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要你看着我 (1)

茶樓內重新恢複了熱鬧, 恍若之前什麽都沒發生過,在夥計将若兒的木牌添到占花榜,再在其後标注了數目後, 眼尖兒的看到二千四後驚呼出聲, 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若兒姑娘是誰?”

“哪個客人這麽闊綽, 直接把人給捧上第一了。”

“想必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兒瞧上了人,哄人開心, 只是沒聽說咱陸家堡內有這樣的美人。”

議論聲傳入到小包廂內, 趙菁菁擡指掂起杜若兒的下巴, 笑眯眯調戲道:“若兒姑娘貌美如花, 深得我心啊。”

杜若兒拍開她的手, 紅着臉向霍長淵告狀:“世子,你不管管她?”

霍長淵對杜若兒這種“自家媳婦欺負她就來找他告狀”的行為很滿意, 于是讓來福去外頭叫夥計新上了幾樣點心,甚是恭維地問趙菁菁:“夫人今早出門沒來得及吃,別餓着。”

“……”杜若兒瞪着他,這狗腿子!

趙菁菁對上霍長淵殷勤的目光, 便知道這厮估摸又在打什麽主意了,于是想起了昨天的種種,手心便有些熱。

當事人不覺得有什麽,坐在旁邊以神經大條著稱的杜若兒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的目光在倆人之間流離,沖口問出:“昨兒我回去的早,你倆去了哪兒?”

話音剛落面前就多了一碟芝麻酥酪, 趙菁菁神情自若的勸道:“你剛剛光顧着看陸家少爺,都沒怎麽吃,這都快中午了,來。”

杜若兒觑着忽然溫柔的趙菁菁,像是想到了什麽,嘿嘿笑着,視線往霍長淵那兒一瞥,誰克着誰呢,這丫頭也有今天。

包廂內安靜了會兒,都各自想着事兒呢,大堂內一陣喧嘩,不知誰送了好些花上來給新唱曲的,而那新唱曲的姑娘正在致謝。

杜若兒忽然瞪大了眼,趙菁菁望出去,發現那唱曲的姑娘往陸季澤的包廂走過去。

兩個包廂的距離,趙菁菁能清楚看到那位姑娘臉上的含羞,在陸季澤的笑靥間,姑娘不掩眼中的愛慕之意。

霍長淵也瞧見了:“陸家幾位公子,這二公子的确是最受歡迎的,嫡出的身份又在仕途。”

Advertisement

“為母親守孝遲遲沒有成親,想必也是孝順的人。”趙菁菁補充了句,說罷看向杜若兒,只見她直勾勾的看着那處,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給扯破了,顯然已經上了心。

很快,那位姑娘笑着離開了包廂,像是得了什麽應允,一直在道謝。

趙菁菁差了個人前去打聽,原來是為了後日的釣荷節,那是陸家堡這兒的花節之一,今年輪到陸家主辦,那位姑娘是想求得陸二少答應她前去表演。

“就在碼頭以西的将西湖畔?”

“是,就在将西湖畔。”

“多謝。”趙菁菁給了夥計賞錢,扭頭看杜若兒,假裝苦惱,“怎麽辦,我們明日就得回去了?”

“再多留兩日,你們來都來了。”對上趙菁菁揶揄的目光,杜若兒惱羞,也不顧霍長淵在不在了,上前就一頓的撓,“趙菁菁你成心的!”

逗夠了杜若兒,離開茶樓時已是下午,碼頭上的街上很是喧嘩,趙菁菁抽空去了一趟鋪子,順便看看附近的鋪面。

杜若兒對這些一向不感興趣,便早回了客棧,留了霍長淵還陪着她。

這一逛,天色便暗了下來。

鋪子內的掌櫃是從鹽城派來的,在這兒呆了數年,對陸家堡的事很熟悉,趙菁菁看了帳後便向他打聽了關于陸家的事。

“如今雖說是陸老爺當家,不過他都不怎麽管事兒,交給了他幾個兒子,長子最有出息。”

“陸家二少爺呢?”

“回小姐的話,陸家二少爺從小就是個讀書的料,沒聽說他管陸家的生意,不過二少爺是嫡出的,将來定是能分得不菲的家業。”

趙菁菁點點頭:“嫡出的少爺就有四位,還不算庶出的。”真要分起來,這家恐怕就拆散了。

“陸老爺娶了兩位夫人。”掌櫃呵呵笑着,大意是這陸家與官家不一樣,陸老爺娶的是平妻,陸二少爺與四少爺的母親是第一位夫人,如今還在的那位是後娶的。

霍長淵瞧着架子上擺滿的瓶瓶罐罐輕嗤:“陸老爺可真會享受的。”

掌櫃的見趙菁菁不再問了,便去了外邊等候,只點了燈的庫房內,霍長淵見她心無旁骛的翻着賬本,湊到了她身後:“看你這樣是瞧不上陸家了?”

趙菁菁翻着手中的簿子,語氣平靜:“這麽說也不是,只是那陸家過于複雜了,杜家簡單,伯父伯母就這麽一對兒女,家中也無妾室庶出,我怕她将來會應付不過來。”

“那不是還有她相公。”

趙菁菁扭頭看他:“萬一護不住呢?”

話音未落趙菁菁輕呼了聲,按住了他的肩膀,被他抱起來坐在了個箱子上,她怒斥:“你幹什麽!”

霍長淵站在她面前豪氣道:“小爺要你多看看我。”

趙菁菁把賬簿擱在箱子上,擡手就擰住了他的耳朵,高度正好,極為的順手:“好哇,那我多看看你。”

“哎哎哎!”霍長淵被她擰的直墊腳,“你謀殺親夫!”

“那也是被你逼的!”趙菁菁瞪他,對付他講道理有用嗎?

“也罷。”霍長淵嘴角一揚,一手攔住了她的腰,往自己這兒帶,在趙菁菁反應不及時,另一只手已經按住了她的後腦勺,一下封住了她的嘴唇,把她餘下的話都給吞沒了去。

“唔!”趙菁菁張口要咬,有過前車之鑒的霍長淵迅速的分開,趁着她虛抓住了她的手以防再被揪耳朵,眼底勾着邪,笑眯眯的看着她:“還說不說?”

趙菁菁瞪着他,偷襲最無恥不過!

庫房內幽暗,霍長淵的後背遮擋了燭火,趙菁菁看到的,是他眼眸中絲毫不掩的意念,自己的手還被他牢牢住着,腿又動彈不得,這要是讓掌櫃看到,他不要臉她還要呢。

“你放開。”

“不放,你是不是該獎勵我一下?”

趙菁菁轉念一想,臉上的哼笑轉了溫和:“那你先把我的手松開。”

霍長淵看了她一會兒,心裏美滋滋想着,難道這一親有用?手下的勁兒自然就輕了許多。

“哎我說趙菁菁,只要你……啊!”

話沒說完,趙菁菁手裏的竹條直接甩在了他的手背上,從箱子上跳下來後又往他身上狠狠抽了好幾下,直接将人給抽逃到了門外……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對霍長淵來說,這時間得再縮短,半天不打他就上房頂了。

從鋪子回客棧的路上還躲着她,可好了傷疤忘了疼,等入夜要睡下時他的心思又活泛了,一通鬧後,趙菁菁這一晚睡得格外安靜,夢都沒做一個,純粹是累的。

第二日在陸家堡內閑逛過後,第三天一早,一行人前往将西湖那兒看釣荷節。

每年到了這時,除了陸家堡的百姓外,還有許多外鄉來的人到此游玩,趙菁菁她們一行人也不會顯得突兀,下馬車後随着人流散開去,很快眼前出現了一片花海。

陸家闊綽,賞玩的小徑邊上都是成盆的花組件而成的景觀,湖邊用來賞花的水上走廊上又懸挂有許多的花簇,從扶欄間往下一直垂墜到了水裏。

七月底,陸家堡這兒的荷花開得很盛,走廊中央懸在水上的木臺上,還有請來的舞女獻藝,杜若兒一下認出了其中唱曲兒的女子,正是前天在茶樓中後來登臺的姑娘。

“在那兒。”趙菁菁見她找尋了半天,指了指湖邊的閣樓,那邊有看臺,陸家二少爺坐在那兒,周身有幾位少爺,還有幾位小姐。

瞧座位倒是沒什麽不同,但那幾位小姐皆是對陸季澤感興趣。

杜若兒抿嘴,秀眉微皺着,趙菁菁拉着她找地方坐下她都心不在焉的。

霍長淵瞧前邊有人玩的釣花游戲,示意趙菁菁看:“你們要不去湊個熱鬧。”

趙菁菁觀望了會兒,似乎是挺有意思,正要叫杜若兒一道過去,扭頭看去,身邊的人不見了。

“若兒人呢?”趙菁菁四下看去,愣是沒瞧見她。

“杜姑娘往那邊走去了。”盈翠指了指看臺那兒,有些錯愕,“那位陸少爺也不見了。”

趙菁菁不放心:“我得去找找她,這兒人太多。”

霍長淵拉住她:“找什麽,興許她自己約了陸季澤見面,你去了豈不打攪她。我讓護衛去盯着些。”

“如此也行……”趙菁菁知道若兒她是有主意的人,“你讓護衛看緊點,人生地不熟的。”

“放心,我聽聞這釣花的第一送的是個金玉盞,拿了給小寶喝水正好。”

霍長淵借着小寶的名義帶着趙菁菁去了釣花的地方,這廂湖邊的樹林內,該在看臺上的陸季澤已經在這兒站了有一會兒,他面前還有位姑娘,隔着遠遠的距離有位丫鬟把着風。

姑娘穿着豆青湘繡紗裙,娉婷秀麗,此時俏臉微紅,仰頭看着陸季澤,喚了聲二公子,滿是羞意。

陸季澤笑的溫和:“張姑娘,今日釣荷節,這裏雖幽靜但不能保證有人前來,若讓人瞧見,恐怕會影響你的聲譽。”

“我……我不介意,我可以讓爹爹去陸家。”張姑娘捏着帕子,說着極為大膽的話,心意也是坦然,她就是喜歡他才約他來這兒的啊。

“這怕是不妥。”陸季澤垂眸看她,“我母親過世還未滿三年,暫且沒有議親的打算。”

他們身後的大榕樹上,樹葉茂密,遮了抹俏綠的身影,白皙的手抱着粗枝,杜若兒的臉露在樹葉中,盯着底下的二人,心裏嘀咕:沒有議親的打算還去郾城拜訪爹娘。

想罷了,看到那張姑娘往陸季澤靠近,杜若兒又哼了聲,莺莺燕燕如此之多!

“還有半年,半年之後不就可以了?”張姑娘來這一趟,勢必是要讨個回答的,她遞出了個荷包,期盼的看着陸季澤,“二公子,我……我喜歡你。”

陸季澤看着她手裏的荷包,伸手去接,樹上的杜若兒瞪大着眼,卻見張姑娘果歡喜的神色暗淡下來,陸季澤把荷包推回去了。

“陸某不能接受張姑娘的美意。”

張姑娘捏着荷包頗是受傷:“為……為何?”

“若是接受了這個,往後陸家堡的人說起來,對姑娘的聲譽不好,又何必讓姑娘多添這些煩心事。”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便是如此,張姑娘望着他的眼裏還滿是愛慕,多好的人啊,還為她考慮這麽多。

“陸某并無意中人。”

“那為何我不行?”張姑娘眼中重新燃起了希冀,“我,我家的家世也不差,我爹爹在陸家堡也有好幾條船,若是你将來再想娶,如你父親那樣,我也不介意和她平起平坐。”

“……”杜若兒伸手掐了下自己的臉頰,她聽見了什麽,平妻?這姑娘是瘋了麽?!

陸季澤眉宇微皺,使得他原本就比一般人蒼白的臉色更添了幾分羸弱:“張姑娘,為官之人,沒有娶平妻一說。”

“但我不會攔着你納妾的,我家中……”

“張姑娘,我已有議親的對象。”

榕樹下登時安靜,張姑娘怔怔看着他,好半響才反應過來:“你不是說,你沒有議親的打算。”

“孝期過後便會去提親。”

杜若兒聽到那提親的字眼,臉不争氣的紅了,忽然她感覺有東西在拉扯自己的頭發,擡起頭,一只鳥雀正懸在那兒啄她的頭發。

去!

杜若兒怕驚擾到樹下的人,只敢小幅度擺手驅趕,可那只鳥雀似乎是盯上她戴的絨花首飾了,非要沖過來啄,想連頭發都啄了去給自己做窩。

“是哪家的姑娘?”樹下是張姑娘的顫聲,杜若兒望下去,人姑娘眼眶都紅了,受了不小的刺激。

陸季澤沉吟片刻:“是郾城人氏。”

“郾城人……都城之人,自然不是我這樣的能比了。”張姑娘嘴裏喃喃着,忽然掩面奔逃開。

風一吹,樹葉聲莎莎,還伴着鳥雀的叽叽喳喳,原來陸季澤與張姑娘說話時沒注意,如今這周遭就他一人,便被身後榕樹上奇怪的鳥叫聲吸引了。

一擡頭,一個翠衣女子正抱着頭,在驅趕一只不斷往她頭頂飛的鳥雀。

趕快走開!

杜若兒氣鼓鼓的瞪着那鳥雀,好麽,還和她示威是不是,停在那兒沖着她叫喚是幾個意思,扒了她好幾根頭發還不夠,不帶這麽薅毛的。

還來!

杜若兒捂住頭頂,擡手揮了揮,也怕自己用力過猛直接把它給打傷了,往旁邊躲了躲。

就在這時,樹下傳來了聲音:“你若不下來,它不肯放棄的,它在築巢。”

杜若兒剛要張口回,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低頭看去,陸季澤站在樹下,擡起頭微笑看着她。

杜若兒飛快掃了眼他身側,那位張姑娘呢?什麽時候走的?

就這走神的片刻,被那只鳥雀瞅準了機會,直沖而下,往她那絨花上啄過來。

杜若兒慌了,雙手去揮,一個用力過猛,就從樹上直直的摔了下來。

“你快讓開!”

話音剛落,杜若兒就撞在了陸季澤的身上,緊接着,倆人雙雙摔倒在地。

杜若兒的腦袋重重的嗑在了他的胸膛上,悶哼聲傳來,杜若兒慌忙擡起頭,對上了他的目光,仿佛撞入一潭幽泉:“對……對不起!”

映入陸季澤眼底的是一雙秋水剪成的眼珠,晶瑩閃亮,清澈幹淨。

她慌忙的起身,道了歉後想拉他一把,又礙着身份,臉頰通紅,眼神都不敢與他對視。

“還要勞煩姑娘扶我一下。”

杜若兒噢了聲,連忙伸手拉住他,将他從地上拉起來,看到他衣袍上沾着的泥灰更內疚了,他看起來這麽弱,會不會摔出內傷?

她竟然直接把他壓倒了……

“是我驚擾了姑娘,姑娘不必道歉。”陸季澤撫了撫衣袖,反過來安慰杜若兒。

可他越這麽說,杜若兒就覺得自己越不對,于是仰起頭問:“你……要不請個大夫看看?”

陸季澤失笑:“我沒事。”

杜若兒低低噢了聲:“公……公子,你若有不舒服的,盡管去悅來客棧找我,我會賠錢給你……我姓趙!”

“趙姑娘……”陸季澤眼底染了深意,笑着喊了聲她。

“對……沒錯,我姓趙。”杜若兒往後退了步,羞于再呆在這兒,“公子留步。”

說罷,三步并兩步的,杜若兒飛快逃離了這林子。

陸季澤站在原處,榕樹上的鳥雀還在喳喳叫着示威,他正要啓步,腳下的絨花釵吸引了他的注意。

陸季澤彎腰撿起,被鳥雀啄了幾下的絨花已經有些淩亂,但并不掩整個花釵的精致,他擡頭望向林子外,低聲念叨了句:“姓趙麽……”

霍長淵正在幫趙菁菁釣花,眼看着距離第一已經沒差幾朵,被沖回來的杜若兒吓了一跳,手一抖,已經到半空的花又掉到了水裏。

裁判冷漠的聲音傳來:“失敗。”

“馬上就要贏了!”霍長淵扭頭要念叨,看到杜若兒這幅淩亂樣直接愣住了,“你這是做什麽去了?”

杜若兒喘的上氣不接下氣,抱着趙菁菁的胳膊:“走,我們回去了!”

趙菁菁倒是想問原因呢,可杜若兒臉上就寫着“什麽都不要問”,加上她這幅樣子的确也不合适繼續呆在這兒,便道:“回去再說。”

杜若兒猛地點頭:“世子,你輸了什麽,回去我補償給你,我們先回去!”

三人上了馬車,杜若兒在後邊的馬車簡單收拾,以為自己能瞞的很好呢,可前面的馬車內,跟着杜若兒去的護衛已經把事兒講給了霍長淵與趙菁菁聽。

從張姑娘到杜小姐從樹上摔下來,再把那位陸家二公子直接壓倒在地……

霍長淵沒為趙菁菁拿到獎賞品的郁悶一掃而空,眼底帶着促狹:“難怪她急着要走,就是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麽,不過這陸二公子的身體着實不太行,居然沒接住。”

趙菁菁看了他一眼,霍長淵說的理所當然:“換做是我,兩個你我都接得住。”

“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若兒的身份。”

“自然清楚。”

趙菁菁怔了争,很快想通其中關節:“說的也是,前天你還去了衙門的。”

“陸季澤就任在此,前天我去過衙門,他就知道了我們在這裏。想來他也個聰明人,與你一起年紀相仿的,除了我那幾個庶妹之外,就是你親如姐妹的杜家小姐。”

“我還在茶樓內挂了若兒的花牌。”

馬車內靜了下,趙菁菁又補充了句:“回去你不許提這事。”

霍長淵擡了擡手:“再在陸家堡停留一日,後天一早出發回郾城。”

倆人是這般商量的,趙菁菁将鋪子裏的事處理好後就回郾城,可不等他們收拾東西,第二天快中午時,客棧內就有人來通報,說是樓下的陸家二少爺,說來找一位姓趙的姑娘。

“陸家二少爺找我?”

趙菁菁将手裏的簿子遞給對面的杜若兒,後者閃躲着眼神,架不住趙菁菁這般看,終于投降:“我,我昨天其實遇到他了,我告訴他我姓趙。”

趙菁菁假裝不知:“那你還不下去,趙姑娘……”

杜若兒神情赧然,難得的扭捏:“你陪我下去。”

靠坐在窗邊的霍長淵跟着起身,意思了然,一起去。

杜若兒心裏泛着虛,出門前又好生照了回鏡子,這才挽着趙菁菁下樓,在大堂內看到了等在那兒的陸季澤。

“趙姑娘。”陸季澤笑着和杜若兒打招呼。

“陸公子。”杜若兒用力抱了下趙菁菁的手臂。

“這二位是?”陸季澤看着趙菁菁和霍長淵,客氣的問。

“這是我姐姐和姐夫。”杜若兒趕忙道,“我們來陸家堡視察鋪子,明日就回去了。”

趙菁菁觑了她一眼,憋的有些辛苦,笑着應了這聲姐姐:“陸大人,請問您找我妹妹有何事?”

“昨日在釣荷節上,陸某有幸得了趙姑娘幫忙,得知她住在此處,便想盡一盡地主之誼,不知你們是否賞臉。”

杜若兒怔住,她幫他什麽了?明明是她害他摔了一跤。

趙菁菁噢了聲:“原來如此,陸大人不必客氣。”

話沒說完,霍長淵接了話:“這兒的酒樓也就如此,這幾日吃遍了,陸大人若想道謝,那就去陸府罷。”

“……”

杜若兒望向陸季澤,盼着他別答應才好,去陸府做什麽?!

可陸季澤卻說了句:“榮幸之至。”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陸季澤顯得十分好客,這地主之誼也盡的十分到位,還道是‘擇日不如撞日’,待賞玩結束便邀請杜若兒一行人去往陸家。

杜若兒悶了半天想不出拒絕的話來,回過神時已經被帶出了客棧。

路上,陸季澤與霍長淵一道走在前面,趙菁菁和杜若兒落後兩步,看到陸家堡的百姓無論做什麽,見到陸季澤便恭敬喚‘陸大人’,一些販子還把手邊有的瓜果蔬菜紛紛送予他,人氣極高。

“陸大人,這是老婆子家裏老母雞這兩日剛下的蛋,新鮮,給您補補身子,莫要太操勞了。”一名戴着幞頭的老人家提溜着一籃子雞蛋,硬是要陸季澤收下,“還有些清心明目的藥草,都不是什麽值錢東西,就是老婆子的一點心意,您可一定收着。”

陸季澤推辭不過,收下籃子,掃過雞蛋旁那些帶根的藥草皺起了眉:“榮婆婆,上回就說了,您一把年紀就莫要再上山采草藥了,每月若補貼的銀錢若不夠用,您只管找我就是。”

“夠用夠用。”榮婆婆忙道,“多虧了陸大人慈心善舉,讓我們這些無依無靠,又沒收入的人每月都能領上救濟錢,過上踏實日子。以前是靠山裏采些草藥,掙得還不夠填肚子,如今日子好了,可也閑着就找點事情做。老婆子把着分寸,可注意安全着。”

陸季澤看着把話都說了的榮婆婆,失笑道:“總說不過您。”

榮婆婆爽朗一笑,早瞥見了他後面的兩個姑娘,尤其注意到了杜若兒,瞧出了穿衣打扮不是本地人,又看她似乎是适婚的年紀,腦子一下就轉得飛快:“陸大人您為民勞心勞力,前面剛築壩修路,這又給咱們這些提了補助錢,這一心撲在公務上,反而耽誤了您自個,身邊都沒個知冷熱的,可憐喲。”

陸季澤一愣,随即反應過來,顯露出無奈,又喚了聲‘榮婆婆’。後者哂笑,“老婆子老了話多,可話糙理不糙。”想着再說下去就說多了,于是便給陸季澤行了個禮,“保佑陸大人這樣的好官長命百歲,還有,早日尋得命定良緣!”

說完這句人就走遠了。

留下的人聽得清清楚楚,杜若兒發現周遭人看過來的目光,有些窘迫。

“他們怎麽這麽看人啊。”杜若兒拉緊趙菁菁,眼神未免太熱切了些,叫人好不自在。

“如此好的父母官,百姓都希望他能早早成家罷。”趙菁菁笑了笑,望見前面的陸府牌匾,“到了。”

杜若兒松了口氣,總算是到了。

陸府的下人見陸季澤帶人回來,紛紛見禮,而原先跟着陸季澤半道不見的随侍則出現在門口引路:“二少爺,花廳裏備下了酒席,都妥當了。”

原來是籌備去了。

趙菁菁看着這個被人稱頌,做事又細心周到的男子,樣貌家世俱是出挑,無怪乎會吸引這麽多姑娘。

再看杜若兒,趙菁菁輕輕拽了下她,湊在她耳畔道:“方才是誰覺得直接進門進展太快?”

杜若兒輕咳了聲,端的正色:“都是朋友來做客,趙菁菁,你思想就不能純良點。”

趙菁菁反被她噎了回來,噙着一抹玩味觑她,一副你接着裝的模樣。

不過,陸季澤如此,若兒會喜歡也不足為奇。北北

只是……聽霍長淵說起的陸家,這樣複雜環境下長大的人,又豈會真的簡單。

還沒走到花廳,迎面就撞上一年輕公子哥兒,寶藍直綴,收拾利落,瞧着便十分精明幹練,只是碰上陸季澤一行人忽然停了下來:“喲,這不是咱們陸大人麽,今兒有空上家裏吃飯。”

“三弟,這裏亦是我家,有客人來。”陸季澤簡明扼要道。

這人便是陸家三少陸季楷,此時像聽了二哥訓斥後變乖的弟弟,語氣登時好了許多,“我同二哥玩鬧的,讓大家見笑了。既是二哥的貴客,那我就不打擾了。”  雖是笑着的,可那‘貴客’二字又咬得陰陽怪氣,總讓人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陸季楷臨到走前還特意多留意了杜若兒一眼,勾了一抹輕嗤笑意走了。

餘下氣氛稍稍有些古怪。

尤其是杜若兒,感覺像是被輕視冒犯了似的,起初她以為是錯覺,但看趙菁菁蹙起的眉,與自己一般表情時,便覺得沒錯。

這陸季楷是故意的。

“我們家兄弟幾個感情并不好,他對我不滿,冒犯到諸位我代賠個不是。”陸季澤打破沉默氛圍,誠懇道。

甚少有人能把兄弟阋牆的家醜說得這般坦蕩的,他們這才見了幾面。

杜若兒的人生教條裏只有兄友弟恭,哥哥對她十分寵愛,她也很敬重哥哥,想到陸季楷對陸季澤的态度,不禁問道:“你不生氣嗎?”

“世間總有些事強求不得,他與我不對付是他的事,本心清明,凡事無擾。”

趙菁菁從他的言語之中聽出了‘不值得’三字,心境豁達,胸襟廣闊,又是能加分的項,果然又見到了杜若兒怔忪模樣。

“諸位請。”陸季澤邀衆人入座。

趙菁菁拉着走神的杜若兒一塊坐下,只見丫鬟們魚貫而入,不多時,黃花梨攢海棠花的包金圓桌上布滿了精致菜肴,許多食材更是郾城不得見的。

“諸位是從郾城來,品嘗品嘗我們當地的美食,一席薄酒怠慢了。”

“陸二少謙虛了,如此盛情款待,将來郾城做客,霍某必定好好招待。”霍長淵掃了眼桌上,這配的酒是葡萄釀,《漢敘說》裏扶風孟佗以葡萄酒一斛遺張讓,即以為涼州刺史,而這一小盅說是自家釀造,怕也是不菲。

陸季澤噙笑:“那只怕不日就要叨擾霍公子了。”說着,親自給幾人滿上。

杜若兒舉起杯盞輕輕嗅了嗅,撲鼻的葡萄果味混着酒香,便要學着霍長淵那般飲啜。

“趙姑娘且慢,這酒雖是果酒,可又非尋常果酒,飲多易醉。”

如此,杜若兒自知酒量淺,只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格外的‘矜持端莊’。

“陸二少要來郾城?”霍長淵問。

杜若兒随之把耳朵豎了起來。

“實不相瞞,三年守孝期将滿,這次我會親自上郾城去向杜家提親。”

杜若兒猛地一陣嗆咳:“咳咳!”

“趙姑娘沒事罷?”陸季澤忙倒了杯茶水遞過去,一面掩去了眸底深處的暗芒,端的是一本正經。

杜若兒接過喝茶,一張小臉咳得粉嫣的,落在陸季澤眼裏,若三四月裏滿山開遍的桃花,嬌俏可人。

他抿了下唇角,忽然問道:“話說趙姑娘也是從郾城來的,可知道杜家小姐?”

“知……知道。”杜若兒被問這問題,愣了一下,暗暗緊張起來。

果然陸季澤一副那就太好了的神情:“那趙姑娘可知杜家小姐脾氣為人如何,可好相處,有何喜好,之前家中派人前去急促了些,這回我親自登門,還得備份像樣的禮,趙姑娘可能指點一二。”

“這……”被問的本人對上陸季澤殷殷期盼的眼神,吞了下口水,眼神莫名心虛地轉向趙菁菁求助。

趙菁菁見他口上打探着杜若兒的事,眼神卻不曾離開過若兒,那意思不言而喻,而若兒這邊顯然已經是完全淪陷的模樣,沒了平日裏的靈光,只得幫她道:“我妹妹與杜家小姐并不算熟,只不過都在郾城裏,也就是認識而已。杜家小姐容貌端秀,人美心善。其家世好,父母和睦,有個兄長在翰林院內,精通醫理,樂善好施,這樣家庭教養出的孩子都生性單純善良,郾城中自然不乏追求者,陸二少若想求娶除了心誠以外許還要緣分。”

杜若兒被誇得飄飄然,目光對上趙菁菁。

——我在你心裏竟是這樣美好,好感動!

——場面話。

趙菁菁說完就發覺側方投來一道幽怨視線,便看到霍長淵摩挲着酒杯,目光卻鎖定她,暗藏深意。

——杜家的孩子?單純善良?樂善好施?杜宗郴?

“……”

這一場吃席,趙菁菁吃得尤為艱難。解決了杜若兒的‘麻煩’,兩人談論起郾城和陸家堡的風土人情,自己卻招上了莫名其妙吃飛醋的霍長淵,險些忘了來陸府的正經目的。

是想看看陸家是個什麽情況。

只是直到他們走,都沒能見着陸老爺和陸夫人,應該說除了陸家三少旁的一個沒見着。

倒是對陸家各院落自掃門前有了簡單了解,而坊間打聽的也都是陸季澤在陸家處境尴尬,陸家家大業大,子嗣也多,可如今執掌中饋的是陸老爺娶的平妻,繼母不待見,兄弟排擠,想來日子并不好過。

“不好過就不會拿葡萄酒出來招呼客人,不過是民間臆測,做不得準。”回了客棧,霍長淵直截了當,省了杜若兒的同情。

趙菁菁颔首,畢竟是嫡子,陸季澤為官且在當地頗有聲望,加上陸家以往的慣例,家中出了個當官的必定要是護着,陸老爺不會不分輕重。

同理,陸季澤愈是優秀,對平妻那房來說才愈是威脅,為此,趙菁菁還特意讓人去打聽了陸季澤的病弱之體。

也不是像霍長淵那樣經過毒害,而是原配陸夫人生産時造成,從小便體弱多病,而這些年湯藥調理,才好了許多。

可帶病的身體,到底是比常人要虛上許多啊。

趙菁菁替若兒想的多,陸家兄弟見這般情況,另一房又虎視眈眈,若兒心性單純,明着來也就罷了,暗地裏做些什麽,只怕那丫頭沒經驗對付不來。

“這有什麽當值擔心的,他陸季澤怎麽活到現在的,他就能護的自己妻子。”

霍長淵對她滿心只關系杜若兒,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這件事十分不滿:“你誇她就誇她,那麽誇她大哥做什麽,你是不是!”

對上趙菁菁的目光,霍長淵把‘還惦記他’四個字吞了回去,沒把握的事兒不能問,萬一回答不盡他心意,豈不又自己憋屈。

“是不是什麽?”

“沒什麽,他杜宗郴也就如此,太醫院那麽多人,醫術好的多了。”霍長淵掀了被子把自己悶上,背對着她氣哼哼。

“清清的病如今就是他在看。”

霍長淵更不樂意聽了:“明天要趕路,早點睡!”

趙菁菁向來不慣着他,今兒不鬧騰了豈不正好,也就不管他,放下帷帳,直接将他給隔在了外。

彼時,在趙菁菁一行人回了客棧後,陸府西苑書房裏燈火徹明,陸季澤書桌後整理公文,只是在觸及郾城來的書信後停了下來,似是想到什麽,嘴角勾起了笑意許久。

随侍進來時看到這一幕,直覺一激靈,不知大人想的那人是誰,但上一次大人笑的時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