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偏執五十九點

指尖猛顫, 牛奶灑了大半出來。

乳白色液體濕答答地沾在睡衣上, 順着棉質纖維深深浸透, 貼着肌膚。

耳畔仿佛有低低重重的火車轟鳴聲。

明明剛才還溫度适宜的牛奶, 瞬間變得冰涼,将她全身的力量和熱氣帶走。渾身如堕入冰窖般,沒有一絲溫度。

好半天,孫綿綿才聽到自己用顫抖的聲音問:“他, 到底怎麽了?”

“發生了車禍。我們隔壁厲太太家的兒媳婦生孩子, 我今天去明德醫院看望新生兒, 出來的時候正好見到楚楓被從急救車上擡下來。我現在就在急診室門口, 聽說是傷了頭。”

孫綿綿沒有絲毫猶豫, “姑姑,我馬上回去。”

十分鐘後,她查遍了所有訂票網站, 都已經沒有了當天飛往南城的多餘機票。

一籌莫展之下她嘗試着給宋放打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剛說了個開頭,就被宋放打斷,“我正要給你打電話, 沒想到你已經知道了。正好, 我剛聯系了朋友的私人飛機, 一會兒我去接你。”

宋放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如天籁般傳來。

四個多小時後,飛機順利落地。

她和宋放從機場出來。他們直接上了宋家派來接他們的車,趕往明德醫院。

孫綿綿脫力似的靠在車窗上,無數畫面悉數湧了出來, 像放電影似的,一幀幀……主角都只有一個人,楚楓。

身旁,宋放和宋致遠通完電話,看着她煞白的臉色,安慰道:“楚楓沒有大礙,受重傷的不是他。”

孫綿綿沒說話,點點頭。

汽車停穩,宋放當先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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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裹挾着燥熱的夜風迎面吹來,孫綿綿卻覺得自己渾身都在抖。

醫院對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了。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忙碌地走來走去,空氣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都讓她想起她曾在醫院送走過三位至親。

她的臉色越發煞白,喉嚨像被掐住了一樣,幾近窒息。

宋放推開虛掩的病房門,緊跟在他身後的孫綿綿看到楚楓蓋着雪白的被子,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時,忍了一路的眼淚奪眶而出。

病房裏,楚青峰、宋致遠夫婦、孫娅芸都在。

看到她,孫娅芸幾步走過來,将她摟進懷裏,“沒事,沒事,楚楓頭上、左臂受了皮外傷,沒有大礙,他只是睡着了。”

孫綿綿從姑姑的肩頭望向病床,一瞬不瞬地默默看着睡着的楚楓。

似是心靈所感,楚楓的睫毛顫了顫,随後雙眼緩緩地睜開來。

兩人的目光對上,孫綿綿鼻子又是一酸,大顆的眼淚将孫娅芸肩頭的衣服洇濕。

楚楓穿着病號服,靠着枕頭坐着,臉上挂着懶散的笑一邊安慰大家,一邊配合醫生給他做檢查。

“爺爺,舅舅舅媽,表哥,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不用在這守着我。”

孫綿綿胡亂擦了擦眼角,也說,“姑姑,你也回去吧,我留下來就可以。”

門被關上,病房裏重新安靜下來。

楚楓臉上挂着懶洋洋的笑,仿佛頭破血流的人不是他自己,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女朋友,幾天不見,你又漂亮了。”

話音剛落,楚楓就感覺到懷裏撞進來軟綿綿的一團。

幾個小時以來,孫綿綿的身體像是浸泡在冰水裏一樣,從手指尖到心髒全是冰的。

而此刻,少年的懷抱像是迷你小太陽一般,溫暖至極,将她裏裏外外全部融化。

一直僵直緊繃的身體和神經瞬間放松了。

隐隐地,楚楓聽到一聲悶悶的抽泣。

他微阖着眼,手環過孫綿綿的肩,慢慢收攏。他聲音低啞,“別哭,寶貝兒。”

好一會兒,孫綿綿才坐起來,小心翼翼地摸着傷口外的白色繃帶,“疼嗎?”尾音都打着顫兒。

楚楓從小頑劣,受過的傷不計其數,讓他對疼痛的忍耐力頗高。痛肯定是痛的,但只要不是一巴掌拍上去,還是能忍的。

不過看着她緊張兮兮的樣子有點可愛,于是想逗逗她,已經到了嘴邊的“不疼”兩個字,硬生生改了口。

“有點疼。”

“吧嗒”一滴眼淚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嗳,你別哭,別哭。我逗你的,不疼,真的。”楚楓連忙道。

他不說還好,越說孫綿綿眼淚掉得越歡。最後,他倒吸一口氣,說了句“好疼”,孫綿綿這才顧不上哭了。

半夜,楚楓發起了高燒。孫綿綿立刻找來晚上值班的醫生和護士。

看着兩顴通紅呼吸急促的楚楓吊上了退燒點滴瓶,孫綿綿坐在床邊,緊緊握住了他滾燙的手。

半夢半醒間,楚楓勉力睜開眼安慰眼睛通紅的她,“沒事,別擔心,我睡會兒就好了。”

孫綿綿點頭,“你快閉上眼。”

好一會兒,也許是藥效發作,楚楓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孫綿綿松了口氣。看着他幹燥的嘴唇,起身想找棉簽蘸水給他潤潤。

她剛一動,楚楓眼睛都沒睜開,唇間溢出含糊的名字,“綿綿,別走。”

孫綿綿眼睫輕顫,柔聲應道:“嗯,我在呢,不走。”

楚楓醒過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他發燒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他微微偏了偏頭,就看見一顆毛絨絨的小腦袋枕在他手邊,氣息平緩沉沉地睡着。

他住的病房是套間,明明外面有一張陪護床,可小姑娘就那麽委屈巴巴極不舒服地窩在椅子裏,上半身側趴在病床上睡着,長長的睫毛下,眼底有明顯的青影。

楚楓舔了舔幹燥的下唇,隐約記得他昏睡時, 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雙手輕輕搭在他額上試溫度,以及唇上被濕潤的棉棒輕柔擦拭。

兩人的手一直緊緊握着。

就這樣保持了一夜。

五根手指都有點僵硬了。

生怕他不見了似的。

楚楓覺得心尖最柔軟的地方塌了。他忍不住俯身過去,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然後下心翼翼抽出手。沒想到他一動,孫綿綿立刻就驚醒了。

“楚楓。”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着眼睛軟軟地叫他。

楚楓應了一聲。

他掀開被子,翻身下床,走到她旁邊,彎腰俯身發力将人打橫抱起,放到床上。

孫綿綿“刷”地睜開眼,等她反應過來,楚楓已經躺在另外一邊,伸手将人摟進懷裏。

“還早,再睡會兒。”他說,聲音比往常低沉沙啞許多。

孫綿綿擡手試試楚楓的額頭确定已經退燒,她坐起來,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楚楓望着她笑,手指從她微微浮腫的眼皮上掠過,“怎麽了?”

“你事先有安排,對嗎?”孫綿綿問,語氣篤定。

楚楓臉上笑容不變,“什麽事先安排,我怎麽聽不懂?”

孫綿綿随手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扔在床上,“昨晚淩晨的新聞爆出創世集團現任CEO楚鑫和在家中被拘捕。”

楚楓表情凝了一瞬,随即搖頭玩笑道,“有個太過敏銳聰慧的女朋友是怎樣的體驗?那就是基本杜絕了我以後出軌的可能!”

孫綿綿抿着唇看他,突然翻身下床朝外間走。

“綿綿,綿綿,你聽我解釋。”楚楓這才急了,也要下床,偏護士敲門進來給他量體溫抽血。

打定主意不想理他,孫綿綿幹脆躺在病房套間的床上裝睡。她昨天連驚帶吓,又折騰了大半夜照顧他,也确實疲憊極了,很快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她夢見楚楓躺在空空蕩蕩的街道上,身上到處潺潺流着鮮血。

孫綿綿驚醒,冷汗涔涔。

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好半天才意識到剛才只是做夢,楚楓沒事。

天光已是大亮,等自己急促的心跳慢慢平穩,她才坐起來,拉開門就見裏間的病床空空。

聽到動靜,姜灏和盧蕭寒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和她打招呼,“楓哥已經醒來好一會兒了,現在去做檢查了,他不讓我們大聲說話,就怕吵醒你。”

“哎呦,卧槽,昨天聽到消息,我的心髒都快吓停了。”

“就是,還好楓哥命大。”

正說着,楚楓穿着病號服坐在輪椅上被護士推了回來,身後還跟着保镖。

兩人目光對上,楚楓嬉皮笑臉地道:“你醒了,餓不餓?家裏送了早餐來,我一直在做檢查,也還沒吃。”

孫綿綿心裏又氣又心疼,垂着眼沒說話,只把保溫飯盒擺在病床的小擱板上。

楚楓涎着臉皮,“頭暈手沒勁,你喂我。”

孫綿綿不理他,沖着來探望傷員的姜灏和盧蕭寒說,“你們幫他。”

楚楓看了兩人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姜灏多機靈,從他眼裏讀出了:你倆識相點,我只要女朋友,你倆敢過來試試?!

于是,拽着正在揪葡萄吃的盧蕭寒朝門口走,“啊,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我們就先走了。楓哥,改天再來看你。”

病房的門“砰”的一聲被關上了。

盧蕭寒把手裏的一小串葡萄吃完,咂咂嘴,“這葡萄味兒真好,酸甜。嗳,你拽我出來幹什麽,我還沒吃夠。”

姜灏懶地廢話,直接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腳,“就知道吃。”

病房裏,自知理虧的楚楓“女朋友”、“綿綿”、“寶寶”輪着叫,邊叫邊讨好地笑。

孫綿綿端起熬得快化了的雞湯粥,慢慢吹涼,舀起一勺喂到楚楓嘴邊。

“你快吃吧,我自己吃沒問題的。”楚楓伸手要接過勺子,孫綿綿躲開。

“張嘴。”她淡淡地說。

楚楓觑着她沒什麽表情的臉,乖乖照做。

一個喂一個吃,等孫綿綿也吃完,楚楓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孫綿綿卻站起來,“我去洗點水果。”

說完,也不看他,起身收拾完餐具,然後真的抱着一盤水果去洗。

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下一瞬,她被籠在帶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兒的懷抱裏。

幾個飽滿鮮紅的果實帶着濃郁的草莓香散落在水池裏。

孫綿綿在他懷裏掙紮幾下,卻被死死箍住,動彈不得。事實證明,在男人的絕對桎梏下,她那點反抗實在微不足道。

楚楓額頭抵在她耳廓處,聲音又些悶:“綿綿,我不敢。”

“我的手段很髒。”

“是我,是我将楚彧是秦博銘的親兒子的消息遞到楚鑫和那裏。”

孫綿綿瞳孔微縮。

身上被锢着的力道漸失,她慢慢轉過身。

楚楓垂着眼睫似是不敢看她,聲音輕慢,帶着濃濃的自嘲:“我不算是好人,楚鑫和、楚鑫紅之間的争鬥也多是我在背後做了推手,甚至連一個路都走不穩的小嬰兒都一并算計。”

“我害怕你會離開我。”

“這樣肮髒的自己,連我自己都厭惡。”

“你施舍愛給我,可是我不敢讓你看到真實的我。”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正文完結,大概下午三四點更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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