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因為下雪,吳茱萸跟肖策臨近深夜才到酒店。
“哇塞!”吳茱萸推開房門就發出一聲驚嘆聲,小跑進去,四處看,“哇,真的有私湯!而且床也好大!”邊看邊贊嘆。
梁韞推着她的行李箱跟着進來。
這邊的房間都是兩張床。看到那蓬松柔軟的床,吳茱萸實在按捺不住上去滾一滾的沖動,小跑沖了過去,正要往上撲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自己今天這一路奔波,身上肯定很髒,等不到洗完澡,就三兩下,衣服、褲子、襪子全脫了,而後往床上一撲。
果然如她想象一樣軟,吳茱萸心滿意足地閉着眼睛在床上劃拉劃拉手腳,再左滾滾右滾滾。
等她享受夠了,單手撐在床上,擡起上半身,側身躺着。看到梁韞正幫她把行李箱放好,俨然一副小媳婦模樣。
吳茱萸忍不住軟着聲音道:“小美人~快過來陪陪爺~”等梁韞回頭,還沖她柔柔招了招手。
梁韞幫她把浴袍拿過來,看她那副妖精模樣,忍不住笑,道:“信不信我讓你明天下不了床?”
吳茱萸登時一個白眼翻上天,直接躺平,有恃無恐,“來來來,有本事你就來。”
看她這尾巴要翹上天的樣子,梁韞抿唇淺笑,把浴袍扔到床上,爬上床,雙手撐在吳妖精的身側,嘴角微彎,“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今天我一定要你哭着求饒。”
吳茱萸本來還一副鬧着玩的心态,結果看她頂着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說這種叫人臉紅心跳的話,簡直攻到不行,臉色一僵,繼而真臉紅心跳了。
“我靠!”吳茱萸翻過身,不由爆了句粗口。
還好她臉不是很紅,梁韞根本沒有發現,不然不知道要怎麽笑她。
見她吃癟,梁韞心情甚好,準備退開。
往後退的時候,不小心自己壓到浴衣,衣領不知道怎麽地就扯開一點,露出一大塊雪白肌膚,鎖骨下面一朵明顯深色。
看着那深色吳茱萸一愣,“嗯?”不等梁韞把衣領扯上去,突然伸出食指勾住她的衣領往下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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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一涼,梁韞急急忙忙地把衣領拉了上來,坐在床尾,笑罵:“吳姐姐,這是要把我扒皮抽筋?”對于自己身上的痕跡,她全然不知。
吳茱萸跟着坐了起來,爬到梁韞背上,雙手環住她的脖子,壞笑着,突然手一緊,“說,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時候,幹了什麽壞事了?”
“什……什麽?”
“還跟我裝糊塗,你鎖骨下面不是草莓印是什麽?”說着,手就往她衣領裏探。
梁韞一怔,猛地回想起之前跟賀隼在走廊裏做的荒唐事,她完全沒有想到會留下痕跡,臉漲紅,匆忙起身走開,都不好意思看吳茱萸,“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吳茱萸窮追猛打。
“就……就……反正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去洗漱了!”梁韞一氣之下躲進浴室裏去了。
“哎?”看她害羞成這樣,吳茱萸忍不住笑,“記得姐姐教過你的啊,最重要的千萬不能忘啊!”
聞言,梁韞想起那次因為誤會要去看流星雨,茱萸帶她去超市裏買的第一個東西。
登時臉燒得不行。
奔波了一天,吳茱萸也累了,洗完一個熱水澡,只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再沒有力氣八卦,吹幹頭發倒頭就睡。
雪下了兩天終于停了,暖陽高照。
這家酒店有一處景致很好的浴場,梁韞跟吳茱萸準備就去那兒消磨半天時光。至于肖策跟賀隼——
“今天天氣不錯,一起去林子裏走走?”聽到開門聲,原本負手站在窗邊的肖策轉身,問正要出來的賀隼。
賀隼看了肖策一會兒,“嗯。”
他早有預感,這次旅行并沒有這麽簡單。
暖陽一照,氣溫回升,林中的積雪開始融化,林間一條小路上的雪已經被清掃過了。
肖策跟賀隼兩個人略微錯開一點一前一後走着。
“我們倆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緋色。”走了一段,肖策忽而開口,說着回頭看了賀隼一眼,又補了一句,“趙馨然那次是第二次。”
在賀隼的記憶裏,他與肖策第一次見面就是梁韞在緋色出事那次,現在聽說他們在那之前就見過,不由凝神回想。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因為小若的案子我去緋色接阿韞的時候,她在門口撞到的那個人就是你。”
經他這麽一提醒,賀隼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畫面。
一個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裝的女人沖緋色裏沖了出來,撞到他,頭也顧不上擡,連聲道着歉便跑走了。
當時她是上了一輛摩托車,車上那個男人……
賀隼看向肖策。
肖策笑笑,補充道:“我當時開着摩托車在門口等她。”
“難怪看你總覺得有些眼熟。”賀隼道。
肖策笑意深了一分,回過身,繼續慢悠悠地往前走,看着消失在遠處的小路,徐徐道:“你難道不好奇小若的事情嗎?”
肖策這句話一半是試探。
“如果我說好奇,你會告訴我嗎?”賀隼直接反問。
也在試探。
肖策笑着低低頭,目光幽深,像是陷進了某種回憶之中,“我跟茱萸比阿韞大一屆,因為選了同一節選修課,分到一個小組,就認識了。大二那個寒假,阿韞說要留在學校找份兼職,等快過年的時候再回去。後來我才知道她找兼職是因為小若馬上也要考大學,家裏急需用錢。剛好我有個室友是勤工的副部長,手裏有很多兼職信息,就幫她找了一個在咖啡店兼職的工作。”
“上班不到一周,她家裏就出事了。小若從一家星級酒店樓上跳下來,渾身赤/裸,當場死亡。初步檢查,小若生前曾遭性侵。”
“警方随即立案調查。所有人都在等屍檢結果,可是最後等來的結果是,小若身上只有高墜傷,再無其他暴力加害形成的損傷。”
“等我們找去警局的時候,發現之前的辦案人員基本都被換掉了。”
賀隼目光轉冷。
“當天下午,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小若的屍體被火化了。”肖策忽而輕笑出聲,“匪夷所思至極,但卻真實發生了。阿韞去警局大鬧了一通,無濟于事。後來婆婆說快過年了,一家人還是要在一起過個年。我們就一起去帶回了小若的骨灰。因為家裏催着回去,我跟茱萸也回家了。”
“小若的事情對婆婆打擊很大。辦完葬禮,婆婆就卧床不起。不久,阿韞被梁家認了回去。那時候,我們才知道阿韞跟小若不是親姐妹。有了梁家的幫忙,婆婆被接到C市來治病,但那個寒假沒有過完就去世了。”
肖策不急不緩地說着,一直一直往前走,沒有回頭。
賀隼不禁想起他們因為龍山那個案子第一次争吵,她指責他永遠站在高處,可以随意選擇拯救誰,放棄誰。她說她是被選擇的那群人中的一個,為了活下去就需要拼盡全力。想起前不久于麗麗的官司敗訴,她喝得酩酊大醉,揪着他的衣服問他——
“我們是蝼蟻嗎?”
她一直用的都是,“我們”。
兩次,他在她眼裏看到了同一種東西,像是一團黑霧,濃得化不開。他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此刻他終于明白,那種情緒是……
悲怆。
是帶着絕望和倔強的悲傷。
賀隼唇緊抿,線條僵直,冷如冰棱。
林間安靜下來,無人說話,只剩腳步聲。
過了許久,肖策長舒一口氣,終于回了頭,“本來這些事情最好她自己告訴你。可是她現在情況不太好,我跟茱萸覺得最好讓你知道。”
“什麽意思?”冷若寒霜的臉上多了一絲緊張。
“她之前準備報複易光明。”
停頓片刻,繼續道:“不過被茱萸發現,攔了下來。這是她第一次有這個念頭,我跟茱萸都覺得這是個極不好的兆頭。這幾年,因為她的性格,工作上不順心的時候不少,傷心沮喪經常,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次這樣。”
“我想,應該是于麗麗的遭遇讓她想到了自己。六年前她最恨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對小若的事情無能為力,後來才毅然決然地轉到了法律系。在我們學校,轉專業有一個條件就是必須原專業成績第一。她付出那麽多,就是一直在等能有一天能親自為小若讨回公道。但是一旦她真繞過法律,動用個人審判,到頭來最痛苦的人只會是她自己。”
“小若是她的心結。我們希望能讓她把于麗麗跟她和小若分開,不要混為一談。或者讓她把注意力轉移到你身上,讓她有更多牽挂,或許能讓她從這個陰影裏走出來。”
賀隼下意識摸了摸衣服口袋,想找煙。他極少抽煙,只有在心裏很焦躁的時候才會偶爾點一根。
然而口袋裏空空如也。
心情一時更加焦躁。
賀隼眉宇緊鎖,問:“小若的案子有轉機嗎?”
他需要知道她所苦苦追尋等待的東西是真的可以實現,還是說只是一場夢而已。
肖策從兜裏摸出一張照片遞給賀隼,照片裏是一雙布滿傷痕的手。賀隼接過。
“這是婆婆葬禮過後,負責給小若屍檢的法醫偷偷交給阿韞的。小若身上有明顯的約束傷,尤其是手腕上。我查過,能留下這種傷痕的,只有一種早已棄之不用的軍用結能做到。到現在,這樣的傷痕我遇見過兩次。兩次都是年輕女性,生前都遭遇過性侵。只不過案子至今未破。”
“我們第一次見面,也就是因為在一名死者身上發現了類似的傷,我去緋色接她,一起去警局。”
賀隼靜靜聽完,将照片收好,“多謝。”語氣鄭重。
有賀隼在,或許小若的案子告破希望又多了一分,肖策不由松口氣,“我只是做了一個朋友該做的。”
賀隼現在急需平複身體裏的焦躁,轉身離開。
“對了。”肖策開口。
賀隼停下,回頭。
肖策直視着他的眼睛,“她有跟人同歸于盡的念頭。這個,我希望你知道。”
賀隼臉色一僵,半晌,微微點頭,大步離開。
梁韞跟吳茱萸泡完溫泉,回到房間裏,正說笑打鬧,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吳茱萸離門近,過去開門。本來還滿臉笑容,結果一看門口站着的一身煙味,臉色很不佳的賀隼,不自主收斂。
“誰啊?”梁韞在問。
門口兩人的注意力往裏移了一瞬。
“我有話要單獨跟她說。”賀隼道。
吳茱萸猜到應該是肖策跟他說了小若的事情,點點頭,“嗯。”而後直接離開了。
梁韞半晌沒有聽到回應,走了過來,正好看到賀隼進來關上門,吳茱萸已經不見人影。
“茱萸呢?”梁韞問。
賀隼就站在原地,看着她,腦子裏閃過無數畫面。他的目光終于透過了那雲淡風輕的皮囊,看到了藏在皮囊之下的累累傷痕。
仿佛這一刻,他才終于認識了眼前這個人。
看他臉色不對勁,梁韞心提了起來,走過去,“你怎麽了?”
剛到他面前,手腕突然被他一把握住,猛地往前一帶。
梁韞跌進他懷裏。
他緊緊摟着她,後背挺得筆直,讓她穩穩靠在他心口,與以往的親昵依賴不同,這是一種保護的姿态。
她有些懵。
“梁韞。”
“……嗯?”
“留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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