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兩全其美

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開始，他始終都覺得自己是一個罪人，罪不可赦的罪人，他無法面對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傷口和那雙受傷又倔強的眼神，無一不在控訴他的殘忍和罪惡，這是她的妹妹啊，和自己流着同樣血的妹妹，可他這個哥哥不但沒有保護妹妹，還如此殘忍地吸食她的鮮血，他如何能原諒自己，他恨不得能殺了自己。

當她的匕首對準他心口的時候，他不僅不覺得害怕，更有一種得到解脫的暢快，他這樣的哥哥本就死不足惜，可是，可是他這善良的妹妹啊，竟然放過了他，如此輕易地就放過了他。

那一刻，他百感交集，在心裏暗暗發誓，這輩子他都要護她周全，從那一刻開始，他只為她活着。

所以他一定要帶他離開那裏，哪怕她走後自己僅剩下兩個月的生命，他也無怨無悔，這幾年的生存本就是他從她那兒偷來的，不，應該說是強取豪奪來的，雖然強取豪奪的人不是他，但最終受益的終究是他，所以一切罪孽也還是他，除了放她走，給她自由，還她希望，他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如何彌補。

他知道她不會同意自己派人跟着她，所以他只能暗地裏派人一直跟着，除非有危險，否則絕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手下每日都會向他彙報她這一日的情況，所以這段時間每天都發生了什麽，他都一清二楚，看她離開後過得這麽好，他也就放心了。

昨夜手下來報說她讓小二租馬車今日一早要離開的事，他便猜想她是要去看比武大會，那時的樂平可不像這幾日的梅城，到時候高手雲集樂平，很容易出現一些什麽狀況，所以他不放心便連夜趕馬過來了，果然在這川香樓裏等到了她。

翌日一早，慕念馨和車夫就坐上馬車離開了客棧，後面蘇雲澈也毫無聲息地打馬跟上，慕念馨坐在馬車裏，更不會想到後面會有人跟蹤她，所以蘇雲澈根本就不擔心她會發現他，始終不緊不慢地跟着。

越是接近樂平，官道上的馬車和馬匹也就越來越多，看來大多都是沖着幾日後的比武大賽而去的。

第四天中午時分，一行人終于到了樂平，進了客棧後慕念馨就給車夫結了賬讓他離開了，自己則進了房泡了澡，又吃了飯後便上床睡覺了。

這幾天都是天蒙蒙亮便出發，天黑了才歇腳，她終究還是不太習慣馬車的一路颠簸，只覺得渾身酸痛。

這一覺便直接睡到了第二日，醒來時，天剛破曉，起床後總算沒昨日那般腰酸乏力了，再打了一遍太極，活動了一番拳腳，更是覺得神清氣爽，一身的舒暢。

打開窗戶，才發覺昨夜不知道啥時候下起了雪，此時已經是雪白一片了。

慕念馨驚地長大了嘴，驀地想起了兩句詩：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天空還在下着雪，大朵大朵鵝毛般的雪紛紛揚揚悄無聲息地落下來，伸出小手，幾朵雪花悄悄地落下，靜靜地躺在手心裏，又慢慢地融化成一粒粒水珠，手心裏刺骨的涼意提醒着她，真的是下雪了，睡了一覺醒來整個世界都白了。

慕念馨笑了，打開房門就往下沖，幾步便來到了門外，伸開雙手仰着臉，雪花撲簌簌地落在她的臉上、頭上、身上、手心裏——有多久沒看到這麽厚的雪了？

依稀記得還是上小學那會兒，自己家鄉也下過這麽大一場雪，她和媽媽在院子裏打雪仗、堆雪人，大冷的冬天卻硬是玩出了一身的熱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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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雖然仍舊會年年下雪，卻每每總是薄薄的一層，怎麽都沒法玩盡興，特別是後來去了城裏上學、工作，城裏的天氣本來就要比鄉下的暖和，所以基本就很少見到下雪了，就算有也就飄那麽幾片，落到地上都基本看不出來，還沒來得及堆砌就融化完了。

似乎每個女孩子都喜歡下雪，喜歡雪花紛紛揚揚落下來的感覺，那種朦朦胧胧、如夢似幻般的浪漫氣息，是每個女孩都無法抵抗的，慕念馨也不例外，特別是兒時的那場雪給她留下了深刻的記憶，只奈何從那之後便再也見不到這般大的雪了。

樓上，蘇雲澈站在窗口看着樓下的女孩伸着雙手在雪地裏轉圈，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明媚的笑容，記憶中那張滿含憤恨、絕望痛苦的小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陽光和希望，讓他在這寒冷的天氣裏卻覺得溫暖如春。

蘇雲澈也笑了，滿足地笑了，自己的生命能換來她如此明媚的笑容也算是值了，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身上的罪孽似乎輕了那麽一點點，只要她能永遠這麽笑下去，那麽他便死也瞑目了。

所以，我的妹妹，你一定要一直這麽笑着活下去，哥哥就算死了，也會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看着你每日都笑得這般開心，哥哥便知足了。

墨雲在一邊看着自己主子臉上欣慰的笑容，只覺得滿眼酸脹，雖然他和老爺一樣不支持主子當初送六小姐離開，但多少還是能理解主子的心情和選擇的，主子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相反是個很是善良的人，過去不知道便罷了，如今知道了定是萬萬不會再同意的。

只是，這樣的主子，讓他如何舍得啊，只要一想起主子的生命只剩不到四十天了，便只覺得挖心般的疼。

再看看六小姐，以前的骨瘦如柴、死氣沉沉，如今的杏臉桃腮、開朗活潑，也許主子當初的決定是對的，只是卻要犧牲了主子。

老天爺，為何要這般的殘忍，為何就不能兩全其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