脂俗粉,她撒潑鬧起,可要家宅不寧,馮大人,馮太太,二位可饒了我吧。”
堂上男人哈哈笑起,道:“沒想到穆公子竟是懼內之人,這可看不出來,我還想送幾位絕色姬妾到府上服侍你。”
“我家那口子着實難辦,家父家母管得又嚴,只能忍痛拂了大人美意,還望大人恕罪。”穆溪白頭疼得捏捏眉心,連連讨饒。
宴無好宴,今日這席,是馮輝為他與葉嘯二人所設,堂間走動的美婦,自是秦舒。
當日那批貨物,早已按葉嘯所說,盡數退回,不欲沾染這棘手之事,不想對方果然不肯輕易放過,硬的不行便來軟的,處處想要拉攏他們。
女人,金銀,權勢,變着法子送來。
馮輝歪倚座上,只道:“行走江湖,哪能被家裏婆娘管頭管腳?葉幫主都收了,穆公子……”
他的笑已有些冷,似有責備之意,怪穆溪白這纨绔不識擡舉。
穆溪白只作看不懂,又飲兩口酒,外頭突然進來個人,沖堂上幾人行個禮後匆匆走到他身邊,俯身耳語一番,穆溪白臉色陡變,又與葉嘯耳語幾句後從席上站起,拱手道:“馮大人,實在抱歉,在下家中有要緊事需我即刻趕回,改日再請大人飲酒賠罪,告辭。”
馮輝不語,冷冷看着穆溪白旋風般離席而出。
稍稍交代了下謝皎和皇帝的事,不曉得各位看出來沒有。
昨天寫的時候翻了《竊皎》開頭,要能寫出來,恐怕也是我所有故事裏,男女主角矛盾沖突最激烈的一本。
七歲起就相依為命,深宮四年,步步為營、生死扶持,終逃不過野心權鬥。他竊國為帝,她遁世而避,死生不複再見。
好了,今日唠叨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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