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概是因為昨天賀隼帶她去的那家餐廳,東西很合她胃口,今天早上碰到巨可怕的早高峰,心情也一點沒受影響。
梁韞腳步輕快地進了律所。
“早。”有同事跟梁韞打招呼。
“早。”
梁韞應了一聲,一擡頭視線就跟金袅淼撞上。不鯨落等她有所反應,金袅淼已經飛快地躲開了她的目光。
自從那天在停車場鬧那麽一出之後,金袅淼就再沒跟她說過話。不過她們倆向來說不到一起去,不說話也好。
梁韞裝作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徑直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開電腦,趁等開機的時候,像往常一樣起身去接了一大杯水回來,然後開始工作。
龍山這個案子并不像她昨天跟賀隼說的那樣輕松。龍山是本地的一家小規模勞務公司,在接這個官司之前,梁韞連聽都沒有聽過。
半個月前,在龍山做會計的羅燕被人發現死在公司的一個儲物間裏。律所是接了羅燕父母的委托起訴龍山。
表面上看似一個很常見的官司,但當查到龍山背後是那個在圈子裏臭名昭著的中達集團的時候,梁韞就知道事情就變得沒那麽簡單了。
不過即使這是一根硬骨頭,她也啃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沒了,什麽都可以沒有,但總要有個說法。
“梁韞。”姜昊站在辦公室門口叫了她一聲。
梁韞抽神,看了他一眼,将電腦鎖屏之後,起身進去。
她剛坐下,就聽姜昊說:“龍山的案子現在交給陳力負責了,你整理一下手上的資料,今天下班之前跟他交接一下。”
聞言,梁韞臉色有些難看,追問:“不是說給我了嗎?為什麽突然換人?”
“這是所裏的安排。”姜昊搬了一個很官方的理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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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裏的安排?
也就是主任的意思?
可明明前天她在電梯裏碰到主任,對方還跟她說龍山這個案子要她好好加油。怎麽她就調了個休,回來就說要換人?
這一天時間發生了什麽?
梁韞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冷着臉問:“是不是有人打過招呼了?”
姜昊避重就輕,“反正是為了你好。”
他這句話無疑是變相承認了。
“我請半天假。”梁韞噌一下站了起來。
“诶?”姜昊本想叫住她,不過一想這事還是她自己去處理比較好,也沒再攔。
梁韞氣勢洶洶地出了姜昊的辦公室,抄上自己的手機和包就走了。
昨天剛來過,賀氏的前臺還記得她,梁韞一路暢通無阻到了賀隼的辦公室。
“這個更換供應商的事,讓林敏寫份詳細的報告書上來……”正在跟秘書說工作的賀隼一見門口突然出現的人,皺了許久的眉不自覺舒展開,下一秒,發覺她表情有些不對,對秘書道:“你先出去吧。”
秘書出去的時候順帶帶上了門。
辦公室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不等他開口,梁韞開門見山問:“龍山的案子是不是你打招呼不讓我接?”
從來沒有人用這種不滿和責怪的口吻質問他,賀隼臉色冷了下來,絲毫沒遮遮掩掩,幹脆利落地答了一個字,“是。”
“我不是你的員工,你無權幹涉我的工作。”看他還這麽的坦然,這麽的理直氣壯,梁韞腦子被火燒成一團漿糊。
賀隼往後一靠,靠坐在椅子裏,冷聲道:“但你是我未婚妻。”語氣分毫不讓。
他那種要控制一切的态度,無疑紮中了梁韞最害怕的地方,她耳朵裏嗡嗡直叫,“所以呢?你就随意幹涉我的工作?”
“我沒有随、意幹涉你的工作。”
要開始狡辯了嗎?
“那現在這是什麽?!”情緒失控,梁韞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賀隼不明白,一個龍山的案子竟然讓她覺得值得為了這個跟自己吵架。
他臉上寒霜一片,不想兩個人吵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盡量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可怕,“梁韞,在保證你不會有任何危險的前提下,我不會幹涉你做任何事。”
他沒再用那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話,梁韞也冷靜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斷深呼吸,好久才擠出來一句話,“或許對于你來說,你永遠都是那個做決定的人,永遠站在高處,冷靜地權衡利弊,然後決定挽救誰!舍棄誰!而我,只是那些被你俯視的人群中的一個而已。我們這些人,想要活下去就要拼盡全力,從來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說得很平靜,只是沒什麽血色唇暴露她快要崩潰的情緒。
說完她轉身就往門口走。
“梁韞!”身後有人帶着警告叫她的名字。
她卻打開辦公室的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嘭”一聲,門被人用力關上。
站在辦公桌後的賀隼臉色沉得滴水,一腳将旁邊的椅子踹開。椅子直接撞到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梁韞本來以為自己是來賀氏為自己讨公道,可是一見到賀隼之後,她說的話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最後連他一個不會再幹涉她工作的承諾都沒要到,自己就落荒而逃了。
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得叫人喘不過氣來。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這麽難過。
盡管這麽這麽地難過,她一點都怨恨不起來。只是一想到他,眼淚像是不要錢般往外湧,全然不受她控制。
梁韞在賀氏樓下攔了輛車去找吳茱萸。
工作日,在自己的工作室見到梁韞,吳茱萸就知道事情不妙。
“阿韞?”吳茱萸放下手裏的軟尺,迎了過去,“出什麽事了?”
淚已經止住了,但是梁韞的眼睛紅得跟兔子眼睛一樣,嗫嚅道:“我跟賀隼吵架了。”
昨天晚上一起吃晚飯回來,還高高興興的,怎麽突然就吵架了?
這裏還有其他員工,吳茱萸沒急着問,拉着她去了二樓自己的辦公室。
“說說吧,怎麽會吵架?”吳茱萸把一杯鮮橙汁放在梁韞面前問。
梁韞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來龍去脈跟吳茱萸講了一遍。
耐心聽完,吳茱萸也沉默了。
她昨天還在說讓她跟賀隼聊聊小若和婆婆的事,就是擔心這個,只是沒想到,她擔心的事這麽快就發生了。
不過經過這件事,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對賀隼上心了。要是這件事放在別人身上,說不定就老死不相往來了,畢竟她是一個何等驕傲的人。怎麽能容忍別人對自己的人生指手畫腳。可是這次,她在說這件事的時候,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要這麽做?
一個人只有當自己看重的人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的時候才會不斷問為什麽,問為什麽其實就是在為自己找一個理由原諒對方。比起對方做錯的事對自己的傷害相比,兩個人因此而産生隔閡甚至漸行漸遠才是最叫人難過的。
良久,吳茱萸才緩緩開口,“阿韞,你了解賀隼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
梁韞看着吳茱萸,愣了一下,張張嘴,最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對自己的沉默,梁韞覺得訝異。她一直以為賀隼在自己心裏是很清晰的,可是真當被人問到這個問題,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信心十足地答出來。
吳茱萸從沙發扶手上滑到沙發裏,靠着梁韞坐着,緩聲道:“肖策他們警隊隊長跟賀霄曾經是同事。聽說賀霄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被內鬼出賣,殉職了。但是因為想掩護內鬼,後來被捏造成是他因職務之便販/毒遇害。當時賀老爺子還沒退休。可人是在外省沒的,強龍壓不住地頭蛇,什麽都查不出來。當時事情鬧得很大,雖然內部的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為了平息輿論,賀霄就背着販/毒的罪名被除名了。再後來,賀隼找人,黑吃黑了。”
梁韞一臉震驚,久久回不過神來。
吳茱萸繼續說:“你也知道,賀隼跟賀霄的關系很好。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幹涉你。”
“……為什麽會是這樣?”梁韞低聲喃喃,難以置信。
她從來沒有想到這裏面的事情會是這樣。
吳茱萸安慰地摸摸她的後背。她也是幾天前才知道這件事。本來想跟她說的,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賀家的隐私,應該由賀隼來告訴阿韞會比較合适。
吳茱萸心裏也忍不住唏噓。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故意安排,讓兩個受過傷的人走到了一起。都受過傷,雖說更能感同身受,互相理解。可是一般受過傷的人都不願意把自己的傷口給人看。不說就不知道、不理解,最後誤會重重。
梁韞想起自己剛剛指責賀隼的那些話,突然滿心內疚和自責,“茱萸,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吳茱萸定定看了看她,搖搖頭,認真道:“不是。你只是太在乎他了,比你想象的還要在乎。因為太在乎,所以會不自覺把對方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上,會下意識認為對方很好很完美,會讓自己容易自卑,會變得敏感,甚至因為那種失控的感覺會想要逃跑。”
太多的小心思被她一下點破,梁韞詫異,繼而沉默。
“好奇我怎麽知道的?”吳茱萸臉上有了笑意,“好歹我也是談過好幾個男朋友的人了好嘛。話說上次賀隼來我們家,你關卧室門了,你知道嗎?”
梁韞微怔。
完全一點印象都沒有。
吳茱萸一把攬過她的肩,像個長輩一樣語重心長地說:“不要怕。拿出你在法庭上跟人打嘴仗的勇氣和魄力。而且我覺得賀隼不是那種承擔不了你過去的人。”
頓了頓,“然後,我的小阿韞,不要把他想得太完美,太完美了你就會忘掉這個人也是會生氣,會難過,會痛會哭,也會做一些大家都會做的傻事,犯大家都會犯的錯。如果一段感情一方總是仰望另一方,走不遠的。”
感覺說得差不多了,吳茱萸拍拍梁韞的肩,起身下樓去忙了。
梁韞一個人坐在沙發裏,腦子裏很亂,一會兒是茱萸剛剛說的那些話一會兒她跟賀隼吵架時的畫面。
冷靜下來之後,她慢慢反應過來,她大概并不是因為工作換人而生氣。陳力也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律師,龍山的案子交給他,她能做到的,他也可以做到。
她只是……
在面對賀隼的時候,有點自卑。
這種跟她的性格完全、徹底不符的情緒于她無疑是巨大的折磨,以至于賀隼那邊稍有什麽風吹草動,她就如臨大敵。生怕自己淪陷,生怕自己喪失自我、喪失自尊。
梁韞就這麽坐着,坐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拿起手機,翻出了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深吸一口氣,撥了過去。
緋色。
知道三哥心情不好,祁未拉了一群朋友過來陪他喝酒放松心情。
但貌似……
祁未看了眼從進門就一直坐在角落裏喝悶酒的人。
并沒有什麽用。
祁未端着酒杯笑嘻嘻地湊過去。
他剛一坐下,賀隼的手機就響了。
祁未偏頭一看來電顯示,在三哥準備接通的前一秒,一把搶過手機。
見他沉了臉,祁未忙解釋,“三哥,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欲擒故縱?你們倆剛剛吵完架,哪有這麽快就消氣的?現在打過來,多半又要吵起來。所以這個時候就要以、退、為、進。”說得頭頭是道。
賀霄擰着眉,将信将疑地看着祁未。
祁未趕忙拉了一個女性朋友過來,“來,幫忙接個電話。記得聲音軟一點。”
女孩了解地比了個“OK”的手勢,接通電話,“喂~”又軟又嬌。
祁未豎起大拇指,還沒實施下一步計劃的時候,女孩手裏的手機已經被他三哥搶了過去。
“喂。”賀隼連忙出聲。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陣短促的嘟聲。
賀隼:“……”
作者有話要說: 賀隼:老子信了你的邪。
祁未:(撲通跪地)三哥,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