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柳瑾諾脫離了危險，取了導管，醫生說還得再休養一段時間，從加護病房轉到了豪華病房。
碰巧，是柳凡初以前住過的那間。
多是蘭姨在這兒照看，柳凡初只要沒課，基本都待在醫院。但在飯點，會和程曦一起到食堂吃飯。遇着程曦值夜班，也會在辦公室陪着他寫病歷。
柳瑾諾靠在床上，眼睛卻始終望着緊閉的那扇房門。
柳凡初緩慢卻努力的削着蘋果皮，試探着問他：“小諾，你…..恨他嗎？”
柳瑾諾有些怔，愣愣的望着柳凡初。
即便已經緩了好幾天，仍對那層關系沒什麽概念。
柳凡初一想也是，這件事那麽複雜，不是說句恨不恨就能概括的。
不過他也才明白，當初柳默衡聽說自己給程曦下藥後，為什麽會發那麽大的火。如今想來，甚至覺得挨得那一巴掌都算輕的了。
蘋果在他手裏削完後只剩原來的一半大小，柳凡初切下一小塊，送到柳瑾諾嘴邊，“喏。”
柳瑾諾輕輕搖頭，這幾天都有些食欲不振。
柳凡初從小将他剝削到大，如今更是有了一層新的身份，嬉笑着打趣道：“乖侄兒，聽不聽叔叔的話？”
柳瑾諾微微皺眉，突然有了這種關系，聽着實在別扭的很。
柳凡初戳戳他臉頰，“生氣啦？”
“沒……只是覺得不太習慣。”
柳凡初輕輕捏他的臉，說的理所當然：“有什麽不習慣的？我們原本就是一家人啊。”
Advertisement
? ? 柳瑾諾一怔，雙眼不自覺有些發熱。微揚起唇角，對柳凡初點點頭。
柳凡初抱怨道：“你臉上都瘦的沒肉了，捏起來都不好玩兒了！”
“唔……”
柳瑾諾只好張嘴把蘋果吃了。
柳凡初也張嘴咬一口蘋果，顧自說道：“凡事得往好處想。現在至少知道他以往不接受你，并非因為不喜歡你，對吧？”
柳瑾諾垂下眼，面色有些茫然。
“在我的信條裏呢，喜歡就上，才不用管那些有的沒的。”
“可是……他是我的……”
柳凡初一本正經道：“他可從沒把你當兒子，哪有老子想幹自己兒子的？”
這話一出，柳瑾諾臉色通紅。
柳凡初又故意笑道：“也沒有兒子成天想着怎麽勾引自己爸爸的！”
柳瑾諾脖子和耳朵全紅了，慢吞吞的縮進了被子裏。
等柳凡初去找程曦了，才又露出一雙眼，像之前那樣望着門外。
卻始終不見男人的到來。
直到午夜。
半睡半醒間，像有人在撫摸他的臉頰，那人的手很溫暖。他像能感覺到模糊的人影……
柳瑾諾慢慢睜眼，只看見漆黑的一片，床邊空無一人。
掌心不由自主的覆上臉頰，柳瑾諾突然驚醒，連鞋也來不及穿，迅速下床跑出病房。
漫長的走廊卻空無一人，在夜晚顯得有些陰森。他慌亂的尋找着，光着腳跑到電梯口。看到電梯停留在這一層，電梯門打開，并未看見男人的身影。
他已經有些喘，心裏覺得委屈，卻一刻也不停歇又追到樓梯口，可樓梯上也沒有人。
周圍悄無聲息，一切仿佛只是他的錯覺，那個人從來也沒有出現過。
他像是被丢棄的孩子，無助的跌坐在地。
垂着腦袋，并不出聲，只有肩膀劇烈顫抖着，不斷的擦着眼淚。
? ? ?靜到可怕的午夜。卻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 ? ?柳瑾諾擡頭，看見男人的那刻，逐漸停止了哭泣。只是直直的望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又消失在自己眼前。
? ? ? 柳默衡臉色凝重，快步走到他跟前。直到将人抱進懷裏，才如釋重負松了口氣：“不哭了，我在。”
? ? ?柳瑾諾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人在眼前了，卻像比先前還要難過。像只貓兒一般細細的嗚咽着，淚水浸濕了男人胸前大片衣料。
方才蘭姨被響動驚醒，發現柳瑾諾不在房間，病房外也不見蹤影。立馬給柳凡初打了電話。
? ? ?他剛和程曦上樓，就看見柳默衡抱着小諾進屋。
“哥？！你什麽時候來的.......”
? ? ? ?“剛到。”
柳凡初反應過來，他爸不允許大哥見小諾，所以他只敢在半夜偷偷摸摸跑來。
? ? ? 蘭姨拍了拍胸口，長舒了口氣，"小諾，你可把奶奶吓死了！！”
? ? ? 柳瑾諾擦幹眼淚，再次讓她為自己擔憂，不免覺得內疚：“奶奶，對不起……”
? ? ??“只要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 ? ?柳凡初打了個哈欠，又和程曦回到他辦公室。蘭姨掩上房門，也去外廳睡了。
屋內只剩下兩人，雙方陷入沉默。空氣一靜下來，似乎都不知該如何面對彼此。
柳默衡把他抱到床邊坐着，脫下外套挂到衣帽架上。而後卷起襯衫袖口，從洗手間接了盆熱水。
柳瑾諾目光透着疑惑，直到柳默衡蹲到他腳下。
察覺到男人的意圖，柳瑾諾立刻紅了臉，頗有不自在。
柳默衡握住纖瘦的腳踝，細細察看腳底有沒有受傷。發現只是踩髒了，并沒有傷痕，深鎖的眉心才逐漸放平。
随後用手指輕輕搓洗着，又找了條幹淨的毛巾給他擦幹，又去洗手間把水倒了。
男人穿着深灰色襯衫，也是一貫淡漠的神情。
柳瑾諾躺在床上，不動聲色的，黑亮的圓眼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柳默衡此刻所做的事情，讓柳瑾諾覺得同他很不相襯，也覺得很不習慣。
柳默衡忙完，将袖口恢複平整，才回到床邊，對他說道：“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柳瑾諾卻拉住他衣袖，也不說話，只有些可憐的望着他，雙眼依舊紅着。
柳默衡坐到床邊的軟凳上，摸摸他頭發，短時間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睡吧。”
柳瑾諾仍不閉眼，慢慢移到床的另一側，空出身邊一大半位置。
柳默衡猶豫着，還是脫了鞋躺到他身邊，把人往床中間抱，攬進自己懷裏。
柳瑾諾靠在他的胸口，聽着男人的心跳聲。沒有睡意，也不說話。
許久的沉默後，柳默衡突然開口。簡單的幾個字，卻像是耗盡了他所有力氣。
“小諾，恨我嗎。”
柳瑾諾微愣。
柳凡初也問過這個問題。此刻，他依舊不知該怎麽回答。
柳默衡半閉着眼，像在自說自話般，“我讓你失去了媽媽，也讓你……沒有爸爸。”
柳瑾諾有些迷茫的，默念着那兩個詞，
媽媽……
爸爸……
柳瑾諾也在心中問自己，他恨少爺嗎。
他很失落，也很難過，甚至有憤怒的情緒。
但他卻沒有那麽多的悲傷，或者說，他不知道如何悲傷。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那是媽媽，可對他而言又完全陌生，他應該如何去想象，如何去懷念呢……
柳瑾諾小的時候也會疑惑，為什麽自己不像別人那樣有父母。但平心而論，他從老爺夫人，奶奶，還有少爺們那裏得到的，并不比別人少。甚至比別人得到的疼愛還要多。
心中某個角落好像的确會責怪，為什麽少爺不肯認他呢……他原本也可以和其他小孩一樣有爸爸的。
可又忍不住想，假如自己有爸爸了，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沒有少爺了……
他的內心無比矛盾。
卻不得不承認，偏離軌道的感情發展到現在，他無法想象沒有少爺的生活該如何繼續。
執念于已經過去的，不可能存在的假設，從來都得不到答案。
畢竟已經失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啊。
柳瑾諾抱他的雙手緊了緊，突然哽咽道： “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啊……”
他擡起頭，深切的目光含着千言萬語。卻只是小心翼翼的，帶着哭腔問他：“少爺，這一次……你肯要我嗎？”
柳默衡眼眶略有些紅，顫着嗓子，堅定說道：“要。”
他深深的吻着柳瑾諾的唇瓣，将他緊緊抱住。
再不會放開。
——
“小諾，什麽時候出發啊？” 梁秋婉問道，邊給他盛了碗熱湯，
柳瑾諾已經出院一段時間，調養加食補，身體恢複的比以往還好。
柳默衡回道：“在家過完春節就走。”
梁秋婉瞪了他一眼，望向柳瑾諾時目光又變得溫柔，“小諾，放假記得回家看奶奶！有空要和奶奶打電話，聊聊視頻。”
柳瑾諾連忙笑着點頭，“我會的，奶奶。”
在梁秋婉的要求下，柳瑾諾對柳家二老改了稱呼，從老爺夫人變作爺爺奶奶。
但其他人和以往沒變。雖說柳凡初和柳清潇總是單方面逗他，叫他小侄兒，還要他叫自己叔叔。但柳瑾諾依舊堅持原來的稱呼。
對柳默衡就更不用說了。
“唉，我們小諾還沒走，奶奶就舍不得了！等出發那天，爺爺奶奶還有小初他們，咱們都去機場送你。”
柳卓鋒沉聲反對：“我不去！”
梁秋婉瞥了他一眼，“那你自己在家守着吧。”
柳卓鋒到現在為止，依舊不願用正眼看柳默衡。
每想起他造的孽，都要在梁秋婉面前痛斥半晌。即便再飯桌上，仍擺着一張臭臉。
可即便如此，當柳默衡向董事會提出暫時離職到去國外進修，請求柳卓鋒複出暫代工作時，他也只嘴上罵着不孝子，配合的完成了工作上的交接。
送柳瑾諾出國的事已經确定。但稍作更改的是，柳默衡會陪着他，修完兩年的課程。
柳默衡沒說明緣由，但柳家所有人都明白。
他想盡其所能，彌補過去虧欠的陪伴，哪怕一點點也好。
至于除此以外的心思，柳家二老懶得再費心去管，也管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