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染盡芳華(6)

回頭在看,那蒙面刺客竟扶着桌角按着胸口喘着粗氣,額頭的發絲滲出涔涔細汗。

我壯着膽子,問,“你,受傷了?”,他擡頭看了我一眼,不做聲,轉身往屋外挪,踉跄兩步,就要倒下的樣子,全然沒有方才那般矯捷,“你現在若是敢喊人,我照樣能一劍刺了你!”

這時,我注意到,他用手捂住的地方滲出了一灘血跡,那血跡絲毫沒有減少的模樣,一直往外湧,他亦然鮮紅的手越發黏濕,

“我又沒說要把你供出去,你碰上藍黎,是你走運!”憐憫慈悲之心頓湧,大着膽子走上前去扶住他,我扶的剛剛好,他順勢正好倒在我懷裏,昏了過去。

我哪裏會治傷,可這樣境況,将他送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自己試上一試。

給自己鼓了勁,蹑手蹑腳解開他胸口的衣衫,頓時我駭住,手肘長的血口子從胸口拉到左腋翻出星星紅肉,很難想象方才他是如何忍着疼痛翻過窗臺又是如何力挺地挾住我。頓生欽佩之感。

畢竟是女兒家閨房,能翻出了些僅供消炎的藥水已經很不容易,只是讓我頭疼的事,實并不知道該用多少計量。

想着他這樣的重傷,必定要多撒些才好得快。于是一股腦到了半瓶下去,地上的人沉沉的哼了一聲,這才發覺自己倒的着實有些多了,于是伸手将其碾抹均勻,掏出袖筒裏一條雪白斯帕,圍着傷口纏了數道。血竟神奇的被我止住了。

我蹲在地上,想将他挪到暖和地方,卻又怕動亂了剛合上的傷口,也不敢造次。盯着他臉上的銀色面具,忽然好奇心大發,看了眼他緊閉的雙眼,大了分膽子,顫顫巍巍伸過手去摘。

昏暗橘紅的燈光下,我看到他緊閉着眼,一動不動。手又靠近半分,再靠近半分,終于要碰到面具時。

忽的,他長長睫羽下緊閉的眼,竟睜開了,仿佛曉得我的陰謀一般,醒的恰到好處,就那麽怔怔看着我,“是你救了我?”聲音依舊冒着寒氣,但比初見是已經和緩很多。

我點點頭,也是一怔,僵在半空的手趕忙縮到身側,好像被他捉住小辮子一般,其實不過是掩耳盜鈴。

這麽靜距離的俯瞰,注意到,他不僅頭發泛着紫光,就連眼眸裏也是泛紫。對于這一點發現,我很得意。後來猜想他多半是個修國人,要不然就是個齊修的混血。

他掙紮着,站起身。

我有些擔心那道剛包紮好的絲帕會不會松開,“才醒就要走,你傷的很重!”

他似乎并不在意,冷冷地,“這不是你該管你!”,頓了頓,又道,“我的東西,你就這麽想拿?不過一個面具,讓你爹給你買一個便是了花不了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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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不好意思,很想告訴他,其實自己是好奇面具下的長相是不是英俊。可又覺得這樣的話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孩來說,是不是顯得太不矜持了些。不過,心裏還很是有些憤憤然,若是我不管,只怕你早就失血而死了,不過也就心裏抱怨并不敢說出口,害怕他又将刀架到我脖子上,很小就聽過漁夫與蛇的故事,心裏還是有些悸悸。

他拾起落在地上的長劍,轉身往外走,我以為他要推門,卻看見他預伸出的手又收回來,轉頭又看向我,露出的俊眸泛出兩道幽暗紫光,道,“你就是藍黎!”

我僵了一僵,重重點點頭。心裏納悶着,他這話顯得着實很多餘。

以為他還要再說些什麽,怎麽也不該是這麽一句,至少在我看來是不怎麽合宜的,至少是一聲謝謝吧。可是沒有。心裏有些不受用,好歹也是他救命恩人。

面具人一手護着傷口,一手提劍,毫不托泥地推門,揚長而去,飛身消失在牆後,動作一氣呵成,幹脆利落。

我望着那團黑影,莫明了好一陣子,恍惚過來,自言自語地,“這屋子裏來過人麽?”,摸摸袖筒裏消失的白色斯帕,了悟的,自答,“是了,确實有人來過!”

那天,躺在被子裏輾轉直至四更,心情還是難以平複。

不能不說第一次見到刺客,心情很有些很激動,固然害怕占了絕大多數。

後來的一些日子,我總結為什麽總記起他。或許就是因為他是第一個真真切切被我遇見的刺客,而不是茶樓說書先生嘴裏的,亦不是小人書裏畫上去的。所謂第一個吃螃蟹的會被人銘記,是一個道理。

至于後來我為何思慕與他,全然是因為,好奇那銀色面具下究竟長了張什麽樣的臉。雖然只看了那紫眸幾眼,還是深深記住了。

以至于再後來,烯言惹我生氣,我都會鄭重地告訴他,“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要去找我的面具哥哥!”烯言不知道誰是面具哥哥,但從他曉得有這麽個人存在時,便對一概蒙了面的男人都沒有好臉色。

雅苑裏,蘇玉的好奇被撩撥的更深,緊追着問,“故人,什麽故人?我倒想聽聽!”

我搖搖頭,倒在幾案上,腦子裏像是勾勒出什麽,卻稍縱即逝,不耐煩推推手,“不關你的事,反正你又不是他!他比你正經多了……絕就不會來這兒找女人……”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的這樣篤定,但就是覺的,那樣深邃肅穆目光的人,絕不會是像蘇玉這樣的風流敗家子,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夜風又襲過一陣,無影無蹤夾着露氣的濕潤,不知是醉的深了還是怎樣,看着那殘月好似又圓了一分,缺角似被添補的滿滿,悄然升上了正空。不遠處燈火璀璨,搖搖入耳靡靡之聲。

蘇玉似乎還沒走,濃濃睡意席卷,無暇理他,自顧自趴在幾案上,喃昵地半醒半睡。

許久聽的一聲輕問,含着些悵然,幽幽地飄入耳朵裏,“修國人,你狠他們吧?”

迷迷糊糊,已是睡了一半,覺得他十分讨厭睡意正濃又來吵我,皺着眉惶惶然點點頭,終于埋頭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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