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鳴。然而你并不能确定這是發生在現實中的事情,你覺得何因沒有理由這樣哭泣。
“……或許那是我的呼吸聲,我的哭聲。”你如是想着。你認為這下事情變得合理了。
你終于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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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天還沒亮,何因已經離開客房,你發現自己蓋着薄毯躺在床鋪中央,身上弄髒的衣服已經換過,周身清爽,沒有汗漬。你覺得自己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于是閉上雙眼打算再睡一會,奈何醞釀許久,卻仍舊沒有睡意。
你爬下床,穿好拖鞋,打算為自己倒杯水喝。
你打開門,發現何因坐在客廳抽煙。落地燈開着,煙灰缸裏的煙頭堆成小山,客廳裏煙味濃得嗆人。他被開門聲驚了一驚,身體不自覺挪動,腳邊“叮鈴”一響,你聞聲望去,發現地上倒着三個空酒瓶,其中一瓶是你們一起買的“日落朗姆”。
他雙眼赤紅,形容扭曲,身上的酒味濃得仿佛能用打火機點燃,見你靠近,他伸出手,露出茫然無措的神情。你被他吓住了,剛想開口說話,卻見他吃吃笑起來,笑着笑着,眼框裏溢出水來。
“是我,”他癡笑道,“是我,是我!”
“‘是你’什麽?”你問。
何因沒有回答你的問題。他只不斷重複“是我”,邊說邊笑,淚流滿面。
半晌,他終于笑累了,幽幽阖上雙眼,你以為他睡着,想将他抱去卧房,卻聽他忽然道:“肖瀚,你……你根本沒有什,麽,——毛病。你,好好的,你好好的……是我,是我……”
你愣住了。
然而他并沒有說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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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他安置在主卧的大床上。你替他蓋好薄毯,之後癱坐在床邊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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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背靠床腳面朝窗戶。你看着天色漸明,橙色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溜進來,最初它是很暗淡的,之後的卻一點點亮起來,直至變得溫暖而刺目。
這是你人生中最漫長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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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何因終于醒來。他睜開雙眼,因宿醉的頭痛低聲呻吟,睜着雙眼賴了一會兒床,坐起身來,終于發現看見縮在床腳的你。
“……還記得昨晚發生的事麽?”你問。
他愣了愣,意味不明地悶笑了聲,用右手打了自己一耳光,緊接着将那只手重重地砸在床面上。
“……當然。”他如是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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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因洗漱完畢,穿戴整齊,端坐桌前,扔給你一張藥物說明書。
那是一張精神類藥物的說明書,篇幅很長,其中“副作用”一項占滿整整三頁紙。你仔細閱讀,在副作用下屬的條目裏找到了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症狀。你毛骨悚然,不可置信地擡眼看向何因,他與你對視,露出一個扭曲而複雜的、幾乎不能被稱為笑容的笑容。
“……什麽時候開始的。”你問。你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連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話裏究竟表達了什麽含義。
“開始。最初。你第一次來診所的時候。還記得放在桌上的水杯麽?都不等我勸,你坐下來沒兩分鐘,自己就端起杯子喝下去。呵。”何因笑着搖搖頭。他點燃一根煙。他的手抖得很厲害,火星落在皮膚上,然而他一動不動,仿佛失去了知覺。你盯着從煙頭掉下來的火星愣了半晌,忽然覺得很可笑——都什麽時候了,居然還有心情關心這個。
“我一直知道你的名字,甜甜死的當晚,我找關系查了你的信息。那晚……侮辱你之後,我又跟了你好幾天。我……”他哽咽一聲,中斷了敘述。
半晌,他整理好情緒,似哭似笑地接着道:“我本來想讓事情就此打住,誰料到你居然自己撞進我的手裏。你在網上提交了咨詢預約表,我就知道是你。……那之後,我一直等着你。”
“你從沒懷疑過麽?為什麽初次見面就毫無防備地對我吐露心聲——準确地說,是第二次見面。”
“……當時我本想着,如果你的話裏露出半分對甜甜的蔑視,或者性幻想,我就殺了你。”
“我肏你媽,肖瀚!我肏你媽的!”何因忽然毫無預兆地大叫,他形容扭曲,聲嘶力竭,幾乎喊破了嗓子,“你為什麽不能老老實實做一個變态!你為什麽不能做一個完全的、猥瑣的、低賤的露陰癖!為什麽?!啊?!為什麽?!你以為我稀罕那些土雞土鴨?哈!”
他“唰”地站起,瘋了一般抓過手邊所有能抓住的東西向你砸過來,你沒有躲,于是被一個空酒瓶砸破了腦袋。何因見狀崩潰地哀嚎,他手忙腳亂地脫下衣服捂住你的傷口。他幾乎失去對肌肉的控制能力,壓着你傷口的力道非常大,同時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唾液。
你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從軀殼中脫離,冷漠地看着這出鬧劇。你看着自己的肉體擡起左手,擦掉何因嘴旁的唾液,你又看着自己的肉體擡起右手,按住腦袋上的衣服為自己止血。
你的靈魂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何因又哭又叫,良久,才終于再次平靜下來。
“你的症狀一部分是藥物的副作用,一部分是突然斷藥産生的撤藥症狀,還有一部分是藥物本身的作用,因為服藥之前你的精神是正常的。”何因說。他将煙頭摁滅在自己手掌裏,你的肉體聞到蛋白質燒焦的氣味。
“為什麽停藥?為什麽勸我去看醫生?”你聽見自己的肉體問。
你的靈魂嗤笑,覺得這是一個蠢問題。你想起何因曾告訴過你,替你預約的醫生是自己的師兄——師兄弟聯手,加上腦科醫院的正式診斷,讓你相信自己是個神經病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果然,何因的話印證了你的推斷,同時附贈一個全新的信息——那位高材生師兄是甜甜相戀七年的男友。
“……哈。”你笑起來,你感覺自己的靈魂又回到肉體裏。
你先低低的悶笑,接着“咯咯”地尖聲笑,最後用盡全力瘋狂大笑,你笑得岔氣,喉嚨裏發出類似于支氣管炎患者的、狼虎一般的咳嗽聲。你笑得倒在地上,笑得腹部抽痛,笑得眼淚直流。半晌,你邊擦眼淚邊坐起來,臉上木木的,什麽表情也沒有。
“何因,你馬上就成功了,你馬上就能把我折騰成一個真正的精神病。我自己都相信自己有病。為什麽要告訴我真相?是因為看着我一無所知地瘋掉不夠痛快麽?”
聞言,何因也笑起來,你從沒見過這樣的笑容,那看起來簡直像噬人的惡鬼。他皺着臉詭笑道:“……你問我?……你不知道為什麽嗎?哈!別裝了!你在情人節請我聽歌劇,你同我的父母搞好關系,你裝可憐弄暈自己博取我的同情,你假情假意地安慰我陪我聊天,你明明不喝酒還裝作感興趣陪我去酒莊,你甚至扭着屁股邊吻我邊坐在我的腿上射精!你還問我為什麽?!”
“你成功了!肏你媽的肖瀚,你成功了!你可以歡呼了!我下了地獄甜甜也不會原諒我!你滿意了?!你去慶祝吧!你去慶祝吧!!!”
“……你去慶祝吧。”何因頹然道。他就像一臺電力耗盡的機器,一動不動地停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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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踉跄着從何因家裏逃出來。
因為滿頭滿臉的鮮血,你被計程車拒載,于是不得不步行幾百米前往最近的公交站臺。你覺得今天這段路格外難走。你踢中石子,摔了一跤,這才意識到路難走是因為你穿着拖鞋。這是何因的拖鞋。一想到這點,你恨不得立馬将腳上的鞋脫掉,但是你不能。你焦躁地扯了扯衣擺,發現身上的衣褲也是何因的,這套藍白搭配的休閑裝是他喜歡的,你見他穿過很多次。
這時你打算坐的公交車來了。你距離站臺尚有百米路程,于是不得不腳踏拖鞋狼狽地狂奔。好不容易上了車,你發現自己的手機和鑰匙全落在何因家裏。司機催你交錢。票價是兩塊,你摸遍身上的口袋只找到一塊一,你沮喪地準備下車,師傅嘆了口氣,揮揮手放你進車廂坐着。
你坐了三站路,意識到這是去市醫院的車,你本想先包紮頭上的傷口,然而現在你兜裏沒有一分錢。你想了想,又坐兩站路,下車,步行五條街回到家中。
你沒有鑰匙,進不了家門。你用密碼打開合租屋的大門,卻被自己家的木門斥拒在外。你敲了其它合租者的門,從一位睡眼惺忪的銷售員那裏借到了急需的診資。銷售員被你的模樣吓了一跳,關切地詢問你是否需要他陪同就診,你說“沒事沒事不用麻煩”,他點點頭關上房門。
你前往醫院縫合自己的腦袋,本想順便做個檢查——