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匪夷所思的詭谲夢境

一室幽暗, 唯有月色入戶。

身邊弟弟呼吸沉穩綿長, 到底是小孩子,疲累了渴睡, 一會兒就入眠。程千仞依然雙眼圓睜, 毫無睡意。

對方會不會是看逐流資質好, 想要騙走,聽顧二說過, 世家裏有把人洗去神智, 做成傀儡的禁術。

他很快否定了,如果是那樣, 大可直接搶人, 越快越好。等自己回來, 已經看不到逐流,尋都無處可尋,線索全無。為什麽要冒險留在南央城,為什麽要給逐流下跪?

只要弟弟乖巧可憐地看着他, 程千仞的判斷力立刻為零。現在仔細想想, 太多疑點了。

還有這副身體的原主……是家裏得罪了大人物, 不得不将他藏匿,好留下一絲血脈?或是犯了大錯,卻罪不至死,便被封印武脈和記憶,抛在邊境,讓他自生自滅?

自己未來到底要面對什麽。

今天晚上的一切, 都像匪夷所思的詭谲夢境,令程千仞頭疼欲裂。

他小心翼翼地披衣起床,沒有驚動熟睡的弟弟。拿起桌上舊劍,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枝丫間的月色更亮,照的院中一片空明,如水銀瀉地。他聽到遠處傳來三更天的打更聲。

忽然輕聲道:“出來吧。”

一道黑影跳進院牆,落在他面前。

程千仞記得,正是剛才給逐流回話的那位。

他這次其實毫無所覺,只作試探。沒想到還真的有人沒走。

是不是說明對方修為遠勝自己,所以無法感知到?

對方壓低聲音,似乎在顧忌房間裏睡着的那位:“我想跟閣下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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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什麽?不請自來是惡客。”

對方被噎了一下,顯然不擅長應對這種場面:“我們沒有惡意,是來接主子回去的。”

“說接就接,當年為什麽丢下他?”

那麽小的孩子,如果不是被他撿到,很可能早就死在東境了。程千仞勸自己冷靜,好好說話,多得到一些有用信息。但與逐流有關的事,他總是無法沉穩。

“不是丢,這些年一直在找。他的重要程度,你很難想象。只是我不能說得更多。”

此事牽連甚廣,家族只敢暗中探查,然而最近局勢愈發危急,已至刻不容緩的地步,才決定冒着走漏消息的風聲,請其他推演師來。

按理他什麽都不該說,但就現在情況來看,不得不說服這個人。

“首輔遠行五年不歸,朝局不穩,黨争愈烈,家族需要……”

程千仞道:“我不在乎這些。”他眉眼間盡是漠然,“我只在乎逐流能不能過得好。”

衆生皆苦,與我何幹?

***

顧雪绛得了寧複還的金針,夜裏挑燈将針上符文畫下來,心中思慮萬千,四更天才去淺眠片刻。

清早出門神思恍惚,竟然看見像程千仞的人影,站在他家門口。

“真是奇了。”走上前碰了一下,人影沒散,他猛然跳開:“诶呀,還真是你!”

一聲不吭杵在門口,讓人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程千仞是通宵沒睡,但以他現在的修為境界,精神強于普通人,一夜不眠也抗的住。

他開門見山:“問你點事,關于朝歌家,你知道多少?”

顧二掩嘴打哈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程千仞不答,他也不追問:“走吧,邊走邊說。聖上少年時肅清異己,壯年時推行‘居山令’,逼的七大宗門遠離朝堂權力核心,集權于一身。年歲漸老後,沒有了諸事親斷的雄心。便開始放權,皇都四大貴姓,由此而興。”

“再後來,聖上老得糊塗,我進宮時,還被他拉着手聊天,說要讓我繼承大統。天下多少大事,有這樣的帝王,為什麽還沒亂起來?”

“因為首輔大人在。統管三司,權傾朝野。你知道首輔姓什麽?”

程千仞聽了一堆與他問題無關的事,讷讷道:“不知道。”

顧雪绛終于說到了點子上:“他姓朝歌。”

“其餘三家力量再強,都比不上一個首輔,只要他在,朝歌永遠是四大貴姓之首。”

“他們家孩子多嗎?”

顧雪绛聊得開心,也不在意他這問題有點奇怪:“我還姓花間的時候,不算旁支,嫡庶加一起,我有二十多個兄弟姐妹,根本認不全。其餘兩家,比我家只多不少。只有朝歌家,功法清心寡欲,子嗣單薄。據說首輔大人就是出于這個原因,才培植了朝歌十衛。”

“朝歌十衛?”

“嗯,一共十個人,跟鐘十六那種劍侍不一樣,都是在軍部有官職的……你今天怎麽回事?以前都不喜歡聽這些啊。”

“好奇……幫我給先生請個假,就說我病了。”

兩人走到街口時,天光未明,顧雪绛起的早,只因家中不開竈,要去早點攤吃飯。去晚了沒位子,還得排隊。

街邊攤位剛擺好,蒸籠一開,熱騰騰的白霧混着香氣飄散在晨風中。

顧雪绛買了灌湯包和八寶粥:“你确定要請假?軍事理論基礎課,扣分很厲害的。”

程千仞心不在焉,應道:“請吧。”

換了平時,顧雪绛肯定會多想,但現在他心思都在金針上,只以為程千仞需要一點時間,接受昨晚的變故。

“那成。你吃嗎?”

“不吃。我回去了。”

程千仞走在空蕩的長街,曉風殘月,晨鳥啼鳴。

随着各類早點攤子陸續擺出,漸漸有了人聲。清晨裏逐漸蘇醒的南央城,還是熟悉模樣,就像逐流和他剛來時看到的。

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什麽,似乎想了很多事,走了很長的路。又似什麽也沒想清楚,轉眼就到家門口。

在腦海中響徹通宵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能給他什麽?就算攢夠入院束脩,沒有丹藥,沒有靈石,比得上他家中萬分之一嗎?難道要他蹉跎天賦,跟着你受苦?”

另一道聲音惱羞成怒:“我不管,是我撿到他,我養大他,他跟我姓,命都是我的!以後的事,我們兄弟兩個一起扛!”

“你能扛什麽?連這副身體原主的來路都不知道,若明天有人上門尋仇,要讓逐流跟你一起死嗎?”

另一道聲音蠻不講理:“一起死就一起死!他是我弟弟,憑什麽不能跟我一起死?!”

“那些人你怎麽對付?你要跟世家對抗,哪裏能讓你們過太平日子?”

“逐流是當事人,尊重他的意願,他自己說了不願意走!那就不走,什麽朝歌,什麽貴姓,都見鬼去。大不了我帶他跑路。”

“他年紀小不懂事,讓吃飽飯就知足,你現在帶着他亡命天涯,等他長大,不會怨恨你?”

昨晚程千仞自問自答,近乎崩潰,還是以拖延告終:“再等等,晚上不清醒,不能做決定。”

今天他突然明白,多拖延一刻,便是成倍爆發的逃避情緒。

程千仞站在家門口,怔怔看着破舊的木門。

忽而‘吱呀’一聲門開了,逐流探出頭:“哥哥,剛去哪裏了?我正要出去找你。”

逐流拉他進來:“請假了也好,昨晚都沒睡好。好好休息一天。我們先吃早飯。”

程千仞坐在飯桌前。逐流從廚房端出米粥饅頭、幾樣小菜,給他擺好碗筷,跑進跑出,忙裏忙外。

他看着孩童的側臉,眉眼靈秀,皮膚細嫩,好看的不得了。

長大之後會是什麽樣子呢?

個頭一定比哥哥高,模樣也更俊美。會不會還是這麽乖?

不會了吧,長大了就要沉穩老練,一定很招姑娘喜歡。

他該有最好的人生。

比學院裏那些恣意潇灑的同窗,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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