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賜婚 (1)

到了第二日, 趙菁菁就跟新嫁娘上花轎一般被好生拾綴了一番上了上了馬車。

這感覺比出嫁還令她尴尬,在她的堅持之下,才不至于頭上插花似的越戴越多。這會兒一身嫣紅的織錦長裙, 腰身同色的細腰帶箍得緊緊的, 她輕輕拽了拽, 就被盈翠制止了。

“小姐這樣正正好呢,這腰身細的, 就得這一身才襯得出, 無怪乎郾城裏的小姐們拿寸紙寬來衡量自己的腰。”

趙菁菁抽了抽嘴角, 想起上一回小丫頭非得在她鎖骨凹處放銅板, 也不知哪兒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

“人生苦短, 幹嘛同自己過不去。”趙菁菁嘟囔着,對今日的行程有些微詞, 也不信宮裏那些是因為無聊才做媒,執掌六宮的李貴妃,怎麽會有閑的時候。

相比較別的宮妃對湊對子這件事有所忌憚,她覺得李貴妃能這麽做, 恐怕後頭還有皇上的授意。

皇家的事難猜又難對付,避開些才是最明智的。

所以趙菁菁早就想好今日該怎麽表現,讓自己直接從這備選名單中脫離出去。

想罷,趙菁菁又偷偷扯了下腰帶, 勒得慌!

半個時辰後入了宮,前去拜見李貴妃,李貴妃倒是對這番模樣的趙菁菁很滿意, 小姑娘家的樣貌出挑,打扮得體卻不過于媚俗,像花兒似的,光是看着就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年輕就是好。

“走過來近些,叫本宮仔細瞧瞧,趙大人家的姑娘得虧了不随他那長相,真不錯。”

趙菁菁依言上前,規規矩矩的請安:“娘娘謬贊。”

李貴妃相看的滿意,愈發和善,她入宮數載,在輩分上,比趙夫人還高一些,遂每每瞧見這些姑娘,總覺得高興。

“別拘束着,咱們前些日子就見過,當時就覺得趙姑娘有趣,才想着多聊聊。”

一會兒的功夫,花膠滋補湯,各色食果便由着宮娥呈到了面前,而和李貴妃相處了一會兒,趙菁菁的那股子局促感自然而然便消了,像個被疼愛的小輩一般,聊一些家常趣事兒,偶爾還能逗得李貴妃爽朗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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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菁菁心裏還惦念着‘退場’的事,說的都是些吃喝玩樂,至于琴棋書畫,邊兒都沒沾上。

半響功夫,這便聊到了如何做蔻甲。

李貴妃的心悅,加上趙菁菁心思活泛,只不過問了手上的蔻丹色澤,便将這場相看變成了美顏護膚的交流會,是問天下哪個女人不愛美,宮廷雖有宮廷秘方,可架不住民間多高手,到了李貴妃這年紀,嘴上說不在意,心裏卻不這麽想,所以格外的感興趣。

幾番交流下來,各得其所,再是愉快不過。

盈翠随着入宮,打進雲霄殿開始,便大氣不敢出,這會兒看着趙菁菁手裏捧着的匣子,只想對自家主子豎起大拇指。

小姐得了娘娘歡喜,依着娘娘保媒的本事,很快就要多個姑爺了!

這才好呢,齊少爺一點兒都配不上小姐!

“這遭可算是安了夫人的心了。”她小聲竊喜道。

趙菁菁摸了摸小匣子,裏頭裝的是西南海的珍珠,足足有七八顆,每一顆都碩大,實屬難得一見的珍品,以至于貴妃娘娘後面說了什麽她都聽不大清楚,滿心滿眼都是這寶貝,出了門就沒掩住那財迷樣。

“你家小姐我本來就是個令人省心的主兒。”趙菁菁哼聲,尾音都是上揚的,只差把人見人愛這話說出來了。

拐角邊卻傳來一聲嘲諷的哼笑聲:“少往自個臉上貼金了。”

趙菁菁扭頭,看到來人,神情倏地收起。

霍長淵今個來看望老祖宗的,沒成想又碰到那丫頭,打老遠就認出來,給了身邊引路太監一個眼神,那太監抹了抹汗,又被一瞪,才連忙帶着盈翠和宮娥往邊上站。

盈翠不願,還被硬扯了一把,險些被太監捂嘴。

趙菁菁觑了眼那邊的情形,臉上已經把‘怎麽又是你’表露無遺了。

霍長淵瞧見她那神情就不悅,再想起那日在元府,完全截然不同的兩種态度令他格外不爽:“這就入宮讓李貴妃相看,看來趙大小姐的确是恨嫁啊。”

“跟世子有什麽關系?”

霍長淵心頭莫名一堵,那杜宗郴光看那天反應就知道是心系小丫頭的,這麽一想就堵得更厲害了。

就她這潑婦樣也能被人看上,真是眼瞎。

想到這兒,霍長淵語氣就變得惡劣:“你說那杜宗郴知道你背地裏做的那些事嗎?”

只是話音一落,霍長淵便覺得不妙。

眼睜睜看着趙菁菁的臉色倏然冷了下來。

“那是我的私事,不單是與世子無關,和旁人更無關,世子爺與我不對付,也該明刀明槍沖着我來,若涉及旁人,只會讓我覺得不齒!”

霍長淵心說他不是那個意思,但兩人對上,偏偏那話就哽在了喉嚨裏,也不知是因為那句不齒,還是對杜宗郴的維護之意,臉色變了又變,出口的話也不好聽:“你這會兒急了?看來對杜家少爺中意的很。”

趙菁菁看着他,最終還是忍下了,默念着這裏是皇宮,眼前的人是招惹不起的,遂将脾氣壓了下來:“我是怎樣的人,世子爺若當真清楚,就莫要來招惹。這一再招惹,莫說我誤會不誤會的,只怕旁人會覺得世子爺對我有什麽不能說的企圖,于你于我,都不好。”

說罷喚了一聲‘盈翠’要走。

還沒邁兩步就兀的停下來,只因身後傳來霍長淵悠懶懶的聲音:“只要你與小爺我認個錯,之前的事我就能既往不咎,否則……反正小爺有的是時間同你耗。”

趙菁菁握緊拳頭,怒意是層層的往上爬,扭頭直接沖到了霍長淵面前,就沒見過這樣沒皮沒臉的人!

霍長淵猝不及防被她迫近逼退了小半步,對上她怒極了的目光,大約是被打怕了,下意識又往後退,整個人撞在了扶欄上,又急急将自己扶住,不讓她靠近:“哎,說歸說不許動手!”

這小妮子虎起來他都怕。

趙菁菁只沉沉盯着他不做聲。

霍長淵低頭就撞見她的眼神,往下就是她瘦弱的身子了,這麽細的腰一用力怕是要斷,不成。

推一下怕是要跌倒在地,啧,他霍大公子可不打女人。

驀地又撞入了她的眼底,霍長淵愣了愣,那一襲嫣紅長裙映入他眸,若冬日裏的傲骨寒梅,烙入了他眼底。

趙菁菁的眼底便是霍長淵的糾結,一清二楚,卻激不起她一點感動。

她很想一把把這難纏的瘋子從這兒推下去。

但是不行。

趙菁菁眼底劃過憾色,卻不想霍長淵這時開口:“趙菁菁,小爺一向好說話,你要是認錯的誠懇,小爺我就……”

趙菁菁臉色驟然一黑,直接一腳讓他抱住了膝蓋單腳跳了起來。

“哎呀世子爺,我也是好說話極的,就是管不住手腳,您可得離我遠着些,越遠越好!”最後四字咬得情真意切,威吓至極。

随後帶着盈翠揚長而去。

霍長淵憋着氣兒,看明白了她眼底的厭棄之意,頓覺心底一抽,後用力捶了下柱子,沉着臉一聲不吭地往太皇太後的宮殿去。

那名叫小全子的太監偷瞄着他臉色,已經把剛才所聽所見在腹中打好了草稿,只等得了機會禀報太皇太後。

夭壽啦,小世子又被趙家姑娘‘欺負’了!

“你賊眉鼠眼的想什麽呢?”霍長淵突然瞟向小全子。

小全子全身一激靈:“沒,沒什麽!”該來的遷怒總是會來,他就不該抱有僥幸!

霍長淵眯了眯眼睛:“把你剛看到的那些爛在肚子裏,要是跟第二個人說,我活扒了你的皮!”

“是,是!”

太皇太後的春禧殿,霍長淵翹着個二郎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只是說着說着就離不了老生常談那話,成家立業雲雲……

“太奶奶還是別把心思花那上面了,不若有空,我帶您出宮看看。”

“小祖宗,你可別難為老祖宗了!”旁邊的嬷嬷先焦急出了聲,可得把這駭人念頭打斷了。

太皇太後浮起笑,倒也沒應着他:“那你倒先說說,郾城裏這麽多姑娘家,你可有中意的?”

“沒有。”霍長淵否認極快。

“你當你那點小心思能瞞得過哀家。”太皇太後作是佯怒,全打量着小猴崽子的反應。

霍長淵挑了挑眉:“老祖宗就別詐我了,我是什麽樣的您還不清楚。”說完,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都說血脈天性,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可不想找個人來相看兩相厭。”

“那是那兩個混賬,合着你有什麽關系!”太皇太後想到了他那對不靠譜的父母,頓時就來了氣,要不是他們倆,她的小猴崽子也不至于……

霍長淵卻是有搭一茬沒一茬的聽着,陪了個把時辰,眼見着午時老祖宗該休息時就走了。

“說罷,這會兒功夫憋的你。”老祖宗掃了眼杵着的小全子道。

小全子噗通跪,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的禀了老祖宗。

太皇太後笑眯着眼聽,問身邊的嬷嬷:“你說那小猴崽子是在意自己的面子,還是在意那姑娘的名聲?”

“奴婢瞧,是兩個都有,不過這樣威脅小全子,當是為了那姑娘名聲了,郾城中雖一直傳世子與趙姑娘不合,可世子從未做過出格的事兒。”

這也正是太皇太後想的,小猴狲要真的對人家姑娘家沒意思就犯不着做那許多事兒。

只是這孩子啊,自己瞧不明白。

約莫一刻鐘後,外邊來禀,李貴妃求見,太皇太後擺了擺手:“快請進來。”

李貴妃款款入內,見到太皇太後行了個禮,甚是親熱的坐了下來:“太皇太後您見着趙姑娘沒?”

“趙姑娘沒見着,倒是見着小猴狲了。”太皇太後樂津津的将廊裏的事兒一說,李貴妃也聽樂了,“您要不說,我還真瞧不出,不過您這一說啊,我倒覺得的确有些意思。”

話音剛落,外邊又來人禀報,皇後娘娘求見。

太皇太後笑道:“今兒倒是熱鬧了。”

李貴妃收斂了笑意:“是啊,皇後娘娘也來了。”

須臾,門口那兒便露了皇後的身影。

李貴妃起身行禮,相較于太皇太後待她的和善,皇後的态度要顯得平淡許多,她只朝李貴妃點了點頭,随後向太皇太後行禮:“皇祖母。”

“這幾日降溫,你身子又不好,就不必來我這兒請安了。”太皇太後叫人看坐,在皇後的位置上額外多加了個小褥,又叫人備了個暖手的小爐子。

只比李貴妃年長幾歲的皇後,已顯了老态,盛裝都無法遮掩她不佳的精神,也是因為如此,三天兩頭生病的她,才無奈将六宮之事交給李貴妃。

因為皇後的到來,屋內的氣氛收斂了些,李貴妃坐在那兒端了杯茶,悠悠的喝着,皇後則是揣了個手枕,整個人端坐着,神情微凝,像是有話,卻也不做聲。

太皇太後何等清明的人,直接叫身邊的嬷嬷取來了三副寶石面飾給她們看:“你們瞧,哪個更好?”

二人端看,皇後掩嘴輕咳了聲:“皇祖母是要賞人?”

“是啊。”

“三副都好,藍的那一副更好些。”

太皇太後看李貴妃,見她還喝茶,笑罵:“自己宮裏沒茶喝是不是?”

李貴妃這才放下杯子,也不怕笑話,笑盈盈道:“太皇太後這兒的茶都是寒山寺的一鳴大師親自炒了送的,別人可享受不到,我自然要多喝些。”

“行了,等會兒拿一盅去。”

“謝太皇太後。”李貴妃行了禮,這才看那三副面飾,“挑那一副得看太皇太後您對受賞之人有多看重。”

“還挺喜歡。”

“那就三副都送了。”

皇後眉頭一皺,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開口,李貴妃端着笑意已經将這三副東西都分配好了,女兒家的東西哪裏會嫌多呢,今兒用藍的,明兒用紅的,只要太皇太後喜歡,再多賞三副也不要緊。

太皇太後笑了:“貪心,我是想把這,賞給将來長淵的妻子。”

李貴妃觑了皇後一眼,迎着話問:“太皇太後有中意的了?”

太皇太後樂呵呵着:“中意了,好容易瞧了一個,可不能叫小猴狲錯過,他也到了年紀,該有個人管管他。”

李貴妃聽太皇太後說管,想到了什麽,抿嘴笑着。

這時皇後才開口:“皇祖母,我今日前來,也有件事兒想求您。”

太皇太後心有所料:“你但說無妨。”

“是我家大哥那小兒,言紀,兩年前不是定了婚事,熟料王家小姐忽然在成親前病亡,這婚事一再耽擱,就到了現在。”

“你是說言紀啊,年前來這兒請安過。”

皇後趕忙補充:“十月下的文書,要去乾州出任知府,明年三月就走。”

“那倒是個好孩子。”雖說家中幫持,但本身實力确實不錯,外任三年回郾城又能往上走一走,前途無量。

“是啊,這才覺得可惜,若是個不安分的,我也不替他操心婚事了。”皇後話說多了,顯得有些虛,飲了口茶才繼續道,“思來想去,倒是有個合适的人選,就想着求皇祖母開金口,賜個恩典。”

“我不理宮中之事多年,你且說說是哪家姑娘。”

“趙國公府的嫡大小姐。”

屋內靜了下來,李貴妃眉宇微動,重新端了杯子抿了口,嘴角揚着笑意,像是看熱鬧似的。

太皇太後倒是沒露什麽神色,直接拒絕了她:“小輩們的事,若做的不好,我這大半截身體都入土的人,恐良心難安。”

皇後握緊着手枕:“我聽說李貴妃今日請了趙小姐入宮,莫不是也想給她保媒?”

“看皇後您說的,我這是閑來無事,圖個有趣罷了,怎麽也得小輩們自己中意才行,若點錯了,他們背地裏罵我,我也受不住啊。”

“既然是替她保媒的,言紀那孩子與趙小姐正合适,今年定下親事,明年開春成了親就能陪同去乾州,李貴妃也算是促成一樁美事。”

李貴妃噙着笑意正想拒絕,上座那兒傳來太皇太後的聲音:“是我讓她請趙家丫頭入宮的。”

皇後臉色一變,原本心中只是猜想罷了,這會兒完全證實,太皇太後是想讓趙小姐嫁去江林王府。

可她偏裝作不知,掩着嘴,邊咳邊說:“原來是皇祖母想給她保媒。”

揣着明白裝糊塗。

太皇太後斂了笑意,直白的将皇後心思給點了:“我是替長淵選的世子妃,言紀那孩子,你另再尋合适的,要是實在瞧不中意,也不必總捏着家世這一點,娶妻求賢,當初你們難道都是家世顯赫之人,太後欽點時,看上的還不是你們的賢淑。”

皇後原本就不好的臉色,這下更差了,情緒一激動,咳的更厲害:“皇祖母,我不是這意思,只,只是,趙小姐與長淵那孩子,郾城中都在傳他們不合。”

“皇後娘娘,宮外的那些事兒,以訛傳訛,信不得的。”李貴妃笑意提醒,“我倒是覺得這倆人般配的很。”

“身子不利爽就不必來我這裏,萬一再大病一場,倒是折煞了我這老骨頭。”太皇太後揚手,臉色已顯露出不愉,皇後登時反應過來,面頰通紅的告退。

李貴妃與皇後一道出來,走在路上沒什麽話。

直到要分叉,恢複了神色的皇後向李貴妃質問:“這件事是太皇太後讓你去辦的?”

李貴妃與皇後向來說不攏話,她也不怕得罪她,直言不諱:“江林王世子養在老娘娘跟前好些年,老娘娘疼他超過了太孫,她想辦的事兒,陛下都不會不應。皇後娘娘又何必去觸這一觸,再說了,你要給定王府尋人,趙國公可不算是什麽好人選,早些年老國公在世時尚且有的說,如今的趙家,老的空有爵位沒出息,小的還沒定數,言紀那孩子已有所成,挑誰不好呢?”

“胡言亂語,你可知說的這些,是在說定王府結黨營私!”皇後氣的連咳了幾聲,厲聲呵斥,“平日裏狂言也就算了,這等誣賴之語你也能随口說出!”

李貴妃笑出了聲,皇後的心思誰看不出啊,當初因為定王爺之比太子小了半歲沒能被立儲,她到現在還計較呢。

說不在意?那她拖着這麽個病恹恹的身子,到處給周家幾個侄子找有助力的妻子做什麽。

“皇後娘娘教訓的是,妾身告退。”李貴妃不樂意與皇後多說,福了福身子離開,往雲霄殿走去。

身後伺候多年的嬷嬷上前攙她:“皇後娘娘怕是又要對您生怨了。”

李貴妃賞着路邊的話,輕笑:“她心裏怨的何止我一個,容妃她不怨?怨她比自己早生下皇長子。今日她又怨上老娘娘,偏幫着長淵那孩子。她怨這,怨那的,多我一個不多。”

“她怨您這般都要阻周家婚事。”

“江林王府向着太子,她想着自己兒子明明比太子有本事,滿心怨怼呢,我要像她這麽活着,怕早就下地了。”

“呸呸,娘娘您休要說這樣的話。”

李貴妃哎了聲:“那小丫頭說用什麽來調色?回去就試試。我也得準備準備,老娘娘那兒怕是等不及。”

李貴妃料想着,至少也得等個五六日再看。

但太皇太後這兒,只用了兩日的功夫就将事兒給辦妥了,皇上過去請安的功夫,賜婚的聖旨便下了。

正當午,兩個公公坐着小轎匆匆出宮,分頭往江林王府與趙國公府奔去……

趙國公府內,杜夫人到訪已有半個時辰,正與嚴氏閑聊。

說的是兩家女兒的婚事,從小一塊兒長大,如今都還未許親,杜夫人說着杜若兒不好管教,轉頭誇趙菁菁的好,會持家,又懂禮數,總之是左看右看都中意,就差将“做我兒媳婦”這話說出口。

嚴氏與杜夫人這麽熟,哪裏會聽不懂,笑着給她倒了茶:“等老爺回來我問問。”

見她聽進去了,杜夫人跟着笑了:“你也知道,我這人說話向來直,宗郴那孩子從小就是認一樣學一樣的人,他昨天提起來,我便知道他是不會變的,旁的我不敢說,菁菁這孩子啊,我杜家定會好好護着她。”

嚴氏自己也覺得這樁婚事不錯,杜家大少爺不論哪方面都是極好的,再看杜老爺與杜夫人的為人,家教定不會差。

心中有了計較,嚴氏便打算晚上好好與老爺提一下。

就在這時,趙管家前來請人,說是宮人來人了,拿着聖旨,要請大小姐出去迎旨。

閣樓內的二人一聽,神情便不對勁,嚴氏看了眼杜夫人:“你在這兒坐會。”出了閣樓後又即刻讓人去闵秋園請大小姐。

一刻鐘後,嚴氏換了宮服,帶着趙菁菁跪在了前廳。

趙菁菁跪在最前頭,猜不透這道聖旨是什麽內容,可她心裏又特別清楚一件事,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宮裏給她下旨只可能是一件事,賜婚。

于是趙菁菁的心就不能平靜了,不管賜給誰她都不樂意啊,更何況,李貴妃當初保媒的那幾件,也都沒賜婚這麽大的陣仗。

或許不是賜婚。

是想封她什麽呢。

盡管這可能性更小,趙菁菁心中的秤卻已經彎過去了。

“朕奉太皇太後慈谕,茲聞趙國公之女趙菁菁娴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衆,太皇太後與朕躬聞之甚悅。今江林王之子霍長淵年已十九,适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趙菁菁待宇閨中,與霍長淵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許配霍長淵為世子妃。擇良辰完婚。布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

趙菁菁在聽到霍長淵時已然聽不清接下來的話,腦袋嗡嗡作響,空白一片。

直到身後的嚴氏數次提醒,她才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接旨,可當那聖旨壓到她手上後,趙菁菁的手卻松了下去,想将它直接甩脫。

身後的嚴氏早有預料,飛快上前替她捧了一把,用力捏了下她,趙菁菁猛地回了神,瞪大着眼看着嚴氏,不敢置信。

“趙小姐,恭喜啊。”公公在旁道賀,笑盈盈的,仿佛是沒感覺到來自這屋子內的奇怪氣氛,嚴氏忙給公公塞了個大紅包,又叫人來送上好酒好茶,連着外面擡轎的都給了不少,将人高高興興的送出了門。

“夫人,聖旨已經供上去了。”

嚴氏點點頭,看了眼前廳方向:“小姐怎麽樣?”

“大小姐還沒緩過神來,坐着沒動。”

“讓盈翠她們看住小姐。立刻叫人去九巷把老爺請回來,我先去送送杜夫人。”

嚴氏将事吩咐下去後,匆匆往閣樓走去。

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郾城上下便都知道了這件事。

花巷尋香樓的一間大包廂內,幾個春娘跳着舞,三五個公子哥兒正在飲酒作樂,好不熱鬧。

忽然關着的門被撞破,一個随從跌了進來,連滾帶爬的往公子哥兒坐的地方爬去。

跳舞的春娘吓了一跳,驚叫着往旁邊退,那随從一路爬到了個公子哥面前,焦急喊道:“世子爺,不好了,皇上給您賜婚了,賜婚聖旨都下到府裏了!”

霍長淵才飲了個微醺,見他這般撞進來已是十分不悅,再聽他說皇上給他賜了婚,更是不高興了:“小爺我都不在府裏,誰接的旨就讓誰成婚去!”

一旁幾位公子哥兒好奇:“哪家的小姐啊?”

随從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哭喪着臉:“趙國公府嫡大小姐。”

話音未落,随從整個人被霍長淵給揪了起來,陰沉着臉:“你再說一遍!”

随從快被勒斷氣了:“世子爺,是趙家大小姐,就是趙家大小姐,外邊都傳開了,是太皇太後的懿旨。”

霍長淵猛地将人甩開,頃刻間周身淩厲氣場鋪天蓋地而去,将身後的人吓得不輕。

李公子見勢不妙,出言安撫:“長淵兄,聖旨不可違,就算是你是皇室中人,也不可能更改了,算了吧,早晚要成親的,我們幾個不也都成了親麽,不是什麽大事。”

餘下幾個紛紛道:“是啊,再說那趙小姐,娶進門你還怕鎮不住她麽,一個女人而已。”

“小爺與她勢不兩立,我就是從兆安樓跳下去也不會娶她!”說罷,霍長淵沖出了屋。

屋內安靜了片刻,幾位公子哥面面相觑,其中一個低聲道:“聖旨不可違啊,不娶也得娶。”

“那可說不準……”

幾個人齊齊看向後邊,那位已經喝了半高的公子酒意上頭,拍了下桌子道:“給那趙小姐點顏色瞧瞧,不就行了!”

這幾個人頓時湊作了一團……

這廂霍長淵回去時,活像個黑臉羅剎,繃不住的肅寒之意,任個下人都沒見過江林王世子如此模樣。

像是要把什麽人活生生扒皮拆骨了一般。

誰都不敢在這節骨眼去觸黴頭,見了他一身怨怒都恨不得繞道走。

霍長淵自個都想不明白,太奶奶怎麽就把自己指給趙菁菁了呢?

他倆見面就掐,都要你死我活了,怎麽就賜婚在一塊了?太奶奶是老糊塗了?

他前幾日才入宮過,真要有那意思,太奶奶為何都不提前問他一問,婚姻大事別人他不敢說,太奶奶這麽疼他沒理由不告知他。

難道是皇上的意思?

下了聖旨一切可都不同了,聖上的顏面沒人敢去逆……

可只要一想到那賜婚對象,霍長淵心底就沒好氣。

等進了前廳看到父親在,直截了當道:“這親我不會結,你們誰接的誰結去。”

江林王揉了揉額頭,對這場面有所預料:“這事是太皇太後定下,皇上下的旨意,已不可改。”

“那我入宮找太奶奶去,她年紀大了難免糊塗——”

“住口!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種話你也敢說!”江林王徹底沉下一張臉,對上霍長淵那桀骜眸子,頭一回對他厲聲呵斥道,“難不成你是想要整個江林王府受此牽連!”

霍長淵微不可查的僵硬了片刻,死死凝着江林王,父子倆對峙,各不相讓,前廳裏侍候的大氣都不敢出,只覺得這氛圍叫人生不如死的可怕。

“是我疏于管教,才養的你性子如此,但此事非同小可,由不得你胡來!”

前廳內安靜了許久,江林王的聲音傳出,透着些無奈,更多的卻是不可違抗,聖旨在上,就是太子爺都不敢說什麽,更何況是他們。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的本事。”霍長淵勾了勾唇角,露了幾分輕嘲,眸底一片寒霜,轉身就走。

思及兒子那混賬德行,和執拗起來的牛性子,江林王的面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派人看緊世子,他要敢入宮去,打暈了綁回來!”

已經走到廊下的霍長淵聽到前廳傳出的呵斥聲,臉上的嘲諷越加明顯,他環顧了下四周,心中生出嫌惡來,大步往門口走去,也不管身後跟着的人,趁着夜色混沌,來到了花香酒樓。

春娘們一個個花枝招展,衣香鬓影,酒樓裏燈火通明,樂聲靡靡,好生放蕩……

而此時的趙國公府一樣是徹夜燈火,不同于酒樓內的歡樂,國公府內愁雲滿布,連帶丫鬟下人都惴惴不安。

趙菁菁那續了一次又一次的安神湯和吃食,皆是原封未動,連趙國公去,都沒能得到一絲回應。

惹得趙國公和嚴氏在前廳裏坐立難安,嘆聲不絕:“聖上賜婚原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兒,可,可怎麽就是那個浪蕩兒——!”

趙國公自知自己有多少本事,所以自打承襲爵位以來凡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恪守自己的職責,從不逾規越矩,更別說得罪誰。

照理說這也入不了聖上的眼。

所以他想不透啊,聖上到底是什麽意思。

嚴氏瞧着他那一口氣都快踹不過來的模樣,替他順着胸口,眼神黯淡,想到了近日兩次入宮,想必就是和這有關了。

尤其是李貴妃那遭,想那李貴妃和太皇太後向來是一個鼻孔出氣,虧得她還想着能成就一樁美滿姻緣倒也好,萬萬沒想是和江林王世子……如今想來,這些都已沒用,徒惹嘆息。

“你說我菁菁的命怎麽就這般苦。”趙國公一聲蒼老嘆息,又生生惹得嚴氏心底一揪。

前面有齊景浩這樣的退婚,壞的是內裏,如今卻要嫁江林王世子那樣的,擺明的是個火坑。

嚴氏的手一頓,将白日裏杜夫人上門的事一說:“若是再早個兩日,再早兩日将事情定了該多好。”

到那時,以杜趙兩家的家世背景,太皇太後就是再有那心思,也不會從中阻撓。

趙國公胸口一陣悶,連眼眶都泛了紅,好半晌才像是能說話似的擠出幾個字:“菁菁這孩子命苦啊,你可也聽說了,江林王府那個是怎麽放言說的,說要娶菁菁,不若從兆安樓上跳下去,他要真能跳,老夫就給他日日燒香每日三叩!”

“老爺!”嚴氏輕輕捂了下他胸口,生怕這樣的話被有心之人傳了出去,就好比江林王府傳出來那話,可不傳了滿大街!

“我是真恨我自己沒用,護不住這孩子,也愧對她母親對我的托付。我寧可折壽十年,都恨不能換菁菁一段好姻緣,而不是明知是火坑,卻束手無策。”趙國公也是重情重義的人,這些年來護着疼着,一想到要嫁到江林王府那樣的人家,他這老父親的心就揪揪的疼。

前廳外,一個身影站在那兒許久,緊握着衣袖,滿眼的淚。

趙菁菁原本是來要找父親母親尋法子,可看到這一幕後,她的腳步卻再也邁不動,父親宛如一下蒼老了十歲,伛偻着身體,叫她好不心疼。

若她再進去……父親看到她只會更難受。

趙菁菁抹了下淚,扭頭離開。

彼時,端着熱參茶前來的趙詩詩只來得及瞧見趙菁菁背影,再看看廳裏父母愁容滿面的模樣,仔細扶了扶姨娘吩咐親手熬煮的茶湯,掩下了滿心妒忌。

江林王世子混賬如何,那江林王世子妃的頭銜和江林王府的富庶總是實打實的。

那可是皇家啊,多少人想都不敢想。

原以為趙菁菁和齊景浩退了婚,就該難嫁了,前些日子外邊名聲也不大好聽。

誰想轉頭就被賜婚了,這比直接攀上要讓人羨煞多了,這可是聖旨!

“詩詩?”嚴氏瞥見杵在門口神色不明的趙詩詩,眉頭一皺,出聲喚道。

“父親,母親,我煮了參茶,聽聞大姐姐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也送了吃食過去。”

“你有心了。”趙國公點了點頭,接過茶盅,只是這會兒口苦得厲害,一丁點都喝不下。

趙詩詩一臉恨不能分擔的憂愁:“大姐姐可是真要嫁江林王世子了?”

趙國公又把茶盅擱在了桌上,郁卒道:“聖旨都下了,改不得,不得改了。”

趙詩詩抿了抿唇角,看起來十分像是替趙菁菁不值,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為了她自己。

憑什麽趙菁菁能搖身一變作世子妃!

江林王世子怎麽可能會喜歡這樣一個無趣市儈的女子!

但這一切不甘都掩在了那雙楚楚可憐的眸子底,悄然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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