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學過一點點b(修錯)/b
在霍明珠的堅持之下,霍彥沒能跟着去柯揚家。他帶着曲譜去找齊賀。
齊賀看起來莫名地有點沉郁。正是春夏交接之際,外面的天色灰沉沉,仿佛快要下起雨來。門沒關上,聽到敲門聲他也只說了句“進來吧”。
霍彥向來遲鈍,并沒有發現不對。他興致勃勃地對齊賀說:“老師,你看看我這首新曲子寫得怎麽樣!”
齊賀的反應比平時慢半拍,像是沒法理解霍彥的話。等看見霍彥手裏的曲譜,他像是觸電一樣後退。
霍彥一愣。
這時電話響了。齊賀扶着窗沿站了起來,抱歉地朝霍彥笑了笑,走過去接電話。
霍彥乖乖留在聽不見齊賀說話的範圍。他小心地偷看了齊賀幾眼,意外地發現齊賀眉頭緊蹙,仿佛聽見了什麽極為為難的事。霍彥有點擔心,齊賀挂斷電話後他關心地迎上去問:“老師你怎麽了?是不是遇上什麽煩心事了?”
齊賀唇動了動,靜默片刻,說道:“沒有。”
霍彥當然不信,可齊賀明顯不想說,他只能再次拿出曲譜:“老師你能幫我看看嗎?”這是他的習慣,一旦有了新靈感都會先拿給齊賀過目。齊賀經常給他許多有用的建議,讓他寫起曲子來越來越得心應手!
對上霍彥那雙滿是景慕和期待的明亮眼睛,齊賀的心狠狠地抽搐了幾下。他避開了霍彥的目光:“先拿回去吧,最近不要再給我。”他微垂眼,“我可能不能幫你看了。”
霍彥有些手足無措。
常嶺是個小地方,像齊賀這樣能給他指導的人幾乎沒有,一直以來他都把齊賀當成指路明燈。現在齊賀突然讓他不要再拿曲子過來,他根本無所适從。霍彥着急地追問:“是老師你遇上麻煩事了?還是我做錯了什麽?”
齊賀的聲音忽然拔高:“沒有!”
霍彥呆住了。在他印象中,齊賀從來都是溫和可親的,眉宇之間雖然總帶着幾分憂郁,卻從來不會對他有半分不耐煩。齊賀的突然爆發讓他措手不及,不知道到底怎麽了。
齊賀壓下翻騰的情緒,溫聲說:“不是你的錯,霍彥,讓我靜靜好嗎?這段時間不要來找我。”
霍彥眼眶微微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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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賀看得心髒一抽。他木然地站了一會兒,從木架上抽出一張磁帶遞給齊賀:“你回去聽聽……回去吧……”
霍彥定了定神,一看,只見磁帶上印着朵紅色的小花。花兒被純白的背景襯得分外嬌麗,獨特的設計叫人眼前一亮。這是霍彥第三次見到它了,即使霍彥再怎麽遲鈍,也感覺出整件事和這張磁帶有關。要不然霍婧婧和齊賀不會特意送他……
霍彥接過磁帶,緊緊地捏在手裏,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那我先回去了,等老師你方便我再過來找你……”說完他又正正經經地朝齊賀鞠了一躬。不為別的,為了齊賀這兩年的悉心指導。
霍彥渾渾噩噩地離開齊賀家。
剛走出幾步,天上竟傳來幾聲悶雷。霍彥迷茫地站在路口許久,微微咬了咬牙,快步跑回家拿傘去接霍明珠。
另一邊,柯揚依言帶着霍明珠回家。難得柯揚帶朋友回家,柯揚母親非常和氣。她是書香門第養出來的人,眉目秀麗,舉止文雅,舉手投足都透着淡淡的書卷氣。徐林正在廚房忙碌,他和柯揚母親正好相反,他既有大山的安穩,又有大海的澎湃,這樣一個鐵漢系上圍裙做飯、彎下腰背人、放下原則忍着繼子的劣行,都是為了心底那絲魂牽夢萦的柔情。
難怪別扭如柯揚都慢慢接受了他!
霍明珠乖乖向他們問好。
柯揚母親以前遠遠見過霍明珠。那時霍明珠可是霍家真正的掌上明珠,有着最好的成績、最好的婚約,往來的都是關逸那個圈子裏的人,家世優渥、學習優異,誰見了都喜歡。她曾經拿霍明珠說過柯揚:“你看看人家……”
沒想到她越說兒子越叛逆。
到兒子出事她才知道,兒子早早就撞見了他父親的醜事,心裏郁憤不已,又想不出怎麽辦才好。父親再不學無術、再不下流無恥又能怎麽樣?難道還能離婚?一個女人離了婚怎麽過日子?說不定他會判給“父親”,想想就覺得難以忍受!
柯揚無計可施,只能把滿腔怒火宣洩在飙車這種危險的活動裏,最終毀了自己的雙腿。
柯揚母親會忍受柯揚父親這麽多年,就是為了讓柯揚有個完整的家庭。柯揚都被害成殘廢了,她哪裏還會忍下去?
她以雷霆萬鈞之勢提出離婚。柯揚父親出軌的證據她手裏抓着一大把,財産分割時狠狠宰了柯家一大筆,這才帶着柯揚回到常嶺,到柯揚外公身邊生活。
柯揚母親微笑着給霍明珠端出切好的水果,問起霍明珠家常話。
霍明珠道謝後拿了一塊,認真回答柯揚母親的問題。
柯揚等霍明珠和自己母親寒暄完才問:“外公呢?”
柯揚母親說:“出去找人下棋了,很快就會回來。”
柯揚點點頭,對霍明珠說:“我外公姓李,你叫他李爺爺就好。”
正說着,門被人從外面擰開了。一個高大的老人從門外走進來,對方看起來已經快六十歲,穿着老式的中山裝,胡子眉毛都隐隐發白,精神卻極好,一雙眼睛絲毫不顯渾濁。他見屋裏有陌生人,笑着說:“這是柯揚的同學嗎?”
這話問得和氣,霍明珠卻莫名地有些緊張。她下意識地站起來回答:“李爺爺您好!我叫霍明珠,和柯揚一個班!”
柯揚外公說:“柯揚這小子挺難搞吧?他心思太多,誰都拿他沒辦法。”
柯揚抿抿唇,顯然對他爺爺的評價很不滿。
霍明珠說:“柯揚很好的,就是有點別扭。”
柯揚臉色黑了。
柯揚外公哈哈大笑:“別扭這兩字形容得很精确!”
柯揚不想再被埋汰,開口說:“外公,她想和你學書法,你教教她呗。”
柯揚外公意味深長地掃了他一眼。
柯揚閉嘴。
霍明珠主動接過話茬:“柯揚的字好漂亮,我也想學,您可以教我嗎?”
柯揚外公說:“你要想清楚,想做好任何一件事都是要吃苦頭的。”他瞟向柯揚,“柯揚就是嫌我太嚴苛,才想我多收個‘弟子’好讓自己輕松一點。”
霍明珠認真地說:“我不怕吃苦頭!”她毫不避諱地和柯揚外公說起自己的情況,“我剛剛回到常嶺這邊,哥哥怕我不習慣,總是陪着我。我不想他這樣,所以我應該找點自己可以做的事!”
霍明珠小臉上滿是堅定,柯揚外公與她對視兩眼,點點頭說:“那就試試吧。你跟我到書房來,”他看向滿臉得色的柯揚,補了一句,“——順便把柯揚也推進來吧。”
霍明珠馬上上前推柯揚的輪椅。
柯揚:“……”
柯揚額角微微抽搐:“我自己來。”
柯揚母親對霍明珠說:“我們家柯揚害羞了。”她笑着挪揄,“明珠你看看,他耳根都紅了。”
柯揚咬牙說:“我是氣的!”
有這麽個專拆自己兒子臺的媽媽,他覺得心好累!
霍明珠看得直樂,推着柯揚進了書房。門一開,正中央挂着的字畫映入眼簾,畫是由紅繩子穿着棵白菜和鯉魚。
整幅畫用色很平,但渾然天成,看得出畫畫的人功力極深。在畫的左側寫着四個大字:平淡是福。
霍明珠鑒賞能力普普通通,只能憑感覺定好壞——她覺得這幅字畫很漂亮!
它不是現在流行的那種浮誇的油畫風,整體透着種難得的隽永古樸。而“平淡是福”四個字的走筆看來有些眼熟,似乎與柯揚的字有幾分相像。
霍明珠瞄向落款,發現寫着一句小字:丁未年仲春,贈吾友幼之,湖壁。
霍明珠兩個名字都不認識,只能猜出“幼之”可能是柯揚外公的名字或者字。丁未年的話……好像是一九六七年!已經有二十三年了呢!
柯揚外公見霍明珠的目光落在那幅畫上,問道:“怎麽?你對畫畫也很感興趣?”
霍明珠搖搖頭:“能跟李爺爺您學書法已經很好啦!暫時不能再學其他了,貪多嚼不爛!”
柯揚外公颔首:“你這心性倒是比柯揚穩很多,挺合适的。”他的目光轉到畫上看了一會兒,嘆息了一聲,“可惜你就算想學,我也不能拜托他教你了。不知不覺已經二十多年……”
霍明珠聽不太懂。
柯揚外公也沒多說,他擺出紙筆招呼霍明珠:“以前寫過毛筆嗎?”
霍明珠說:“學過一點點!”
柯揚外公說:“寫個字給我看看。”
霍明珠點頭,拿起筆認認真真地寫出個“永”字。永字在書法史上的地位非常重要,據傳王羲之認為永字具備楷書八法,能寫好永字的話所有字都能寫好。霍明珠手腕很穩,但年紀畢竟太小,寫的字只具形而不具神,只能說不難看,絕對不能說好。
霍明珠寫完後有點害臊:“我寫得很醜……”
柯揚外公說:“是有點醜。”
柯揚:“……”
這話也太直白了吧?對他嚴格也就算了,對女娃兒還這麽說話,人家分分鐘哭給你看!
令柯揚失望的是霍明珠沒哭。正相反,她聽到這評價後兩眼發亮,滿含期待地看向柯揚外公:“就是醜才要學嘛!李爺爺您教我吧!”
勤快又上進的娃兒永遠讨人喜歡,柯揚外公淡笑着說:“好,我教你。”
霍明珠心情雀躍:“太好了!”
她正高興着,窗外突然雷電交加。緊接着,噼裏啪啦的雨點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面上洇成了一朵朵水花兒。
霍明珠連忙跑到窗邊關窗。
手剛碰到窗戶,霍明珠忽然一愣。原來霍彥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可他既不敲門也不叫人,像在等她,又像在想着什麽想得出了神,這不,連下起了大雨都不知道,傻傻地夾着傘杵在原地。
霍明珠心髒猛跳兩下,轉頭對柯揚兩人說:“我哥哥來了,我去看一下!”說完她就箭一樣沖了出去。
——她哥哥看起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