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自相矛盾
天際邊，那最後一抹略帶淡紅的雲也散了，天完全的黑了下來。一輪明月似銀鈎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空中，冷清而幽靜地懸挂在黑色的夜幕上。
月光如水傾瀉下來，泛着白光，落地成霜。
慕念馨依舊坐着，周身有輕紗般的霧纏繞着，多了幾許朦胧和憂郁；又如誤入人間的月光仙子，神秘而聖潔，讓人不忍亵渎。
“想不到師兄還有如此才情，只需聽上一遍，也能吹奏得如此完美，師妹我真是佩服！”慕念馨打破了沉默，緩緩站起身，與蘇雲澈面對面站着。
“六妹妹？”
“從今以後，師兄還是叫我師妹吧，別忘了，三年前，我就不是蘇家的人了，我姓慕不姓蘇。”慕念馨輕聲而認真地糾正道。
蘇雲澈臉色一僵，片刻後，已恢複正常：“想不到三年不見，師妹已然刮目相看了，過去可從未聽說過你會彈琴，不知道剛剛所奏曲子為何名，甚是優美。”
“《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果然曲如其名，如詩如畫，身臨其境，我從未聽過這首曲子，莫不是師妹自己所創？”蘇雲澈看着慕念馨，眼中滿滿的溫柔和欣賞之色。
“我哪有這個本事，在一本孤本上看到的，也覺得此曲甚好，便試着彈奏，倒是師兄你着實讓我佩服，我當初可是練了好久呢！”慕念馨邊說邊走到石桌旁，勘了兩杯茶，伸手示意蘇雲澈入座，自己也在另一邊坐下來。
“不知道師妹這三年過得可好？”蘇雲澈入座，輕輕抿了一口茶，擡頭問道。
“挺好的，三位師父對我都很好，傾囊相授，杏兒也對我照顧周到，蝴蝶谷更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沒有什麽地方比這兒更好了。”慕念馨笑着回答，也的确是實話實說。
“那就好，這樣我也便放心了。”蘇雲澈很是欣慰，她能過得好，便是他最大的滿足。
“師兄……不該找來這裏的。”慕念馨別開目光，突然說道。
“為何？”半晌，蘇雲澈才問道，嗓音有些沙啞。
他只覺得三年後的六妹妹，與三年前很不一樣了。三年前，她像一朵帶刺的月季，誰靠近她她就刺誰，看似全副武裝，實則只是自保而已；而如今的慕念馨，看似柔軟無害，卻如置雲端般地淡漠疏離，就算他這個哥哥也輕易靠近不得。
Advertisement
“為何？呵，因為我不想再和你們蘇家有任何關系，你知道的，蘇家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個噩夢，真實的噩夢！”慕念馨倏地轉過頭來，有些尖銳地看着蘇雲澈。
“師妹？對不起……我……是我沒考慮周到，可是，就算你不想見我，我還是想找到你，這三年來，我從未停止過尋找。”蘇雲澈面有愧疚，也有堅持。
“找到我？找到我又能如何？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還不如兩兩相忘，來得幹淨徹底。”
“兩兩相忘？那師妹三年前為何又要救我？倒不如就那樣讓我毒發身亡了，才真是幹淨徹底了。”蘇雲澈聲音也提高了些許。
“三年前？你……你都知道了？”慕念馨詫異，之前墨雲并沒有告訴她他們已經知道真相的事。
“是，鮑公打一開始就告訴我了，是不是他不告訴我，你就要一輩子都瞞着我？”
“我……”
“還說什麽再沒有關系，你這也叫沒有關系？你一邊以身入藥救我，一邊又說要兩兩相忘，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蘇雲澈步步緊逼，似乎亦有怒意。
“是啊，自相矛盾，那有如何？我只要不與你們見面，不就什麽事都沒了嗎？”慕念馨也不惱，不疾不徐又似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蘇雲澈沒有再說話，而是上前一把抓住了慕念馨的手腕，不容分說地挽起袖子來查看。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慕念馨想躲已然來不及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手腕已經暴露在了空氣裏。
三年前慘不忍睹的傷疤已經不複存在了，但仍有一道極淡的的粉色的疤痕依稀可見。蘇雲澈心裏了然，這定是幾個月前為他制作新的丹藥留下的，這片肌膚受的傷害實在太多，所以較之其它地方要恢複地特別緩慢。
大拇指輕輕地撫上那條疤痕，這般的溫柔，又這般的沉重。
慕念馨想要縮回手，蘇雲澈卻是扣得緊緊的，任她如何使勁也掙脫不了，無奈，她只能放松下來，任憑他細細查看。
如過了一個世紀般的漫長，蘇雲澈終于緩緩擡起頭來，手指卻依然緊緊扣着慕念馨的手腕。
臉色如置冰窖般的寒冷，雙眼通紅，染上了潮氣。看着這樣的蘇雲澈，慕念馨心裏百感交集，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只是不想他死而已，和她認不認蘇家沒有絲毫關系。
“為什麽要救我？你不是對我中毒這件事恨之入骨嗎？那你這又是為什麽？”蘇雲澈啞聲問道，聲音顫抖，卻透着一股無聲的執拗。
“我不想你死，就這麽簡單，這個答案在當初我放棄報仇時就已經說過了。”慕念馨別開頭，那眼神實在過于幽深淩厲，叫人無法直視。
“不想我死？是，當初你确實說過，也因此才放棄了報仇，可是你也同樣告訴過我你再也不會讓我用到你的一滴血，可這又是什麽？這四大瓶的丹藥又是什麽？”蘇雲澈驀地擡高慕念馨的手腕，強迫般的拉倒她眼前，讓她不得不面對，聲聲斥問。
“師兄這是要做什麽？控訴我救了你嗎？這可是搞笑了，什麽時候救人也是一種罪過了？”慕念馨也怒了，提高音量反問回去。她還沒追究他不顧她的意願擅自來這裏，他反倒先追究起她來了。
“我……師妹……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這樣的，我只是不想看到師妹你拒我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對不起！”蘇雲澈頓時如遭雷擊，觸電似得猛得縮回手，看着慕念馨問怒的小臉，一絲悔恨襲上心頭，語無倫次地解釋。
該死，他到底在做什麽？他千辛萬苦地找到她，不是應該來感謝她，保護她的嗎？怎麽這會兒卻變成苛責了呢？她又有什麽資格去苛責她呢？
“天色很晚了，還是回去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師兄便出谷去吧，以後也不要再來了。”慕念馨淡漠地說完，轉身便足尖輕點瞬間消失在了煙雨樓，徒留蘇雲澈一個人在原地懊惱自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