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醒悟
徐謹之去上海的這段時間,林沛菡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每天處理完家事之後,把亮哥兒帶到徐王氏那裏跟王心柔和徐安萱幾個人談談育兒經,每隔兩天還要帶着亮哥兒去給徐夏氏請安,和以前每天都要來看亮哥兒不同,徐夏氏現在已經不怎麽能下床了,整個人也蒼老的不成樣子,手幹巴巴的就跟枯樹皮一樣,跟兩年前的她簡直判若兩人,醫生也說這是大限到了,以前老人家是提着一口氣,現在氣兒松了身子也就垮了下來。
不過每次亮哥兒過去徐夏氏仍舊很高興,好東西就跟不要錢似的往亮哥兒身上塞,林沛菡才開始還推辭,但是徐夏氏卻把臉一板說道:“老婆子攢的這些東西都是給徐家兒孫的,不是給你,就是讓你先給我們亮哥兒存着,等他長大了給他娶媳婦用。”也許是怕王心柔心裏有想法,徐夏氏還專門拉着她說道:“你放心,老婆子我待天保和天佑的心是一樣的,亮哥兒有的,你肚子裏這個都有。”徐夏氏滿臉慈愛的看着王心柔已經鼓起來的肚子,王大夫給把了脈,說十有八九是個男孩子,現在徐夏氏給東西也給的理直氣壯了。
除了這些事情,林沛菡便是去孔月那裏打發時間,以前她基本上都很少出門,現在有孔月在那裏抻着,出門的時候倒是多了一些,有時候會帶上亮哥兒,不過現在冷,帶上他的時候卻是少之又少的。
也許是手裏拮據的原因,孔陽來北平的第三天就去北平大學報了到,現在已經是一名大學教師了,因為工作輕松地原因,有時候還會往報社裏投稿,現在的文人很掙錢,都是按字數給稿費的,一些大作家甚至每個月光是稿費就能得一筆不菲的收入。孔月甚至還興致勃勃的拿來了孔陽的文章給她看,并不是林沛菡以為的那種十分華麗的辭藻,但是卻十分言之有物,針砭時弊一針見血,林沛菡沒想到孔陽那樣看着十分溫和的一個人,竟然還能寫出如此激烈的文章來。
孔月見林沛菡滿臉驚詫,便笑着說道:“有什麽好奇怪的,我這個哥哥就是這個樣子,看着最是溫和不過,但是骨子裏卻是再狂放不羁的一個人,要不是我拖累着他,他根本不會老老實實的縮在北平。”孔月說到這裏臉上一黯,但是手裏卻忙個不停,孔陽每個月工資要有一百塊左右,加上稿費得的錢,足夠一家人過得十分富裕了,但是孔月卻仍舊把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孔陽今年已經二十八了,還沒娶媳婦,他一個大男人也沒攢下什麽錢,本來孔月以為他掙不了多少,現在見他一個月就有了好幾百塊的進項,便有些奇怪前幾年他把錢弄到那裏去了。
孔陽呵呵一笑,并不怎麽跟孔月說實話,如果她問的狠了,便把話題岔開,來了北平之後孔月臉上才有了那麽幾分笑模樣,他不想妹妹再為自己的事情操心。
孔陽才出國的時候是學法律的,當初他勵志當一個出色的律師,掃盡天下不平事,可是等成熟了一些才發現當初自己的想法多麽的幼稚,天下的不平事何其多,又哪是他一個人能掃平的,國內時不時爆發一場小規模的戰争,國外勢力又虎視眈眈,法律根本只是糊弄人的東西。
因此出國的第四年,孔陽從英國去了德國中間還去過俄國、美國,雖然漂泊他鄉但是也認識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們所圖不多,不求揚名立萬,只求祖國富強人民幸福,這次在北平定居一是想把妹妹安頓下來,另一個原因便是組織上派給他的任務了。因為知道他能在北平待的時間并不長,孔陽便打算早日把妹妹安頓好,她穩定了他也就能安心了。而最快的方法就是給她找個人嫁了。
本來孔陽是想在同事裏面給孔月找一個,不過盡管才進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便感覺到了裏面的浮躁氣氛,真心做學問,一心教書育人的并不多,很多都是沽名釣譽之徒,更有甚者打着老師的旗號,卻幹些讓人不齒的事情。這樣的人孔陽是怎麽也不肯讓孔月嫁的,本來她的命已經夠苦了,總不能從一個火坑再跳入另一個火坑。他能在北平待的時間并不多,最多也就是兩年的時間,因此趁着孔月不注意,孔陽把這件事說給了林沛菡讓她幫着也尋找一番。
林沛菡被孔陽叫住,還有奇怪,等聽了他的話卻沉默了,雖然現在的社會開放多了,但是女人離婚或者再嫁仍舊是在大城市裏才有的事情,寡婦再嫁的,有,但是卻很少,尤其是像孔月這樣還拖着兩個孩子就更難了,如果孔月再嫁宋家怎麽也不會讓宋軒和宋雅繼續留在孔月身邊的,不過林沛菡身為孔月的好友當然是希望她過得好,只是她私心裏以為孔月還不如就帶着兩個孩子繼續過,苦上兩年等軒哥兒長大了也就熬出頭了。如果她再嫁了,兩個孩子又如何自處,到時候丈夫婆家再加上這兩個孩子,恐怕要比現在艱難的多。而且就林沛菡看來,孔月也沒有再嫁的意思。
“孔大哥這件事兒有沒有跟孔姐姐商量過?”林沛菡說道。
見林沛菡臉上的這種神色,孔陽一笑,當初他跟孔月說的時候她也是這個樣子的,說起來這位徐二奶奶跟他妹妹還真是相像的很,一樣的小心翼翼,一樣的步步謹慎。“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想法很出格,或者認為孔月嫁人還不如現在這樣過的痛快?相比較未來的不确定性,還不如老老實實的把現下的日子過好?”見林沛菡默認了自己的說法,孔陽一嘆,然後說道:“不試一試怎麽會知道它就一定不好呢?人生在世本來就是為了各種嘗試,如果只是這樣一成不變的活,那麽活一天或者活十年又有什麽不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又怎麽樣,誰能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一成不變的。”說這話的時候孔陽臉上沒有往日的溫和,雙眼裏面是一種跟命運抗争的勇氣,看得人心裏一顫。
其實孔陽也不一定是非讓妹妹再嫁,他只是想讓她活的更有意義一些,不像這樣一潭死水似的活着,相對來說嫁人生子他倒不是很過在意,要不然他也不會年近三十,仍舊孤身一人了。
只是孔月已經二十多歲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性格這種事情早就定了型,他把這件事情一提出來她連想都不敢想直接拒絕,本來他還想在林沛菡這裏找個突破口,沒想到她竟然也是這種想法。突然他覺得自己有些頭疼,看來要想把妹妹的想法板正過來,先得把林沛菡給板正了。
其實孔陽見林沛菡的第一眼有驚豔也有遺憾,是個端莊大氣的人,但是眉宇之間卻流露出幾分愁緒,感覺和自家妹妹有很多相似之處,孔陽記得孔月小時候淘起來比個小子還鬧騰,現在一言一行卻跟教科書裏教出來的似的。說起來都是那該死的三從四德教出來的。
孔陽不喜歡三從四德,但是也不喜歡時下的那些所謂的進步女青年,他覺得這些人只學了行卻沒學到神,每天嘴裏高喊着自由平等,但是仍把自己當成男人的附屬物,不過是四不像罷了。其實他更喜歡她母親那樣的人,敢闖敢拼,當初孔父身體并不是很少,孔母獨身一人置辦了下來一些産業不說,還把兩個孩子都教養的很好,後來孔父去世她不僅保住了家裏的財産還把獨生兒子送出去讀書,如果不是太過操勞去的太早,孔月也不至于過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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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陽是從心底裏認為女人不輸男兒的,但是怎麽讓妹妹也認識到這個問題,他覺得他還需要些時間。
孔陽只是簡單地一句話,後面也沒有繼續再說,但是卻像一個悶雷一下子炸在林沛菡的心裏,直到坐到了回去的車上她還有些神思不屬。林張氏從小就教導她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她重生以後摸索着想把日子過好,只是她仍舊把日子過成了這樣,她苦別人也苦。
是呢,她為什麽不敢像孔陽說的那樣大膽的嘗試一次,就算是明明知道結果會不如意又怎樣,她重活一次卻把上輩子的悲劇再複制過來,重活又有什麽意義。
就像是徐謹之,明明這一輩子是她先遇到的,甚至是已經結婚生子了,她為什麽卻一顆心認定了徐謹之會喜歡上白樂怡甚至連争取都不敢争取,只把自己縮在堅硬的任何人不能傷害到她的龜殼裏。她甚至私下裏還曾看不起白樂怡過,其實她又有什麽權利看不起她,起碼她白樂怡敢愛,就算以後也不會後悔,
而她呢,會後悔嗎?林沛菡把手放在胸口,內心深處清晰的答案傳來,會,或者說,她已經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