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為喝了酒,梁韞晚上睡得很沉,沉在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夢裏。

仿佛上一刻還在為了躲避什麽發足狂奔,下一秒突然就進到一個她熟悉的地方,一個對她來說可以稱之為噩夢的地方。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面容,似乎連空氣、陽光都是熟悉的。

熟悉地叫人喘不過氣來。

“……你們憑什麽火化遺體?沒有家屬簽字!都沒有家屬簽字!你們憑什麽?憑什麽!你們到底憑什麽!”

她視線裏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話說的時候用力地拍着面前的桌子,整個房間裏都是她的質問聲。

面前有很多人影晃動,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回答她。

耳朵裏嗡嗡直叫,周圍的聲音仿佛離她越來越遠。一轉頭,眼睛看不清東西,卻能感覺到陽光很刺眼。

這樣的陽光落在這樣一個寒冬的清晨,就像照在一塊沾着水氣的鏽鐵上。

空氣裏滿是甜腥味,她的嘴裏也滿是甜腥味。

隐隐約約好像有人在叫她,可是那個聲音隔得好遠好遠,她聽不清,緩緩地轉着頭去找,卻感覺周圍的一切變成了一個漩渦,不停地轉動,轉得她直犯惡心。

“咚”一聲悶響之後,那叫人想吐的眩暈感終于停了下來。

模糊的視線出現幾雙腳,離她越來越近。

可是不等她看清是誰,視線就突然歸于一片漆黑。然後她就像是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地方,一直、一直不停地往下墜落,随時都可能到來的死亡的恐懼緊緊攥住了她的心髒。

她叫不出來,只是能感覺都溫熱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有人嗎?有人能救救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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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韞?梁韞?”突然一個很渺遠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很熟,可她想不出是誰的聲音。但是聽到這個聲音,心漸漸變得安寧下來。

就在她暗自歡喜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伸出來的一雙手,一下将她穩穩拖住,止住了她繼續下墜的趨勢。

得救了……

因為擔心她晚上會不舒服,賀隼一覺醒來下樓看看,推開門,卻聽見裏面傳來壓抑的嗚咽聲,趕緊過去,開了床頭燈。

只見她滿臉是淚。像是做了什麽很可怕的噩夢。

賀隼不由擰眉,坐在床邊,伸手幫她擦眼淚。但她哭得太厲害了,眼淚止不住地流。

擔心把她突然叫醒會吓到她,賀隼便放緩了聲音,“梁韞?梁韞?”邊叫她邊輕輕拍着她的手臂。

可是她完全醒不過來。哭得太傷心,整個人開始抽搐。

是夢到那些她不願提及的過往了嗎?

賀隼眉眼滿是凝重,片刻之後,脫鞋躺上去,掀開被子,将她摟進懷裏,手輕撫着她的後背。

慢慢的,懷裏的人終于安靜下來,呼吸聲漸漸均勻。

感覺到她睡沉之後,賀隼松開她,壓着自己身前的被子,小心翼翼退出來,而後壓着被子側躺在她身邊,靜靜看她睡着的樣子。

臉上淚痕斑駁,眼睛、鼻尖都紅紅的,看起來格外招人疼。

準确地說是,只要她哭,他就疼。

從緋色那次開始,從沒一次例外。

賀隼不由擡手幫她理了理和着眼淚貼在臉上的頭發,動作很輕。像是感覺到他在身邊,睡夢中的人忽然動了動,鑽進了他懷裏。

訝于她睡夢中無意識的舉動,賀隼微怔之後,抿唇淺笑,伸手摟住她,下巴抵在她頭頂,長舒一口氣,輕輕阖上眼。

第二天早上。

梁韞端着自己的馬克杯,一臉疑惑地從卧室裏走出來。

她明明記得昨天晚上睡覺之前,她沒有端水進去。還是說她昨天晚上喝了酒,再加上那個要命的安慰劑,自己記錯了?

“早。”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梁韞擡頭,看到從樓上下來的人,驀地想起昨晚的種種,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應了一聲,“早。”

她說完,他已經從樓梯上走下來,神情一如往常。

好像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上次也是這樣。

拿不準他的态度,她的心裏的不安和忐忑一下被勾了起來。

她開始患得患失,可是卻沒有勇氣跟他去求證什麽。

茱萸說讓她拿出庭審的氣魄來,可是只要是面對他,唯獨面對他,她就只有慫。

一起吃完早餐,梁韞還是坐賀隼的車去律所。

路上有點堵車,梁韞到的時候,辦公室的人已經來得七七八八了。

“早,新桐。”梁韞放下包,見對面的人擡頭看她,便笑着打了聲招呼。

“梁韞姐,早。”

梁韞開了電腦,然後端着水杯去茶水間接水。回來的時候,聽見辦公室裏有人在談論性侵的事情。

最近網絡上曝出許多起性侵事件。

“你們覺得現在這麽多人站出來,會不會以後應聘的時候,女性會更難應聘上啊?”坐在梁韞旁邊的一人靠坐在椅子裏,舉着手機道。

“很有可能。因為生孩子休産假,女性在職場中已經是備受歧視了。現在這樣的話,以後應聘公司可能會擔心你不安分,造成公司名譽受損之類的。”斜對面的金袅淼接話。

先前問話的人皺着臉,滿是凝重,“好像說得也有道理。”

那人一轉頭,見梁韞坐了下來,興沖沖地問她怎麽看,“畢竟在這類官司上你經驗豐富。”

梁韞放下水杯,想了想,“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如果沒人站出來說,也許以後HR招人的時候會說,你的工作內容是blabla,外加做哪個領導的情人。或者我們公司的晉升制度,是當誰誰誰的情人,一年升主管,兩年升經理,三年就飛黃騰達,走向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帥。”

她并沒有專門跟金袅淼唱反調的意思,只不過她真的是這樣想。

大家被她的話逗笑。

因為這樣世界太過滑稽。

但這樣的滑稽并未徹底遠去。

只希望歷史的車輪一直滾滾向前……

不要向後。

今天的辦公室氣氛格外活躍。

下午梁韞上樓開了個小會下來,發現大家不知道在聊什麽,都興致勃勃的。

梁韞覺得好奇,問了下對面的方新桐,“有什麽好事發生嗎?”

“新聞說這周六有一場百年難遇的流星雨,最佳觀看點就在鄰市!”

“哦,這樣。”梁韞一向對這些興致不高。

“梁韞姐?”方新桐忽然湊近,壓低聲音叫了她一聲。

“嗯?”

“是周六哦,不用上班。我準備跟我男朋友一起去看。”說着,沖她眨了眨眼。

梁韞一下就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是在提醒說她可以跟賀隼一起去。

那這算是……

約會?

梁韞笑笑,什麽都沒說。

不過方新桐已經默默把這條新聞的截圖轉給了自家三哥。

本來對看流星這種事情沒什麽期待的,結果自從被方新桐那抹一提醒之後,梁韞腦子一放空的時候就忍不住去想這件事。

百年難遇的流星雨?

應該會很好看吧。

更重要的是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可以紀念的意義。

幾乎是一瞬間,梁韞已經把她跟賀隼一起從家裏出發到看到流星雨的整個過程想了一遍。

越來越期待。

或者她真的可以跟賀隼商量一下,萬一他不想去就不去就是了。

梁韞拿着手機打開微信,可轉念一想,以賀隼的性格,貌似、好像對這種事情沒什麽興趣。

糾結再三,梁韞還是放下了手機。

算了算了,不想了,趕緊幹活,幹活!

方新桐照片發過的時候,賀隼正在跟祁未通電話,根本沒有注意到有消息進來。

“三哥,徐琅回國了,我們給他搞個趴,三哥你要不要來?”

“在哪兒?”

“在鄰市,我們包了一家還不錯的民宿。整個山上就那一間,可以盡情high!”

不知道怎麽的,賀隼忽然想起那天在醫院遇見的那對情侶,沉吟片刻,“那你帶人去嗎?”

“嗯?帶人?什麽人?哦,女伴啊?我不帶。”

賀隼身體往後一靠,悠閑地坐在椅子裏,“你不剛交了一個女朋友?”

“Kiki?”

“難不成你還有好幾個女朋友?”

“沒,我還是很專一的。不過,還沒有到可以帶去給你們認識的程度。”

“這麽一說,感覺我們地位還高。”

“那當然,這次就是幾個從小玩到大的,你們地位不高誰高。”

“那你跟徐琅說一聲,我要帶人去。”

電話裏靜了一瞬,“哦~明白,好嘞!”

聽着電話那頭誇張的聲音,賀隼忍不住期待梁韞聽到這個消息會是什麽反應,嘴角不自覺輕牽。

第二天便是周五,流星雨就在明天。

早上去律所的路上,梁韞還在糾結要不要問問他。正猶豫不決的時候,身邊的人忽而開口。

“這周末你有約了嗎?”

梁韞一怔,“沒有。”

“那把時間空出來給我。”

注意到他嘴角淺淺的笑意,梁韞的直覺開始瘋狂向她透露一個可能,“要去哪兒嗎?”

“周末我們去趟鄰市。”

“……哦,好。”梁韞強忍住心裏的小雀躍,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比較正常。

他稍微一停頓,“明天我們不回來,會在那邊住一晚。”

梁韞驀地扭頭看了他一眼,察覺到自己動作幅度太大,又趕忙轉過頭,“……嗯。”

所謂小鹿亂撞,大概就是她現在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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