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蕭聲鳴鳴(4)

他絲毫不理會,固執的又牽起我的手,“黎兒,随我去一個地方!”

沒有詢問我是否願意,話音一落,翻身将我帶上馬背,絲毫沒有留給我拒絕他的時間。

池塘裏很安靜,就連魚兒都縮回泥洞裏,看不見一只探頭冒泡,楊柳輕撫,纖長柔軟地垂進岸邊的淺灘裏,一切都那麽美好,原封不動地立在原地。

我扶着涼臺上雕漆清雅的綠玉廊柱,望着眼前的一汪河泊,眸子裏逐漸蒙起一片氤氲。

“好端端的,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目光又一次越過河上石牆的一排窟窿,心接連地抽搐,猛地閉上眼睛,哀求地:“烯,不要讓我再看到這些了,行嗎?”

不看不想,過去的總會過去,我以為時間久了便會淡忘,就能習慣。一年多過去,回到這兒兩次,上一次雖是匆匆略過,已然戳痛心底的傷疤,這一次的凝望,心真的再承受不起。

烯就立在我身側,目光柔和,“這裏有屬于我們的回憶,我把你帶來,就是告訴你,這汪池塘是你的,是藍黎和公儀烯的!”

“呵呵!”,我苦笑,“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麽意義?”,我轉過身收回目光,“你不是已經放下了嗎?怎麽可憐我,于心不忍?”,頓了頓,補充道,“璟顏,她是好女孩,跟你很相稱。”

他沉默很久,才幽幽道,“娶她,是不得已……”

“什麽不得已,竟讓她懷上孩子?”,我很激動,一想到璟顏凸起的腹部心中便陡升悶火,“恐怕一開始是不得已,之後便是情不得已了!”

“黎兒——”對于我的情緒暴動他該是最熟悉不過的,以往我任性發火時,他便會這樣喊。

待我稍顯冷靜,他才接着道,“還記得去年秋天,我約你去壩上放風筝,結果我足足遲了兩個時辰才到,當時你氣急敗壞,将風筝認在地上賭氣地跑回家去!”

我怎會不記得,從小到大烯同我相約的事,沒有一次怠慢,唯獨那一次,他遲來了。

壩上風本就大,風裏吹了兩個時辰才看見烯匆匆向我跑來,我還記得他喘氣喘的很厲害,很抱歉地解釋,“父皇臨時召見我,所以,所以沒來得及,你不生氣吧?”

怎麽可能不生氣,扔了風筝砸到他身上,頭也不回地跑了……

“當時,我以為你會來追我,像以前一樣跑過來捉住我的手,可是那一次你卻沒有。”我轉頭看向他,想在他臉上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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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那一天,我認識了璟顏。”,說到這裏,他眉頭微微皺起,“那天,我原本提前一個時辰就出了府,打算去城北的風筝行取前一天訂制的兩只風筝,我沒有騎馬,便走了捷徑,一路都是胡同小路,人煙稀少,剛走了兩條街,遠遠地聽見一個女子慘叫,等我尋着聲音找過去時,一處隐蔽的牆角,一個彪形壯漢正欺辱一個纖弱女子,我上前與那壯漢打鬥,結果引來一群同夥,将我二人團團圍在當中,我帶着那女子拼了命沖出重圍,再之後不久,那女子找到我,告訴我她懷孕了,求我幫她——”他沉默了一陣。

我淡淡一笑,聲音裏透着涼意,“那女子就是璟顏,對嗎?”

他點點頭,神色間透出無奈,“那個時候,你已經去了雅苑,父皇催促要給我另指婚配,她又是歐陽家的小姐,父皇本就有意指給我,等我知道那日救下的女子便是歐陽家的大小姐時,便知道事态的嚴峻,若我不娶她,她一個未嫁女子懷了孩子,下場就只有一死……”,頓了頓,有些蒼涼地,“黎兒,你明白嗎?”

我怎麽會不明白,公儀烯是誰,心懷蒼生的四殿下。

兩條人命他又豈能袖手旁觀。怪不的他什麽,他若不救便不是公儀烯,這點我比誰都清楚。小的時候我捉回兩只兔子,其中一只肚子鼓鼓像是懷了崽,我卻高興的不得了,率先提着這只母兔往廚房飛奔,半路被他攔下搶奪過去,狠狠斥責我一頓。

當時單純的覺得,是他搶了我的吃食自己一個人獨享去了,訓斥的話都是冠冕的搪塞,目的就是為了光明正大的拿走兔子。

現在回想起來,不覺自己幼稚的想法可笑之極。

當時我沒有看透的道理,現在同樣沒有悟出。

只是不同的是,小的時候誤會源于不懂;現在懂了,卻不想去悟,反倒希冀它是個誤會。

我是這麽想的,倘若那只母兔被送去廚房炖湯,定能飽足享受一番;如同今日,若他不顧璟顏死活,順着自己的心意執意不娶,也不必活的這樣為難。

誠然這只是我自私殘忍的想法,心懷大愛的人絕做不出來,譬如眼前的公儀烯。

說到底,左不過是自己福薄,無緣做他的妻罷了。

望着他略顯凄涼的眸子,原本想說些同情理解的話,可真正說出去的卻截然相反,“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活菩薩嗎?”,溫柔地語氣替換得是無比忿然地歇斯底裏,“她有難你就要救,天底下那麽多未婚先孕的女子,若都被你碰上,難不成你都要娶回家!公儀烯,你能不能自私一點,能不能心狠一點……”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身子一緊,嘴唇被一片溫熱緊緊貼住,睜大的眼睛四目相對,所有的憤意怒火澆熄在這一瞬。

“眼睛閉上。”他輕柔的聲音萦繞在鼻息。

這一刻我就要沉淪,他再次咬住我嘴唇的時候,我瞧見池子岸邊一道模糊的藍。

靈臺陡然清明,一把推開他,壓低聲音,“你究竟想怎樣!”

“黎兒——”,他頓了頓,眼裏未來得及消退的熾熱,“嫁給我,做我的妻子!”

我瞟了一眼河對岸呆立着的藍色身影,避開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什麽玩笑!你的妻子在那裏等着你呢!既然娶了人家,就不要辜負了!即便是當做一件善事,也該做到底!公儀烯,這不是你該說出的話!”

說完,便沿着廊橋往岸上跑。

沒跑出三步,被他捉回來揉進懷裏,定定地止住我的掙紮,渾厚的嗓音,“今日我放你走,一個月後,我公儀烯的花轎定去雅苑迎你過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掙脫他的懷抱,又是怎樣厚顏地從那道藍色麗影更前走過。

只記得有一對修長淡雅的美眸下,毫無掩飾地痛楚,定定地就那麽一直注視着我。

心就這麽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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