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接到林卉的案子,梁韞跟打了雞血一樣。昨天晚上加班到一點才走,今天七點多就到律所了。

九點半之後,辦公室的人漸漸多起來。

姜昊拎着公文包神情嚴肅地走了進來,到了自己辦公室門口,腳步一頓,轉身看着正盯着電腦噼裏啪啦寫材料的梁韞,看她這麽認真,姜昊一時更加猶豫,站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那個,梁韞。”

梁韞聽到自己的名字,手上不停,轉頭看了姜昊一眼。

兩人視線對上。

“進來一下。”姜昊說了一聲,先進了辦公室。

看他表情有些凝重,梁韞想了想,最近的工作應該沒有什麽大bug,将電腦鎖屏,起身,帶着筆記本跟過去。

“把門帶上。”

聞聲梁韞回身關上門,走過去坐到姜昊辦公桌前,“請問老板,有什麽指示?”

心情好,梁韞說話語調輕快。

姜昊把公文包放下,坐進椅子裏,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半晌沒說話,只是輕輕嘆氣。

看他這副為難不已的樣子,梁韞直覺不太好,輕松的心情收了起來,臉色正經,靜靜地等着他開口。

姜昊手往桌上敲了敲,“是這樣……林卉的案子,你推了吧。”

一聽這話,梁韞臉色驟變,“什麽意思?什麽叫推了?”

“就……就字面意思,你不能接。”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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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級指示照做就是。哪兒來那麽多為什麽?”說起這個,姜昊想起早上接到的電話,心裏煩躁。

“上級指示?你的指示,還是所裏的指示?”

姜昊閉緊嘴巴,不答話。

“那我去問主任!”梁韞說着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就要往外走。

見狀,姜昊攔住她,“主任親自打的電話!”

雖然早有預料,畢竟以姜昊這種性格,怎麽可能放棄這麽大的案子不要?但是親耳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梁韞心裏還是堵得發慌。

仰起頭深吸一口氣,轉身,冷笑道:“還真是沒想到,這手竟然這麽長,昨天我剛把這案子接下來,今天□□就來了。本事的确是不可小觑。”

聽她字字帶刺,姜昊啞然片刻,語重心長,“你這刀子一樣的性子能不能收收?”

“這我還真做不到,畢竟這個世界上畜生太多了,再不多捅死幾個,都沒人活的了。”

見她這般,姜昊無奈又不解,“我說你到底是圖什麽啊?你既然知道人手長,能只手遮天,你還倔個什麽勁?作為師兄,我真是掏心窩子跟你說,我知道你看重這個案子,我也知道你最恨這種事情。可是這次的人來頭實在不是我們可以惹得起的,真的是會沒命的。你不要覺得熟讀法條就是金鐘罩護身了,明槍暗箭,哪個都比法條來得硬?”

見她不說話,姜昊又添一把火,“這種事你又不是沒見過,二組那邊,你剛進律所那一年,不就是沒了一個律師嗎?咱們也就是給別人打工的,何必要把自己搭進去?你要真有個什麽事,你讓我們這些做朋友的,還有你家裏的人怎麽辦?”

“怎麽辦?到時候買個大點的花圈給我不就好了?”

“梁韞!你再給我胡說八道!”

梁韞知道他也不過是關心自己,脾氣軟了些,轉而問:“如果我非要接這個官司呢?”

“你這麽聰明,怎麽就說不明白呢?”

“偷雞摸狗的事情說不明白我倒是覺得很正常。”

姜昊又啞巴了。

辦公室靜了片刻。

“這個案子我一定會接,不僅會接,我還要把該進監獄的人送進監獄。”梁韞開口。

見她這已經下定決心的樣子,姜昊不由急了,拍案而起,“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堅持?我真是想不明白了!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的事,甚至會搭上自己的命,你為什麽就非要去做?!”

被他這麽一吼,梁韞的火也一下竄了上來,“因為我受夠了!受夠了這操蛋的世界!受夠了把偷雞摸狗當成常态!你難道沒有看到嗎?大街上的人,人人都長着嘴巴,可是都快變成了啞巴!”

“那是因為別人都知道禍從口出!就你不知道!”

梁韞梗着脖子,深呼吸,就這麽看着他,半晌沒說話。

察覺到自己話說重了,姜昊收斂了脾氣,正要安慰她的時候,卻聽她一字一句頓道:“我畢業那天,盧教授親手把畢業證書頒給我。他說了一句話,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他說,‘要時刻記得忒彌斯手裏拿的是天平,而不是稱。’”

姜昊一下愣住。

這句話盧教授也曾送給過他,只是年代久遠,放置在角落,已經蒙了灰。

梁韞拿上自己的筆記本,頭也不回地出了姜昊辦公室。

梁韞跟姜昊兩個人剛剛的陣仗大辦公室裏的人都聽到了。

工作時間長一點的人都知,梁韞跟姜昊工作一向很合拍,別說吵架,紅臉的時候都很少。

不過雖然好奇,但是沒人敢問,梁韞現在明顯還在氣頭上。現在問,很大幾率會直接撞槍口上。

也就是只有方新桐這只菜鳥,傻愣愣地看着梁韞,嘴巴張了好幾次,想問又不知道怎麽問。

她的目光存在感實在太強,梁韞察覺到自己的失态,調整了下情緒,神情緩和下來,“新桐,你現在手上有急事嗎?”

“沒有沒有!”方新桐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那陪我下樓去買杯咖啡吧。”

“哦哦,好。”

第二天一上班,大家驚訝發現,梁韞的桌子已經空了。

方新桐一進辦公室,看到大家都圍着自己對面的桌子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看到那空蕩蕩的辦公桌,方新桐心情很是低落,昊哥還沒來,不想進去被大家追着問,掉頭又去了樓下。

晃蕩着晃蕩着,又去了昨天跟梁韞姐一起買咖啡的那家店,方新桐要了跟昨天一樣的卡布奇諾。

只不過昨天是梁韞姐給她買的。

昨天她們買完咖啡去外面走了一圈。她當時就有預感梁韞姐有話跟她說,可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

“新桐,我準備離職了。”

“啊?!”

“林卉這個案子……所裏有些為難,但我不可能放棄。”

方新桐良久沒說出一句話。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過突然。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突然的事情。或者說,從前不管有什麽突發情況,她都知道有一個人會幫自己分擔,所以不害怕。可是現在這個會幫她分擔的人要離開了。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突然。但是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工作上的事情,不管遇到什麽問題,都不要慌張,而是想辦法解決。我離職對你來說也是工作上的事情。”

“梁韞姐……沒有其他解決辦法了嗎?”她還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梁韞搖搖頭,“我想了兩個解決方法,一是你跟我一起走。但是我現在還沒有找到去處,你要是離職的話,可能就要跟着我一起飄一段時間。二是你留下,我幫你争取一個我比較信得過的律師帶你。”

方新桐陷入糾結。

“我個人建議你選第二種。律所的實力在C市數一數二,長遠來看,對你發展更好。你以後也是要獨當一面的,也不能一直跟着我走。”

方新桐考慮了好久好久,她舍不得她,可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動搖了她想不顧一切跟她走的念頭。

這次她跟着一起走,那以後呢?

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雖然覺得很艱難,方新桐還是做了決定,“梁韞姐,我想留下。”

她滿心忐忑,心裏有那麽一絲絲自己沒有跟梁韞姐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愧疚感。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微笑着安慰,“新桐,我們的敵人不是律所,所以我離開不是叛逃,也不需要你證明什麽。你能選擇留下,我真的覺得很好,也是我最想要看到的結果。你跟着我快一年了,你這一年成長了許多,我覺得可以讓你去承擔更多事情了。”

“……”

昨天明明已經都說得好好的了,可是今天一看那突然空了的桌子,方新桐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塊。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沒有根的小草。

啊,那首歌怎麽唱的來着?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唱得真是太好了。

雖然梁韞姐是她三嫂,不是媽媽,但是她是她在工作中遇到的第一個人,是她手把手教她,帶她入行。每次覺得迷茫困惑的時候,跟她聊聊總是能找到答案。

她不知道多少次暗自慶幸過,在職場中遇到的第一個人是她。跟着她,不管學會多少專業的東西,至少不會學壞。

一直依賴的人不見了,這種感覺像極了大學第一次離開家,離開父母,無依無靠,但又必須要自己學會堅強,很想哭又不敢哭。

早知道她就該跟着梁韞姐一起走的。

想到這兒,方新桐眼睛紅紅的,要哭不哭。

在樓下晃蕩了好久,方新桐才上樓。

昊哥來了。辦公室裏的人都回到自己位置上工作了。

“新桐,你來下。”

方新桐剛放下包,就聽見昊哥叫她。

“哦。”方新桐拿着筆記本進去。

“坐吧。”

方新桐依言坐下。

姜昊沉默了一會兒,開門見山道:“梁韞離職了。她說跟陳力已經溝通過了,他那邊正好缺個律助,準備把你調過去工作。這事你知道吧?”

“嗯。”

陳力律師是梁韞姐幫她選的,她也同意了的。

“那行,這兩天你把手上工作整理下,後天跟我過。交接完,你再去二組那邊報道。其他的事情,我會讓人資再跟你細談。”

“好。”

“那……你還有什麽問題要問我嗎?”

“沒有了。”

“那行,去忙吧。”

“好。”

等方新桐出去,姜昊起身看了眼外面。看着那空出來的位置,忍不住嘆了口氣。

收回視線,落在放在手邊的一封信。

今天早上他一進來看到這信,一摸,厚厚一沓,還緊張了一下。

辭職信不會寫這麽多的,怕是她對自己的口誅筆伐。

滿心忐忑打開,卻發現辭職信只有一頁紙,紙上只有一句話——

“因個人原因申請離職,望領導批準。”

剩下的全是關于方新桐今後的安排,事無巨細,幾乎都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末尾還不忘要他賣人情。

“新桐就拜托師兄多幫忙照顧了。”

徹頭徹尾的有下屬沒上司。

她也不想想她一走,他這一時半會兒上去找一個跟她差不多的人來替。

師兄?

“唉。”姜昊嘆氣。

他這個師兄……

做的也是失敗啊。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八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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