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等人┃吹吹風,醒醒腦子

幽僻的巷尾,程逐流站在院門前,等他哥哥回家吃飯。

從前在東境,他們就對吃飯有着超出尋常的執着。畢竟誰知道哪一頓是最後一頓。

後來魔族中有一個部族被驅逐出雪域,順着滄江流竄在白雪關外一帶,不時潛入村鎮劫掠殺人,東邊的世道就愈發地亂。

程千仞那時出門前,總要給逐流交代清楚,做什麽,去哪裏,最晚幾時回來。若過了時間,我還沒回來,你就收拾東西跑路進山吧。雖然也沒什麽可收拾的。

程逐流面上答應的老實,包袱都準備好了。心裏卻想,你要是攤上事兒死在外面了,我進山也活不長啊,不如去找你。能砍對方幾刀算幾刀,即使不能把你救回來的,痛快跟你死一起,總比活着生不如死的強。

這種危險的想法被程千仞發現後,展開思想教育工作,程逐流立刻乖乖答應。

程千仞太了解他了,嘴上答應的特快時,心裏一定還是自己的主意。便只好換個角度勸他:就算哪天我死了,你也要拼命活着,以後有本事了才能給我報仇雪恨,好讓我含笑九泉對不對。

程逐流這次沉默片刻,緩緩道,你說的對,我不能死。

程千仞松了口氣,心想現在知道不能死就好。以後他們離開東境,孩子在良好環境下接受正經教育,懂得生命的價值,許多觀念自然會慢慢改變。

如今已經是他們來到南央的第二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程千仞卻沒注意到他弟弟的人生觀,其實并沒有改變多少。

不然為何執意要每日在門前等他回來?

主人還站在門外等,兩位食客不好意思先吃,也出來轉悠。

不知誰家種的榆樹枝繁葉茂,伸出牆外,綠意蔥茏。

徐冉摘下一片葉子,對五谷不分的顧雪绛科普:“你看這個,可以入藥,也可以吃。小時候我娘包餃子,雞蛋蝦仁的餡,拌點榆錢沫進去,鮮嫩爽口,絲絲脆甜,味道一流。”

顧二聽着稀奇,也摘了一片:“只見書上說‘杯盤粉粥春光冷,池館榆錢夜雨新’,知道它能煮粥,原來還能包餃子。”

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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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架勢讓走進巷裏的程千仞大吃一驚:“你們都站在這裏幹嘛?進去吃飯啊。”

還對着樹葉咽口水眼冒綠光?

顧二愣了一下,突然掐起嗓子:“郎君,我們都是在等您回來呀。”

徐冉給了顧二一個多半有病的眼神。

“哥,你回來了。走,吃飯。”

逐流從兩人身後走出來,笑着來拉他的手。看得程千仞深感欣慰,哎,家裏只有弟弟一個正常人。

中午的硬菜是紅燒魚塊和鹽水雞。

飯後還有魚湯,乳白的湯頭,殷紅的枸杞,鮮滑的豆腐,嫩綠的蔥絲,喝得人通體舒暢。

程逐流去燒水泡茶時,顧雪绛對程千仞感嘆:“你這孩子怎麽教的……我有個侄子,我離家那年他九歲,年紀跟逐流差不多大,還沒逐流一半懂事,無法無天,害他爹天天收拾他的爛攤子。

程千仞難過地想,因為逐流他哥沒本事啊,護不住他無法無天,只能讓他懂事。

不過在育兒方面,程哥哥還真有一點心經。

“其實不用教,小孩子一張白紙,想要他勤勉三分,必要自己勤勉十分,想要他堅韌自律,自己先吃苦耐勞,他看着你怎麽做,就會照樣子去做。”

記得剛撿到逐流時,還以為撿了個啞巴,天天盼着他出聲。後來說話了,開口第一句竟是‘霧草’。吓得程千仞“啪嗒”一聲掉了筷子:“你會說話了?再說一句!”

程逐流:“尼瑪。”

程千仞:“……”

打那天起,程哥哥深知以身作則的重要性,戒掉相伴兩輩子的口頭禪,成了一個五講四美的文明好少年。

可惜在兩個狐朋狗友面前,有時還是情難自禁,害他們學會了拿‘傻叉’‘智障’互怼。

顧二聽完嘆氣:“看來我侄子是教不好了……”他轉向徐冉,笑着問:“你今天接到那位師弟了嗎?”

徐冉被他笑得滲的慌:“沒有,他可能沒來吧。怎麽了?”

“你再仔細想想,真沒人帶凜霜劍?”

徐冉老實道:“是有一個,我上去問了,他說不是,想來帶的劍也是複刻品。”

程千仞有種不好的預感,已經大概猜到顧二說的麻煩了。

今天徐冉接人時,顧公子一直在不遠處抽煙。

徐冉攔住一位神色木讷的少年,抱拳道:“在下青山院徐冉,敢問閣下可是鐘師弟?”

少年身旁的錦衣公子突然上前,壓着怒意道:“你能不能用眼睛看,鐘天瑜何等身份,自然是氣度非凡,貴不可言!”

徐冉沖他連連點頭:“哦,我知道了。” 又轉向少年,“所以這位師弟,你到底是不是鐘天瑜?”

木讷少年道:“我不是……”

徐冉再抱拳:“不好意思,打擾了。”

說完她就走了。大步流星,頭也沒回。

聽顧雪绛給程千仞講完,徐冉才知道自己找錯人了。

“我看他帶着凜霜劍啊。我輩武修刀劍不離身,這還能錯?”

顧公子道:“當然錯,那是專門為他拿劍的下人,世家裏叫劍侍,門派裏叫抱劍童子,明白了嗎?”

徐冉隐約想起,似乎是有這麽回事:“天,你們皇都人事兒真多。”

她還想垂死掙紮一下:“……但是,學院不是禁止帶仆從嗎?”

“要是鐘家連個能考上南淵學院的仆從都找不出來,還是趁早從四大貴姓裏除名吧。”

徐冉看了眼程千仞,程千仞同情地看着她。

她心生煩躁:“沒接上就沒接上,這種小事,還能怎麽樣?”

“當然是小事。但他們家的人,都有睚眦必報的毛病,在他眼裏,你不是你認錯人,是在侮辱他。”

徐冉被這邏輯驚呆了:“素昧平生,無冤無仇,我幹嘛侮辱他?”

顧公子悠悠道:“可惜他不這麽想啊。”

徐冉突然回過神來:“顧二,你當時就在旁邊看着,為什麽不站出來糾正我?”

顧二含混道:“我站出來更糟,在皇都時,我跟他家有點……小過節。”

“那你後來還讓我上樹?!你說站得高看得遠!”

“啊,我讓你站上去吹吹風,醒醒腦子。”

徐冉拍案而起:“王八蛋顧二!老娘今天就砍死你!”

程千仞飛身上前,摁住她要抽刀的胳膊,高聲喊道:“小流,快來幫忙啊!”一邊低聲在她耳邊勸:“徐大,消消氣,你跟智障計較什麽。”

程逐流從屋裏跑出來,見怪不怪地摁住她另一只胳膊。兩人合力将她拖開。

徐冉洩了氣,又罵了顧二幾句,推門走了。

顧公子:“啧,說好的今天替我洗碗,不守信用。”

程千仞身心俱疲,将他往門口推:“你也走吧,今天我洗。”

顧公子出門之前,忽然轉身:“徐冉有修為傍身,不好拿捏,對方若有心報複,一定先從她身邊人下手。我們三人天天混在一處,誰不知道?我是不怕,最麻煩的,可能會是你。”

程千仞笑了笑:“我也不怕。”

對方能有多兇?比滄江裏的水鬼更兇嗎?

他關上門,一回頭就看見逐流站在他身後,仰頭看他:“哥,我們有麻煩了嗎?”

程千仞只覺得弟弟臉上寫滿‘乖巧’兩字,沒忍住摸摸他腦袋:“沒有,別瞎想。午睡去吧,睡醒讀書。”

“你跟我一起讀嗎?”

程千仞想了想,确定今天沒有要出門辦的事:“嗯,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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